7 睡覺

“你別緊張,我們先随便聊聊天吧,”尼祿說,“你有家人嗎?”

“沒有,”赫爾格不太舒服地動了動,“不過我們一定要這樣聊嗎?”

“怎麽了?”尼祿問。

“我說我一定要裸着身子騎在你身上嗎?”

“你不舒服嗎?”尼祿不太在意,“習慣了就好。”

赫爾格翻了半個白眼——這人雖然不是想象中的那種性虐狂,但趣味也實在挺奇怪,給人感覺黏黏糊糊,陰陽怪氣的。總之就是和自己以前接觸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帶着一股子潮濕的藥味,令人不舒服。

赫爾格索性把全部重量都壓在尼祿腿上,說:“沒有,沒家人!”

“沒有?”尼祿輕微地揚起眉毛,“獸人不是家庭為單位的社群性動物嗎?”

“少把別人說的像什麽家畜一樣啊,”赫爾格不爽地敷衍道,“曾經有,都死了。”

“哦,”尼祿平淡地應了一聲,又問:“那朋友呢?”

“管你什麽事?”

“好奇,”尼祿說,“我以為我們在聊天。”

“你沒有家人?問的叫什麽話,難不成智人是花朵裏開出來的,樹上結出的果子。”赫爾格沒好氣地刺了他一句,“你沒有父母兄弟嗎。”

但尼祿并未被冒犯:“我父母……在五區居住,但他們不是我的家人,只是生我的人。我只有關于他們的直到六歲的記憶,之後一直分開,已經……有好幾年沒見過了。朋友,也沒有。”

他語速很慢,斷句的地方也很奇怪,好像不常說話、語言功能有些退化似的。赫爾格覺得難以理解:“六歲?然後呢?”

“六歲,智人會被初級選拔,然後接受預評級。”尼祿說,“所有智人父母都很重視,評級的結果。幾年後會有二級測評,确認初評級結果,評級優秀的會被篩選、送走,隔離分化接受教育。”

“啊……”赫爾格好像想起來了一點——因為城市裏的生存規則離他太過遙遠,所以以前聽了也沒過腦子。但尼祿既然住在最上城的一區,想必評級應該很高。又問:“那你是幾歲被篩選的?”

“9歲。”尼祿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主動解釋說:“學校在三區,不大,人也不多,學校和寝室都很空。在那邊住了……六年,之後來到了一區。”

“那同學呢?裏面沒有朋友嗎?”

尼祿搖搖頭。

赫爾格語塞了,良久,他輕聲問:“然後就一直這樣?”

“哪樣?”尼祿反問。

“工作,一個人呆着。”

“對。”尼祿點頭。

赫爾格抓了抓頭發,苦思冥想了半晌,問:“愛好呢?你有沒有什麽……呃,興趣愛好。”

尼祿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說:“我喜歡買東西。”

“……看出來了。”

所以……買下自己的原因,難不成是寂寞?赫爾格不禁這麽想。

聽說智人都是個人主義,習慣于獨居,生育能力低下,結合向來是為了完成繁殖的指标任務。情感淡薄,沒有強烈的家庭和族群紐帶,從小就按照智力被劃分了三六九等,指派社會分工,像一個個優秀高效的城市螺絲釘。

他以前聽聞這些事,只覺得智人果然是一群無情冷血的機器人,浸淫在最舒适的環境裏,享受着優越的福利,獨占所以資源并不知滿足地貪婪索取,自私到了極點。

這些認知雖然沒有被完全颠覆,但他腦中卻又浮現出另外一幅畫面——一個瘦弱的小孩兒,懵懵懂懂的,便被父母親手推向一個更加冰冷空曠的環境,一去就是數年。

那麽也許,只是或許,在對方眼裏,自己和一條寵物狗無異也說不定,所以他不需要穿衣服,所以他得接受主人的檢視。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智人。

對方看起來性情還算平和,總體來說有點沉悶寡言,至少比他提前預想過的情況好上不止半點,但他沒有認識足夠的對照樣本,說不出尼祿在智人中算不算奇怪。

但依舊不能放松警惕。

這樣再好不過了,看來短期之內可以和平共處,直到他找出逃走的方法。

尼祿拍了拍他的腿,示意他站起來。赫爾格心裏偷偷松了一口氣——總算結束了。

只是赫爾格站起來後,尼祿卻還癱坐在原地,表情古怪,然後向他伸出手,好像一個讨要擁抱的小孩。

赫爾格被雷到了,但下一刻,尼祿扭曲着五官說:“腿麻了,拉我一下。”

赫爾格只得不情願地拽住他胳膊,略一使勁,尼祿便立刻戴上痛苦面具。赫爾格無奈彎腰将之抱起——青年比他想象中要重上不少,說到底還是一個成年男性,壓在臂彎裏沉甸甸的。

赫爾格左看右看,沒有找到什麽其他能放的地方,只能擺到進房之後一直刻意被他忽略的雙人床上。

尼祿皺着臉捏着小腿肚,緩和了片刻,複又擡眼看着他,撐着胳膊往裏面挪了些,給他騰出一個位置。

赫爾格無言地回看着他。

“過來。”尼祿說,“到床上來。”

“幹嘛?”赫爾格不抱希望地問。

尼祿說:“來睡覺。”

一瞬間,赫爾格的腦中天翻地覆,閃過了無數的破碎的念頭,最後歸結為幾個字——來了,終于還是來了。他心裏飛快地盤算一頓盤算——如果把這小子當場打暈,也許逃得過一時,卻逃不了一輩子,反而會引起對方的警惕,讓之後的行動都處處受限。

再如果……

他可以咬咬牙,把這小子當女人,仔細想想從背後來的話也不是不行。智人青年又瘦又白,希望總歸屁股有點肉,讓他不要太倒胃口。

抱着上戰場的心态,赫爾格走到尼祿身邊坐下,床鋪朝他的一方下陷,吱呀聲宛如斷頭臺上勉力牽扯閘刀刀片的脆弱繩索。

媽的拼了,上!

赫爾格猛地一翻身,跨到尼祿身上,手伸進他衣服裏,貼上微涼的皮膚,觸手一片光滑。

不料尼祿詫異地張開眼:“你幹什麽?”

赫爾格遲疑道:“睡覺?”

尼祿十分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琥珀色的瞳仁充滿無辜。

赫爾格也納悶了:難不成“睡覺”就真的是“睡覺”?

尼祿拍了拍旁邊的床,命令道:“你躺下來,背過去。”

赫爾格全身一震,不可置信——這小家夥居然想搞我!

他心中不可謂不崩潰。

尼祿蒼白的雙臂從背後環過來,呼吸貼在他後頸,細軟的頭發蹭着他的臉頰。冰涼的腳丫從他雙腿間穿過,挪了挪,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赫爾格背脊僵直,大氣兒不敢喘,直到身後的人傳來平穩綿長的呼吸聲,才反應過來。

操,把我當熱水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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