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獨處
後來我與大哥一同望月而嘆,先是回憶了一遍往昔,只覺往日之事不可追,昔年我練劍咬他的事兒就讓他随風而逝罷。
随後感概了一番眼下,時值花好月圓夜,我倆兄弟對月而坐吃吃喝喝盡情暢談,多年後又是一段頗有情趣的回憶。
最後我舉着酒杯準備眺望眺望未來時,我大哥拿吃食堵了我的嘴道未來之事,難以叵測,不可說,不可說也!我深以為然,遂不再提那晉王。
如此這般,夜已漸漸遠去,直至窗外公雞打鳴,晨光灌滿房間,我方揉着酸脹的雙眼,滾到床上以求再次麻痹神經忘卻心中憂慮之事。
這廂被我攆走的大哥抱着酒壇搖搖晃晃去開門,嘴裏嘟哝着三弟三弟,全無往日嚴肅認真訓兵練将的大将軍一點威武四方的模樣。
一把踹開房門,大哥眸光驚訝。片刻之後,遂緊緊抱住酒壇,恢複如常,躬身一禮,“末将不知晉王駕到,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我如雷灌頂,咕咚一聲從床上掉下來,滿身的酒氣,眸中倒影着門口黑衣王爺單手托着木盤的冰山樣,他身後哆哆嗦嗦站着小丫鬟,梨花帶雨可憐兮兮。
“無礙,是本王唐突了。”王爺禮貌地對大哥微微颔首,長腿一邁,進了房間,越過大哥時又對大哥神色頗為認真道:“柏将軍整夜在這?畢竟這是未來王妃的房間,以後莫要這樣了。”
小丫鬟渾身亂顫,纖纖小手捂着櫻桃紅唇,心頭大怒道卧槽王爺您好過分您能再無恥一點嗎您能再不講理一點嗎大清早的搶了我的工作現在又要拆我CP這是鬧哪樣啊求放過我家小公子啊大公子才是小公子溫暖的港灣啊!
大哥聞言登時立正站直,據理力争,絲毫不見退讓,“王爺,三弟未嫁入王府前,我是他大哥。”孰親孰疏,一目了然。
王爺淡定,一臉我為天下不求天下為我的義薄雲天道:“對了,柏将軍,邊關人民生活凄苦又嘗受蠻夷的暴力騷擾,本王每每思之至此便寝食難安,備受煎熬.然本王身上負有娶親的重任,不能遠去手刃蠻夷,故而本王以大将軍的身份命令你即刻代替本王前去邊關,守一方平安!”
我抱着桌子腿顫顫巍巍,心嘆師父啊師父,徒兒終是被作孽了。
小丫鬟泫然欲泣,一副淚目控訴樣,心間卻道吾入腐門多年,乃觀千攻萬受頗有心得。今看此攻,太賤了,太賤了啊有木有啊耽美大神!
大哥怔住,半日不見動作。晉王眯眼,釋放冷氣道:“柏将軍既已身處軍營,便知軍令如山,莫非柏将軍要違抗軍令?”
大哥無奈,俯身又是一躬,“末将領命!”遂扯着小丫鬟去矣。
愉快地關上房門,晉王走過來,将托盤放在桌子上,對着桌子底下的我溫柔道:“昨晚睡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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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幹幹一笑,不顧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樣,忙地起身又滾到床上,抓起被子往自己身上裹,我裹,我繼續裹,我一直裹……
他面帶迷惑,純良的小眼神在我身上溜一圈,特別不恥下問道:“你……在練習裹胸嗎?”
一道閃電雷鳴猛地劈下來,正中我腦門,這時我方明白我适才做了什麽。
我用被子裹了自己?!
我像被迫失貞的少女一般用被子裹了自己?!
在一個男人面前?!
不,是在一個揚言要娶我的斷袖面前?!
哦。這可讓我如何是好?
此時晉王卻不懂我的悲傷,猶如白天不懂夜的黑。他緩緩靠近床沿,拿那雙犀利敏銳的黑眸溫柔如水的盯着我,善解人意得讓觀音菩薩都不由落淚。
“你是想我讓陪你一起吃飯還是陪你一起沐浴?”他恨不得撲到我身上。
我略一猶豫,心間做了選擇,“我想睡覺。”要知我昨晚被噩夢驚醒,醒後又和大哥聊了一夜,倆眼早就睜不開了,此時只有一個念頭:睡覺睡覺睡覺啊晉王這個斷袖!
他果真沒料到我的答案,不過他明白過來後第一個動作竟去解自己的腰帶,還不忘略帶慚愧道:“是我思慮不周,你與柏将軍喝了一夜酒,怕是早就困了。”
真他奶奶的貼心!我咬牙切齒一笑,脫掉外衫往床裏面爬去,順嘴問道:“那你脫衣服作甚?”
他已褪了外衣,此時一臉平靜道:“自是陪你睡覺。”
這話方落,嗖的一聲我從床上跳下來,坐在桌子前,拿起筷子就往自己嘴裏填,天知道我吃的是甚東西,“我突然覺着自己餓了。”
他複又穿上自己的衣服,面色無任何的惱意走過來坐在我身邊,态度自然的給我夾了一筷子的菜,“多吃點,瘦了抱着不舒服。”
“咳咳,”我喉嚨裏不慎卡了一口飯,急忙去抓茶盅,不想嘴邊立馬來了一個。我不作他想,順着他擡腕的動作揚起脖頸,讓茶水成功順入喉嚨以自救,微阖的眸子倒影着房頂的梁柱,腦中有一時的眩暈。昨夜這酒當真喝多了。
晶亮的液體裹着晨光一滴滴順着我的下巴沾在裏衫上,濕漉漉的頗為難受,我嘴裏咕哝了一聲,聽到有水珠落在地上,恍若朝晖下漸漸稀釋的晶亮露珠。
喉間再次聳動了幾下,我伸手推開嘴邊的茶盅,示意可以了。不想這茶盅竟還自顧自抵在我嘴邊,不曾移動半分。
我不耐煩的一把揮開,剛一轉頭便發現他面色沉沉的瞅着我,一雙黑眸幾欲噴出火來,暗沉暗沉的忒吓人。
我心道這是被我不分尊卑的動作氣着了?那正好,吃完飯趕緊走人。昨天扔炸彈今天陪吃飯到底是鬧哪樣啊!
“草民吃飽了,去睡了,晉王殿下自便。”我琢磨着不能這樣示弱下去,不然他以為這是養小白兔呢,本公子是老虎好嗎!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的老虎好嗎!
我起身往床上去,腳步頓了一下,又回頭道:“殿下,我不習慣睡覺裏房間有人。”
對着如此明顯的逐客令,他腆着面色故作大方道:“無礙。我雖不習慣有人在我面前睡覺,但是你的話,我求之不得。”
卧槽!我要給太後跪了,這兒子您是拿什麽養大!我憤憤然爬到床上,撩起被子裹住全身頭朝裏蒙頭睡大覺,權當桌子旁坐着的晉王是木雕的玩意。
這一覺睡得頗長且做了一個好夢,自是睡到一夢終了方醒。
緩緩睜開眼,我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金燦燦的陽光攀着窗棂蜿蜒進房內,撒了一地的粼粼金光,又争先恐後地爬到被子上紋路繁雜的刺繡映出花團錦簇春光無限。
“醒來?”床邊傳來低低一聲問話,沉沉的調子裹着陽春三月的暖意。
我渾身打了個激靈,急忙轉頭便瞧見晉王這張生殺四方的面癱臉。我猝然起身,低眼一看方才發現他竟雙腿伏地,半個身子趴在床沿上,一雙長臂恰好可以攏住我腦袋不讓其掉下來導致腦袋充血死得窩囊。
我自是知曉自己睡覺不老實,睡得酣暢淋漓時頭在床上身子在地上也屬常事。然一碼歸一碼,自記事起,縱和大哥二哥師父等人關系再好,也不曾有人在我睡覺時守着了。
心間複雜,我不去看他,胡亂抓起衣服往身上套。套完衣服,我又抓起枕邊的竹簪攏好頭發,對仍伏在床邊的他道:“草民已醒,王爺也該回府了吧。”
他想開口,被我揮手打斷:“王爺想必忙碌得很,不宜在相府多留,不然王府裏怕是要着急了。王爺還是回吧。”
語罷,房間沉默了半響。他不語,我心道我還是上山罷山下的生物太他媽的驚悚了,再不走就要被人圈了!
我默默吐槽,默默走下床,默默打開門,朝慢慢起身的他溫言道:“王爺請回吧,草民還有事要做。”
他緊緊皺着眉,可還是走到門邊,伸手拉住我的手。我眸子冒出一股殺氣騰騰,鼓着勇氣用力一甩甩開他的手。
瑪蛋!老子再被你調戲老子就跳護城河好游回山上去找師父訴苦!
他再拉,我再甩。還拉,我繼續甩。
等到他再次伸手時,我再也忍不住了,舉着紅腫的手疼得呲牙咧嘴:“混蛋!一甩就甩到門板上的不是你好嗎!給本公子滾!”
他定定瞅了我半響,忽而舒展了凜冽的眉目,竟然笑了,恍似天寒地凍裏白花花冰窟突然涓涓冒出的一抹濃濃的春光,流淌出非同一般的奇異光景,愣是渲染出了一抹勾人的味道。
他道:“回去也好。出來時吩咐下人準備的婚娶用品不知采買的如何了?我去催催。”
語罷,他又摸了我一把臉。這次我沒有反應過來,因為我覺着我上輩子不只和玉皇大帝搶過男人,我還偷看了王母沐浴,毀了月老的心上人,引東海之水澆滅了哪吒三太子的風火輪,最後被衆仙追殺之際,一手推翻了法海的雷鋒塔和白娘娘一起再次闖入人世尋夫君來着!
待他已走遠,我也琢磨完了自己所做的孽,心嘆人生當真不容易,我竟能安然無恙到現在,于是我決定去藥草園祈求治愈。
及至藥草園,身後已跟着一拉堂子的小厮丫鬟們,鬼鬼祟祟地關心着我。
我惆悵的笑笑,施展輕功飛到在花叢中,一把扯住一個因震驚尚未反應過來的小厮,其他丫鬟小厮尖叫着跑走,生恐我因心中郁結來一場威逼利誘強取豪奪。
我抓着小厮的衣領,端着相府貴公子的态度,矜貴的擡擡眼角:“說!不然把你扔到蛇洞裏孵小蛇不說還要在冬天來時與它們共眠。”
可憐的小厮俨然已被我吓壞了,哆哆嗦嗦抹着眼淚道:“小公子,小的真不知啊。真不知丞相大人一早去上朝至今未歸,你也別想從小的這處得到夫人急匆匆去王大人家滿臉失望地回來因為王大人悔婚了的消息,自然關于大公子一大早裹着戰甲不知何處我也不會說的,只是二公子從昨日就未見其人我們還在琢磨要不要告知你。啊,還有,小的實在忍不住提醒小公子一句,晉王殿下臨走前去看了夫人,夫人便昏睡到現在。對了,小的想問小公子,現在全京城都在傳你與晉王情投意合天生一對不日後即将成親,您知道嗎?”
藥草園一陣風過後,頗有天涼好個秋的凄楚感覺,我心中左右搖擺不定,是該誇他呢誇他呢還是誇他呢,畢竟我起先只想問問這麽一堆人跟着我是作甚的呢。
“小公子?”小厮又忐忑地喊了我一聲,腳步磨磨蹭蹭意欲逃跑。
我嗯了一聲,松了他的衣領,沖他高深莫測一笑,道:“這位兄臺,我瞅着你嘴舌非常之伶俐,思路非常之清晰,表情非常之到位。舌燦蓮花擱你身上實乃弱爆也,三寸不爛不足以形容你的碎嘴長舌。這樣吧,本公子給你指條明路,出相府,左轉彎,過大橋,穿人流,方見一紅色旗幡,上書茶肆二字。入門便見一老翁,白發銀須,手持驚堂木,這便是你所拜高師了。”
這位小厮被我一說,目露向往之意,遂伏地一拜。将想報答我慧眼識英雄這般的壯舉,那邊滾滾硝煙平地乍起,一道倉促的聲音裹雨夾風朝我撲面而來。
“小公子,不好了,宮裏來人說太後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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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