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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挺高冷。

陸戈平時挺注重鍛煉,健身房一星期去個幾趟維持一下他好不容易練出來的幾塊腹肌。

但是今天他光在手術臺旁邊就站了快八小時,晚上好不容易下班回來,沒癱一會兒又要出來抓狗,爬到十樓實在是扛不住了。

“小崽子整挺好,”陸戈喘着粗氣随便往臺階上一坐,也顧不上什麽幹不幹淨了,“繼續跑吧,跑上四十樓就別下——”

他話說一半,突然停住了。

為什麽不從四十樓往下趕呢?

這突如其來的開竅,讓陸戈恨不得把自己腦子扣下來扔地上踩兩腳。

他按了電梯直上四十層,從上往下趕鴨子似的下來可太多了。

然而第一遍下來,他沒見着人。

陸戈原地轉了個圈,簡直見了鬼。

這小崽子不會從哪兒溜出去了吧?

可是樓道裏的窗戶都窄窄那麽一溜挂在最頂上,純粹從來通風,也鑽不出去人。

所以這小崽子藏哪兒了?!

陸戈上樓又來了一遍。

這次他多長了個心眼,每次經過樓層的時候還往樓梯間外看看。

可是每家每戶多少在自家門前堆了點東西,有時候一眼看不全,還得往裏走幾步。

陸戈活了二十六年從沒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是個賊,他不僅要找池朝,還要提防着這鬼靈精趁他不注意從樓梯間再溜上去。

這麽慢吞吞地下了幾層樓,陸戈就有點暴躁。

公共區域不能堆積私人物品。

他感覺整棟樓就自己做到了。

一層就兩戶,門口都堆得跟個山似的,找起來太浪費時間了。

他第一臺手術都沒這麽難,要不讓這崽子自生自滅好了。

不過腦子裏這麽想,但是動作卻沒停。

那小野狗一看就是餓了好幾天,加上樓道裏氣溫低,這麽窩上一夜第二天準生病。

老家到渝州這麽遠的距離,他今天要是不管,這小孩能把他奶奶愁死。

耐心性子磨了幾樓,三十四層倒是沒擺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是放了兩大盆鐵樹,花盆跟蓮缸似的,一看就是大戶人家。

一眼望到頭,陸戈沒往裏走。

就在他轉身離開時,突然聽見了一聲格外響亮的“咕——”

陸戈腳步一頓,人也跟着一愣。

差點沒笑出來。

接着,那盆鐵樹後面「噌」的一下蹿出了個黑影,直接往他臉上招呼。

陸戈後撤半步躲過那一拳頭,正好迎着對方麻稈似的胳膊一扣手腕,轉身就把這條小瘋狗給按地上了。

“牛啊你。”他簡直是咬着牙在說話,“差點還沒逮住。”

池朝被折了雙臂,腿上還能折騰。

身上光溜溜的,像條剛撈上岸的魚,努力翻騰着自己的身體。

腳上劣質的塑料涼鞋缺了個絆子,踢腿時差點沒飛到陸戈頭上。

「啪」的一聲,陸戈朝這小野狗屁股上甩了一巴掌:“再鬧我就把你關電梯裏。”

池朝冷不丁抖了一下,然後掙紮得更厲害了。

“我給你奶奶打電話!”陸戈換了種威脅方式。

這招挺靈,池朝登時就不動彈了。

好家夥,他開始明白怎麽拿捏這小崽子了。

“你今晚上不跟我回去我就直接給你奶奶打電話,到時候他老人家大半夜頂着暴雨過來,路滑再摔一跤,我就把你這幾兩骨頭拆了給她煲湯喝。”

池朝憤怒扭頭,盯着他道:“我奶早死了。”

話裏帶着點狠勁,聽的陸戈直皺眉。

小野狗終于開口說話,就是說的不是人話。

陸戈又往他屁股上甩了一巴掌:“小白眼狼。”

池朝不配合,但是人挺懂事。

該掙紮掙紮該反抗反抗,張牙舞爪地跟個螞蚱似的,但是愣是咬着牙沒喊沒叫。

這着實大加分點,陸戈覺得這小崽子其實心裏啥都懂,就擱着跟他裝。

他懶得繼續磨蹭,直接兜着對方的腰把人給提起來了。

“有九十斤嗎?”陸戈還颠了颠,“這瘦的。”

三十四和三十六就差兩層,他沒坐電梯,拎着人從樓道裏走上去。

“咕——咕——咕——”

池朝那肚子拼了老命地叫,聲音在狹長的樓梯間裏被拖得老遠。

陸戈本來還剩半肚子氣,愣是被這一聲聲給叫沒了。

等到了家門口,就全只剩下無可奈何的笑。

畢竟他一個都快三十的人了,也不會真跟一個半大孩子置氣。

“餓多久啊?”

陸戈把門打開,目光掃過池朝癟得都快縮進去的小肚子。

非洲難民似的,兩側的肋骨勒得老深,一道道的,看着還挺心疼人。

都什麽年代了,還有小孩餓成這樣。

“別鬧騰了,進屋給你搞點飯吃。”

陸戈蹬了拖鞋,手上還抓着池朝沒松。

池朝站在門口跟個木樁子似的沒動靜,他幹脆掏出手機直接威脅:“脫鞋進屋,不然我打電話了。”

池朝那雙大眼珠子一轉,盯着陸戈手上的手機不松。

眼白少眼珠大,加上眼尾下垂眼型偏圓,是一雙溫和的狗狗眼。

但他實在是太瘦了,瘦得側臉都凹了進去,整個眼窩陷得很深,徒留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放在這張臉上、甚至這個人上,都十分違和。

違和中還透露着丁點瘆得慌。

“小弟弟,”陸戈嘗試着晃晃他的手腕,“再跑我就直接打電話讓物業抓你了,到時候你就是非法闖入,得坐牢。”

他欺負小狗不懂事,張嘴就往死裏騙。

小野狗緩慢眨了一下眼睛,緊接着垂下了目光。

陸戈的手勁很大,攥得他皮肉老疼。

松開時池朝壓了壓唇角,站在原地沒動。

他站在門外,低頭看到門檻那邊放這着一塊深藍色的絨布。

毛絨絨的,感覺很軟,比他洗臉毛巾還軟。

但是陸戈一腳踩上去了。

池朝猛地就擡起了頭。

“鞋脫了進來,”陸戈打開手機挑外賣,“也不知道這鬼天氣還送不送…”

他劃拉了好幾下屏幕池朝都沒動靜,擡手剛想上手拍一把小狗腦袋,結果視線下移,看到對方已經脫了鞋。

十根腳趾扒着地,上面還有淌着雨水過來夾雜的泥。

池朝的手指跟着攪在褲縫邊,眼神在地上亂掃,就是不擡頭。

陸戈手指微頓,打開鞋櫃拿了雙備用拖鞋放在他的腳邊:“穿上進來吧。”

他點了份皮蛋瘦肉粥,又點了份炸雞全家桶。

完全按照自己妹妹的口味,點完手機一扔就把池朝往衛生間裏領。

“先洗個澡。”

陸戈打開花灑,等熱水的時候随手扯了自己身上的睡衣,光着上半身把池朝拽進淋浴間。

熱水淋了下來,池朝仰頭盯着花灑,跟看到什麽稀罕事一樣。

“洗澡會嗎,自己洗。”

陸戈指了指洗發露和沐浴露,怕這小狗不會用,還特地按了一下,把指尖那點洗發露随手抹對方頭發上。

池朝偏頭去躲。

陸戈「啧」了一聲:“快給我洗了!”

池朝扯了扯褲子,又瞥陸戈一眼,看樣子在等他走。

陸戈抽抽嘴角,跟自己多想呆這兒一樣。

之前在室外沒怎麽注意,直到倆人關在一起,他才發現這小野狗身上真是一股味道。

汗味悶出來的酸,還帶着點臭。

陸戈擰着眉頭出門,洗手的時候多摁了幾下洗手液。

真是夠嗆。

池朝幾分鐘就把澡給洗好了,打開門剛探出個腦袋,就被陸戈重新按了回去。

“幾分鐘你洗個屁,”陸戈嫌棄道,“把你那腦袋好好搓搓,不洗幹淨晚上別上床睡覺。”

浴室池朝這次一洗了洗大半個小時,悶得他有點低血糖,出來的時候嘴唇都是白的。

陸戈扔了袋餅幹過去,巧克力夾心口味,還是那位小了十一歲的祖宗妹妹帶過來的。

陸戈對這種甜食不感興趣,放在茶幾下面的雜物框裏,卡着時間點就要過期。

不過池朝明顯不在意這些,撕開包裝直接一整塊全給扔嘴裏。

看起來是餓狠了。

他腦袋上頂着個毛巾,小小一團坐在塑料小凳上,他上身穿着陸戈的舊T恤,下面挂着空擋穿了條短褲。

陸戈的衣服對他來說實在是有些大了,人跟個竹竿似的也撐不起來,衣服裏面都是空的,走路都進風。

“客廳還有,吃完自己去拿。”

陸戈脫了濕透了的睡褲,和睡衣扔在一起。

他盤算着自己洗完澡得給衛生間來一次消毒才行。

“一會外賣到了會開門嗎?”陸戈對坐在洗臉池邊的池朝說道。

池朝擡頭看他,手裏還捏着餅幹包裝袋。

不知道是不是被蒸汽蒸的,他的的臉上白淨了不少,頭發即便還是濕漉漉的是,但是總算是幹淨一點,不顯油,看着也清爽。

陸戈和池朝對視片刻,突然想起來這小狗可能不知道外賣是什麽。

“一會兒有人敲門你就打開,他給你東西你就接着。”

陸戈指了指門口:“我要洗澡,你看着門,會嗎?”

池朝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這回點了點頭。

陸戈莫名有一種自己在訓狗的錯覺。

他擰着眉毛拎了淋浴室,把腦子裏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趕出去。

在浴室裏呆了大概二十來分鐘,主要是把浴室打掃消毒。

狗崽子那酸唧唧的小背心小褲衩,全給裝垃圾袋裏紮幾道結給扔了。

出浴室時外賣還沒來,池朝就大岔着膝蓋蹲玄關門口。

腦袋耷拉着,頭發半幹不幹,手指劃拉了幾道門口的地毯,跟個看門小狗一樣。

“腳踩的東西你在這拿手摸?”陸戈用鞋尖頂了一下池朝的屁股,“過來。”

鞋櫃上放了瓶洗手液,陸戈按了一團連帶着手腕一起搓了搓。

“洗手。”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池朝學着陸戈剛才的動作,按了點洗手液進掌心,臉上還有點嫌棄。

他的眼睛盯着陸戈的手指,有模有樣地也把手腕給帶着搓了搓。

小狗還挺好訓的。

陸戈心裏覺得好笑。

因為暴雨原因,外賣比平時晚了點。

池朝抱着那碗皮蛋瘦肉粥喝了個精光,陸戈又把炸雞推到他面前。

小孩好像都喜歡吃這些垃圾食物,連一次性手套都不帶,吃得滿手滿嘴的油。

“晚上你在這睡。”

吃完飯,陸戈把人帶去次卧,甚至還貼心地在床頭放了瓶礦泉水:“應該不尿床吧?”

池朝瞥他一眼,眉頭微微皺着。

“看看看,就知道看!”陸戈揉了一把他的小腦瓜子,“一張臉上就剩雙眼睛了。”

小狗毛有點長,但是挺軟的。

腦袋後面那根奶奶拽散着,原本的紅繩被陸戈洗了好幾遍,現在應該挂在浴室的洗臉池邊。

“人家這小辮子十二歲就給剪了,你多大,不會沒到十二吧?”

池朝一偏腦袋,把自己的小辮從陸戈手裏摘過來。

就是沒搭理他。

陸戈笑了一聲:“小屁孩。”

把人安頓下來他就回了卧室,這麽一通折騰他反而有點精神。

睡不着戳了幾下手機,和齊箐女士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心裏尋思着隔壁這小狗會不會半夜往外跑。

于是又下床把防盜門從裏面給鎖上了。

陸戈出來一趟沒開客廳的燈,正準備回去時,次卧的門卻突然被打開了。

池朝往外探了半個身子,擡眼就撞上陸戈,瞬間又給縮了回去。

“不睡覺往哪跑?”陸戈問。

池朝沒吭聲,憋了幾秒又把門給關上了。

還挺高冷。

陸戈回了房間,看自己老媽發來的半截信息,大概意思是雖然有他奶奶這層關系在,但多少也防着點。

小狗,小野狗。

指不定爪子不幹淨。

正想着,隔壁房間隐約又有動靜。

陸戈睡覺沒有關門的習慣,但今天家裏有客人,他就随手把門虛給掩上。

沒關緊不隔音,所以一旦次卧有什麽動作,他都能在這個安靜的晚上第一時間察覺。

小野狗搞什麽呢?

陸戈在床上翻了個身,打開了客廳裏的攝像頭。

監控連着網,有同步手機端,不管在哪都能随時查看家裏的情況。

剛才池朝出門出了一半又縮回去,多少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

不過陸戈也不願把人往壞了想,估摸着小孩是想上廁所又不好意思。

也的确是這樣。

池朝摸着牆一路進了衛生間。

陸戈松了口氣,倒不是真的怕對方偷東西——他家也沒什麽好偷的,他就覺得自己奶奶對池朝這麽上心,私心裏希望這小孩是個能疼的。

然而就在陸戈準備退出監控畫面時,池朝突然又從衛生間出來了。

左右不過幾秒時間,放水也沒這麽快吧?!

而更奇怪的是,池朝并沒有原路返回,反而朝着客廳走過去。

這是餓了去拿餅幹?

陸戈調整了攝像頭的角度,畫面能看清整個客廳。

池朝并沒有去拿茶幾下的餅幹,而是直直地走去了陽臺。

這小子想幹嘛?

陸戈從床上坐了起來。

池朝搗鼓了幾下陽臺的門,打開走了出去。

室外模模糊糊,看不太清了。

陽臺沒裝防盜窗,整個一開放式。

這小子不會是想順着下水管跑吧?!

陸戈登時脊背一涼,直接扔了手機掀被子下床,連鞋都沒穿就往外跑。

“池朝!”

雖然是三十六樓,但他一點都不敢低估這小野狗的膽量。

大雨天哪都滑,弄不好就要出人命的事,陸戈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你別亂來!”

陽臺上的池朝被這一聲吼給吓了個激靈。

他慌亂地收起自己的小雞兒,轉過身驚恐地看着來人。

“你…”陸戈半個身子卡在陽臺門框裏,也有點懵,“幹什麽呢?”

池朝一提褲子,後退半步在風裏和陸戈幹瞪眼。

陸戈看了看池朝腳邊的花盆,又看了看那只剛從褲子裏拿出來的手。

“你撒尿呢?!”

作者有話說:

陸戈:降壓藥,我的降壓藥呢!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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