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他開着他和張乾坤的破爛貨車在郊外的公路上飛馳,去廟裏上香。
這是傅璟三每個月雷打不動都要做的事,只不過往常都是初一去,這次因為劉澤楷那個人渣推遲到了十五。
今晚天氣還挺好,一輪圓月挂在夜空中,傅璟三開着車窗吹風,手搭在窗框上,指尖還夾着煙。張乾坤似乎完全察覺不到他滿懷心事——不過這不是他的錯,傅璟三有沒有di.jiu.zww.C..O..M..第九中文網心事都是那張臭臉,不笑就像在發脾氣。
張乾坤哼了幾句不成調的歌,像弱智似的問:“哎三哥這歌叫什麽來着?”
“我怎麽知道你哼的什麽玩意兒,”傅璟三随意道,“你哼成那樣,原唱本人都聽不出來吧?”
“嘿嘿,我記得就是上次去送貨的時候,你放的……”他一邊說,一邊四處找了找,最後從座位底下摸出一包厚厚的CD。
這破車連USB插口都沒有,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産的。張乾坤在裏面翻來翻去,良久後才抽出一張,放進光驅裏:“應該是這個,我記得你上次放的這個,英文歌,很高級。”
傅璟三被他的形容詞逗得無聲笑了笑,接着全損音質的歌曲就流了出來,張乾坤跟着瞎哼,沒有一個音哼對。
“If I ain‘t got you with medi.jiu.zww.C..O..M..第九中文網 baby/Nothing in this whole wide world don’t mean a thing…”
張乾坤唱的是難聽,但他這個人做點什麽事,都意外地有感染力;不知不覺傅璟三也跟着哼起來,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着。那是首情歌,雖然他聽不懂歌詞究竟唱的什麽含義,也沒去查過,但情感卻很輕易地被歌聲勾了出來。
他想起霍雲江,沒有哪一天哪一刻,而是單純想起這個人,有一口煙的時間裏甚至想問問他現在在做什麽,是和他的妻子在床上閑話家常,還是和他的初戀把酒作樂。
霍雲江不在的時間裏,他想起這些也不會滿腔憤怒。
只是有些茫然,和沉悶的痛。
“張乾坤。”
“嗯?”
“你喜歡**Y**Q**Z**W**5**C**O**M**的那個,她要是結婚了,你還喜歡她嗎。”
“喜歡吧,不過他不會結婚的。”
“……?”
張乾坤難以啓齒,深深吸氣後故作輕松道:“他是男的,同性戀。”
“…………”
“你不會嫌棄我吧三哥,我不會對你有非分之想的,真的,”張乾坤半開玩笑道,“主要是我罵不贏你。”
他聽得出來,張乾坤多少有些忐忑;于是他輕聲說:“無所謂,我也喜歡男的。”
“……牛逼啊三哥。”
不得不說,張乾坤是個天生情商高的家夥,他既不追着問傅璟三的情史,也不把這句話和上一句話做聯想。話趕話地說到了這裏,傅璟三的傾訴欲莫名湧上來,可他不知道從哪裏開口,便只好順着之前的話繼續說:“那要是你那個,找個女的結婚了呢?不也有這種事嗎。”
“現在要講,那我肯定不會當舔狗啊。可真到有那麽一天,誰知道呢?”張乾坤道,“主要我這個人太專一了,很難的。”
“能別惡心我嗎。”
“嘿嘿。”
十五去上香的人挺多,貨車被他随手停在路邊,他們在附近的店裏買了些香火,跟往常一樣進了廟裏。
傅璟三來廟裏只求兩件事,一是姐姐平安健康,二是早日發財。他一進廟裏就不再說話,神情嚴肅地按規矩來,在菩薩面前雙手合十地拜三拜,再乖乖點了香,鄭重地插進香爐裏。
這習慣是他和霍雲江分開之後才有的。
傅璟一的肺結核複發過一次,難受得整宿整宿無法安睡,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命數到了,時不時會蹦出幾句交代後事似的話。
那時候傅璟三怕得要死,頂不住煎熬時就找張乾坤出來喝酒;對方說要不去廟裏拜拜,求菩薩保佑他們姐弟倆轉轉運。傅璟三死馬當活馬醫地去了,回來之後他姐的病居然真的開始好轉。
到底有沒有菩薩在保佑他們,他不知道;只是在那個時間點,菩薩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後來傅璟三每個月都來還願供香,像個虔誠的佛教徒。
“三哥,每次陪你來廟裏,我都覺得特神奇你知道嗎。”張乾坤一出廟,就嬉皮笑臉地唠起來,“你看起來真的特別像殺人不眨眼的大惡人,跪在蒲團上的時候我都感覺面前的不是菩薩,是關公。”
“去你媽的。”
他們還沒走到車附近,有人打電話給傅璟三。
這時候是深夜十二點半,他姐早都睡了;而他除了張乾坤和客戶,也沒什麽會聯絡的人……打來的是誰,顯而易見。傅璟三手機都沒拿出來,直接伸手進口袋裏摁掉了。
接着空白短信又像海浪似的湧來,連張乾坤都聽見了:“三哥你手機是不是在震啊……”
傅璟三啧了聲,十分不耐煩地拿出手機來,屏幕上還在不斷跳出新的短信:“你去車上等我,我回個電話。”
“那我去買包煙哈。”
“嗯。”
他給那個混賬男人撥回去,對方秒接,開門見山便是一句:“要出差,你跟我去。”
“你怎麽天天出差啊,你幹脆死外邊。”傅璟三惱火道,“還有你出差關老子什麽事,你帶譚昕去啊?”
“我為什麽要帶他去。”霍雲江的口吻聽起來不太好,“傅璟三,以你跟我的關系,你陪我出去天經地義。”
傅璟三一下語氣就軟了:“……你在發什麽火。”
“沒什麽,你現在在哪裏,我來接你。”
“在山上。”傅璟三說,“你什麽時候出發?”
“現在就走。”
“別發神經。”
“我是不是對你太寬容了,讓你總以為我會遷就你?”霍雲江聲音越發低沉起來,“我想見你就要見你,你知道我多得是辦法讓你服軟,或者我現在去找你姐姐說說清楚,你上次出差是去幹什麽了?”
“你他媽……”傅璟三剛揚聲,驀地想起張乾坤就在附近,又收斂了下來,“你他媽威脅我?”
“對,我是在威脅你。”霍雲江說,“在哪座山,發位置,我來接你。”
“……我馬上回城區了,我來找你。”
“我在城北的收費站等你。”男人說完,直接就把電話挂斷了。
霍雲江到底吃了什麽炸藥,他完全沒頭緒,總不可能是他招惹的。但在他的記憶裏,霍雲江很少這樣——他就是那種天塌下來還能裝得若無其事的人,就連他們那次分開的時候,他也只是用難以置信地目光深深地看了傅璟三一眼。
他上半個月基本都沒在家,現在還沒回家住幾天,又要出門,他都不知道怎麽和姐姐說。
傅璟三把手機揣回去,快步走到車旁,一邊上車一邊招呼道:“我要出去幾天,那個打工的你先別讓人走了,幹完這個月算了。”
“你別又是去和渣男單挑吧?”
“有事,”傅璟三說,“快點上來,我趕時間。”
他到那邊的時候,霍雲江就站在車旁邊抽煙。
傅璟三黑着臉走到他面前,連開場白都沒有。他能感覺到霍雲江确實在生氣,可他自己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兩個人相顧無言僵持了半分鐘,霍雲江扔掉手裏的煙,拽住他便往要上車。
“你別拽我!”
霍雲江置若罔聞,一聲不吭地打開了後座的車門,沒等他說出下一句話就把人塞進了後座。
這下他能确定霍雲江在生氣了,因為對方力道十足,直接讓他摔在了座椅上。緊接着霍雲江也鑽進來,用力地關上車門,就像他們頭一次動手時那樣,把他死死地摁在座椅上。
“霍雲江你他媽有病吧,你幹什麽!!”傅璟三半張臉貼着冰冷的座椅,不斷扭動掙紮,都影響不到霍雲江半分。
冰涼的手鑽進他衣服下擺,傅璟三渾身一顫,掙紮得更厲害:“喂霍雲江!!霍雲江你幹什麽!!他媽的這裏全是燈,還那麽多車來來往往!!你給老子住手!!霍雲江——”
沒用,他罵也好,掙紮也好,都沒用。
随便經過一輛車都應該能看見裏面的人在幹什麽,意識到男人可能會在這裏扒光他,傅璟三簡直想殺人。
那只手并沒往上探尋,而是拽着他的褲子往下拉了拉。他後腰一涼,接着剛補過色的紋身便被褲子剮蹭得發疼:“霍雲江你要是敢,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這句話剛出口,男人的動作便停下了。
他死命向身後看,霍雲江無聲嘆了口氣,終于松開手。
他驀地提上褲子,轉身便一拳砸向霍雲江;對方不知在想什麽,反應慢了些,并沒能躲開。那一拳命中顴骨,砸得男人頭都偏了過去。
就車裏的氣氛而言,他們現在打起來都不算離奇。
可霍雲江沒還手。他捂着傷處擡起頭,瞟了傅璟三一眼後又收回目光:“……對不起。”
說完他便打開車門下去了,轉而上了駕駛座。
引擎聲冒出來,車慢慢轉向開進道路裏,跟着其他車一起經過收費關卡,開進高速。
傅璟三盯着窗外呼嘯而過的樹木,越想越覺得身心俱疲。他已經受夠了,他不想這麽和霍雲江糾纏下去,可剩餘半年的時間真的很長,長得能讓他以為已逝的感情死灰複燃。他知道只要他低頭,只要他接受霍雲江已婚還養着初戀情人的事,他就能放任感情肆意生長。
可他怎麽都接受不了,想想就快要吐出來。
車裏安靜了許久後,霍雲江忽然說:“我做了個夢。”
傅璟三擡頭,從後視鏡裏看到男人落寞的臉。
“夢到你把紋身洗掉了。”
他輕描淡寫的話如同利刃,輕而易舉地割開傅璟三的外殼,感情便不受控地湧出來,幾乎要将他溺死。
傅璟三捂住臉,彎腰将額頭抵在駕駛座後面,沉沉道:“……我沒有。”
“嗯,我确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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