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他們第一次上床,是在霍雲江家獨處的最後一天。

那時他幾乎快覺得——霍雲江是個好人,是真的喜歡他。

傅璟三惦記着第二天要去學校報到,原本是打算晚飯後回家;霍雲江卻好像能讀心似的,搶在他提了句“幹脆明天一起去學校吧”。

那時他正蹲在茶幾前吃着外賣送來的炸雞,聽見這話時他手裏拿着根雞腿,一邊啃一邊側過臉看霍雲江。

——我要回去了。

——我這幾天沒回家,我姐要擔心了。

——我不。

拒絕的話一瞬間在他腦袋裏過了好幾遍,可等他咬掉那塊肉,囫囵地咽下後,好像連話也一并被推回了肚子裏:“……好啊。”

霍雲江滿意地笑笑,順手扯過紙巾擦了擦他臉頰上的油。

傅璟三不僅不排斥,還配合地動了動頭,好讓他把嘴角的也擦掉。

他着實喜歡和霍雲江待在一起,各種枝葉末節都在說明這點。那段時間他對霍雲江的在意,可能超過了他對他姐;和他親吻也好,觸摸彼此也好,傅璟三都不排斥,甚至在一次又一次的親密行徑中愈漸熟練。

于是那天晚上霍雲江吻他碰他,他都覺着平常,還不服輸地回應。意識到失态即将失控時,他已經被對方扒掉了褲子。

“霍雲江,非要做嗎……”他心虛地說着,聲音小得難以聽清,“跟之前一樣用手行不行……”

霍雲江在他背後,鼻尖抵在他頸窩裏嗅着:“想和喜歡的人上床,不是理所當然嗎……”

“我……”

“你在怕嗎?”

傅璟三粗喘着說:“我有什麽好怕的!”

“那你是不願意?”霍雲江就像在撒嬌似的,聲音低沉卻軟糯,“我以為你早就做好準備了……”

“我……”

“璟三,我喜歡你。”他聲音很輕,輕得他耳際發癢;這話又太重,震得心跳猛然停了一秒。那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自己宛如一條擱淺在海岸的魚,每次呼吸都像最後一次般拼盡全力。在這之前,傅璟三以為和他上床只是那場交易背後他應盡的義務;可現在他整個人完全敞開,任由霍雲江在他最柔軟處放肆,他才明白自己沒有那種游戲人間的渣男天賦。

對他而言,上床的對象只能是他喜歡的人。在他**Y**Q**Z**W**5**C**O**M**忍耐着痛努力克制喘息時,他就察覺到他完蛋了。

他喜歡霍雲江。

……

隔天早上他從霍雲江的床上醒來,行動不利索地換回自己的破舊棉衣,和霍雲江一起回了學校。

霍雲江看他走路時別扭的樣子,不僅不覺得自己有錯,還忍不住嘴角上揚地調侃他:“要不要打個車,我看你走路也不太方便。”

“滾!”

“別逞強,”霍雲江笑得更厲害,“我背你也可以。”

“滾滾滾!”

一旦曾經那樣親密相處過,距離便很難再拉開。他上課時會偶爾轉過頭和霍雲江說話,下了課也很自在地把杯子遞過去,心安理得享受專人倒水。他們中午一塊兒吃飯,下午一起打籃球,在晚自習老師不在的時候大膽地下五子棋。

就連他病弱的同桌都察覺出他們倆的變化,半開玩笑說:“要不霍雲江咱倆換個位置,你和三哥同桌算了。”

霍雲江:“可以。”

傅璟三:“好啊。”

兩個人反應完全一致,讓羅琛不知所措地尬笑了兩聲:“哈,哈哈,私下換位置班主任肯定不讓……”

傅璟三跟着愣了愣,不好意思地轉回頭,做樣子地拿杯子咕咚咕咚灌水以掩飾尴尬。霍雲江當然知道他在尴尬什麽,也不戳穿,只非常自然地轉移話題,問起羅琛英語作業能不能借來抄抄。

結果傅璟三就水喝多了,晚自習上到一半請假去廁所。

他剛解決完問題,一走出廁所就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霍雲江拽住,踉跄着被拖去了樓梯間,還不敢罵人——要是被附近哪個班的老師聽見就糟了。樓梯間的聲控燈被他們倆走動的聲響弄亮,傅璟三壓低了聲音道:“你幹什麽!這是在學校裏!”

霍雲江沉默着,拽着他到牆角裏,再把人往牆上摁,緊接着便熟練又急切地吻向他。

莫名其妙的,對方柔軟的嘴唇貼上來的那瞬間,傅璟三忽然咧嘴發笑。

“……笑什麽?”這煞風景的行徑成功讓霍雲江停下了,還不太爽地盯着他。

傅璟三笑得更厲害了,搖頭晃腦地說:“我就覺得你有時候很搞笑,上廁所你還跟出來……”

“你每天放了學就回家,周末又在打工,”霍雲江說,“空間允許的話我現在就想……”“打住,打住,”傅璟三連忙道,“你想都不要想!”

霍雲江又說:“今晚出去開房?”

“神經病嗎,錢多燒得慌?”

“……我認真的。”

開學之後他們确實相處的空間被壓縮到了僅限校內,霍雲江的母親回了家住,他也不方便再帶傅璟三回去;而傅璟三每天要按時回家,不想讓姐姐擔心,周末更是從早忙到晚的兼職,累得像條狗。

傅璟三斜眼看他,就看到他炙熱的眼神。

“……啊,不是快五一了嗎,五一出去玩一天好吧。”傅璟三說,“我兼職都不去了,夠意思吧?”

“我後天生日。”

“別扯了啊,生日都扯出來了。”

“真的。”霍雲江一邊說,一邊掏錢包,速度飛快地把身份證摸出來給他看。

傅璟三驚訝地接過來看了看:“……還真是後天,你怎麽現在才說啊……後天周五吧?”

“後天開房。”

“你除了開房腦子裏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

“……”傅璟三無言以對,又好氣又好笑地說,“行吧行吧,周五一起出去逛逛。”

霍雲江要是不提“生日”,傅璟三對這種事完全沒所謂,他自己每年生日就是和姐姐在家裏吃一頓豐盛的,唯一放在心上的日子也就只有姐姐的生日。

他正思索着要送點什麽禮物,霍雲江對剛才被他糟蹋了的吻還耿耿于懷,又湊上來要親他。

就在這時,樓梯口驀地冒出一點聲響。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那邊,半個人影倏地縮回轉角,接着便傳來焦急漸遠的腳步聲。

傅璟三瞬間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他瞪大了眼看了看霍雲江,然後拔腿就往樓梯上跑,三步做兩步走地跑了上去。霍雲江跟在他身後,兩個人一并往走廊那邊看,剛剛好看到人影鑽進了他們班教室裏。

“那不會是學委吧?”傅璟三問了聲。

“好像是……”

“幹,他不會去亂說什麽吧?”

“我們也沒幹什麽,也沒吻到。”

“……所以我說霍雲江,你能不能注意點場合啊?”

“我的錯?”

“不然呢?”

“他不會亂說的,”霍雲江無奈道,“他應該滿腦子只有學習。”

确實,在霍雲江轉學過來前,他們班的學委一直是班上第一,年級前三。傅璟三初中也跟他一個學校,只不過不同班,也沒什麽交情。那人從初中開始就是書呆子,成績拔尖,但沒什麽朋友。

對方到底有沒有看到,他們自然不好去問,只是回教室之後學委還是跟往常一樣埋頭苦讀,傅璟三便沒把這事兒往心裏去。

他滿腦子都是要給霍雲江準備什麽禮物,恨不得周四逃半天課去逛逛市中心的商場。

這天他下了晚自習也和平時一樣和霍雲江一起走出學校後分道揚镳,他回到他住的那塊破落地,還沒上樓就看見走道上他姐的身影。

傅璟一站在過道上,正替陌生男人扶着摞起來的桌椅;男人正在拆上面壞了不知道多久的燈泡,好像在換新的。他一連小跑上去,先注意到了過道上一直堆着的那些雜物被清理掉了大半,看起來寬敞多了;他們家門前倒是還留着些雜物,之前橫七豎八,現在整整齊齊。

那根他拿來防身的棒球棍也插在其中,他莫名松了口氣。

“姐……”

“仨兒你回來啦。”傅璟一看見他便滿眼笑,轉頭對男人說,“這是我弟弟;仨兒,這是新搬來的李哥。”

男人剛好擰緊了新燈泡,利索地跳下來,朝傅璟三揚了揚下巴,笑容很友善:“你好你好,我叫李衡,朋友都叫我老李,你叫李哥就成;是這附近的片兒警,以後遇到什麽違反亂紀的事可以找我……”

傅璟三斜着眼打量了他一陣,口吻不善:“哦。”

“我比你姐還大點,你叫哥不虧。”老李顯然不打算跟他這種叛逆的高中生計較,這麽說了句後又看向傅璟一,“燈泡我給換好了,以後有事需要幫忙你別客氣。”

單單是老李看他姐的眼神,他都能看出來這人“圖謀不軌”。

看着老李轉頭去開過道盡頭的電閘,傅璟三這才走回自己家門口:“……什麽時候搬來的啊。”

“就今天,”傅璟一說,“餓不餓,炒個飯吃?”

“不餓,”他說,“怎麽才搬來就和你套近乎了?”

傅璟一擡手給弟弟腦門兒彈了一記:“少胡思亂想,人是看走道燈壞了不方便,特地換個燈泡,讓我幫忙扶一下。姐有男朋友,你到時候可別亂說話……”

“那誰還不如這個。”

“什麽?”

“……沒什麽,熱水器開着嗎,我洗澡去了。”

“開着呢,去吧,我再把門口掃掃……”

傅璟三剛走進去兩步,又驀地探出頭來,一半身體藏在門後,怪別扭道:“姐,你男……那誰要是過生日,你送禮物嗎?”

“當然啊,”姐姐一邊忙活一邊說,“肯定會送點。”

“……那你都送過什麽?”

“送過一條圍巾。”

“哦……”

傅璟一聽着他那聲若有所思的“哦”,後知後覺地轉過身:“……你不會交女朋友了吧?”

“沒有沒有!沒有!”

“……那你突然問這個幹什麽……”傅璟一說,“交女朋友姐姐倒是不反對,但你不能隐瞞,還得讓姐姐看一眼,把把關。”

傅璟三心說,她自己的男朋友就是個不過關的劣質産品。

他姐什麽都好,就是看男人的眼光不好……不,壓根就沒有眼光,這方面她跟瞎了似的。

但他還是老老實實鑽進了屋裏:“真沒有,哎我洗澡去了……”

他直到脫了衣服站在淅淅瀝瀝的花灑下,還在想要送什麽給霍雲江。說來尴尬,他現在身上的錢還是管霍雲江借的;真要買什麽東西送給霍雲江,只怕他買得起的,霍雲江看不上眼。

結果他從周三想到周五最後一節課,也沒想出個好主意。

一放學,霍雲江就冷不丁地往前湊,在他耳邊說了聲:“……房我開好了。”

“!”傅璟三一哆嗦,回頭就罵開了,“操,你想吓死老子?突然湊過來幹嘛,有病嗎!”

可霍雲江心情太好了,不但不生氣,還眼神意味深長地笑着。

下一秒,他的手機在抽屜裏突兀地震起來,像在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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