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許你長命百歲

見穆瑾辰臉色難看, 姜若微有些怕，她站起身來，想從穆瑾辰手裏接過小福, “世子，要不還是我來抱孩子吧。”

穆瑾辰臉色更冷：“你怕什麽？”我還不至于遷怒一個嬰兒。”

姜若微心虛地低下頭，目光落在地上, 雙手扣着衣袖,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穆瑾辰聲色沉冷，斬釘截鐵道。

“……”姜若微微微鼓起腮幫子，有些氣惱。

“怎麽, 說你還不服？”

“我就不服！”她擡起頭, 臉蛋鼓鼓的, 又兇又軟：“怕死又有什麽錯？你們讀書人不都說，蝼蟻尚且偷生，那我想活着不對嗎？”

姜若微眼圈發紅, 看起來像是又要哭了。

穆瑾辰是又氣悶又心疼，見她這樣語氣不自覺軟了三分：“我不會讓你死。”

“就算您是世子, 有些事情您也無能為力。”對方可是侯爺, 皇後和太子！

“你不信我？”穆瑾辰有些氣惱。他之前不知道也就罷了, 既然若微有夢境預警, 他自然不敢掉以輕心。他命明越帶着數人潛伏在峨眉鎮, 就是為了護衛若微的安危。

姜若微癟嘴, 默不作聲, 顯然就是不信他。

穆瑾辰氣得瞪她, 拿她沒辦法：“我在你心裏, 就這點能耐都沒有？”

姜若微還是低頭不做聲, 旁邊的小貍“嗷嗚”一聲大叫, 仿佛再說：“是啊！”

“……”穆瑾辰氣得頭冒青煙。他自小聰慧過人，勤奮好學，十六歲中進士為官，政績卓越，一路青雲，從不曾被人小瞧過，就連陛下也屢屢贊嘆。

不曾想，有朝一日，他竟被若微給輕視了，若微不信他有能耐護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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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日久方長，你且等着。你沒有長命百歲，就算我輸！”一氣之下，穆瑾辰放下狠話。

“……”姜若微又驚又好笑，她沒想到世子會這麽說：“那，那萬一我活不到一百歲呢？”

“要是我走在前頭也就罷了，否則，我陪君共赴黃泉。”他盯着姜若微，一字一頓，像是立誓。

姜若微心頭猛烈跳動。

她慌忙搖頭：“世子……”

就在這時，碧兒，沈時清幾人端着鍋碗菜碟進了大堂。

“若微，午時到了，我讓碧兒多做幾個菜，大夥兒一起吃吧。”

“我去幫忙。”姜若微急忙道。

“不必麻煩，我讓楚放明越去買了酒菜，一會就到了。”穆瑾辰臉色已經恢複如常，聲色沉靜。

不多時，楚放和明越兩人提着食盒來了，衆人不拘身份，都圍在桌邊用飯。

姜若微一左一右分別坐着穆瑾辰和沈時清。

穆瑜英抱着小福，瞪着三人，眼睛瞪得老大。

這，這就是傳說中的齊人之福嗎？

若微表妹真是好福氣。

穆瑜英的神色實在過于詭異，穆瑾辰皺眉，沖着穆瑜英低斥：“看夠了嗎？抱好你的孩子。”

穆瑜英目瞪口呆：“這，怎麽是我的孩子呢？”

雖然他是小福的義父，但是小福的親生父母分明是沈時清和姜若微啊！

衆人神色微妙，各自眼神飄忽。

沈時清為了讓穆瑜英收養小福，早就和大家統一了口徑。至于穆瑾辰，他心裏惦記着昔日穆瑜英背叛他，放走姜若微一事，自然不會說出真相。

所以，沒有人說出真相。

穆瑾辰冷笑：“你好好帶孩子就是了，遲早是你的。”

“……”穆瑜英一頭霧水，什麽叫遲早是他的？！這孩子又不是物件，怎麽能随意給人？！

“好啦好啦，大家別客氣，動筷子了。明越，你這酒菜從哪兒買的。看着不像是鎮上食店能做出來的。”沈時清怕穆瑾辰說漏嘴，壞了她的計劃，趕緊打斷他們。

“是楚放在城裏買的，在惠全樓，峨眉縣城最大的酒樓……都是姜姑娘愛吃的。”明越解釋說。

姜若微面色微紅。

穆瑾辰面不改色，舉起竹筷，夾了一塊熏肉筍到姜若微碗裏：“試試。”

姜若微低頭，盯着碗裏的竹筍不知所措。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世子怎麽不知道收斂一些。

穆瑾辰盯着姜若微不移目，仿佛她不吃就不放過她。姜若微被他盯得頭皮發麻。

她沒辦法，只得拿起竹筷，飛快的将竹筍放入口中。

穆瑾辰這才滿意點頭，移開目光。

穆瑜英瞪眼如銅鈴，下巴都要掉了。

然後，他看了看沈時清，只見沈時清神色淡定，夾了一塊燒肉，正往嘴裏塞。

沈時清見穆瑜英瞪她，只得飛快嚼吧兩口，吞了嘴裏的肉，含糊不清道：“若微，我也給你夾一塊。”

于是沈時清又給姜若微夾了一塊筍。

“……”姜若微被衆人盯着，只覺得坐立不安，沒辦法，她只好又吃了沈時清給她夾的筍。

穆瑜英先是震驚，如今已經是迷茫了。

是他的想法錯了嗎？！

既然有娥皇女英，也可以有穆瑾辰和沈時清？！

穆瑾辰才不理會穆瑜英怎麽想。他又夾了一塊炙羊肉，放入姜若微碗中。

沈時清見此，也跟着夾了一塊炙羊肉給姜若微。

“……”姜若微只得低頭，默默吃菜。

穆瑜英沒有一點胃口，他一手抱着小福，一手舉着酒杯連喝了三杯酒。

眼前的場景過于混亂，他需要灌醉自己冷靜一下。

要看穆瑜英還要喝第四杯酒，沈時清勸住他：“別喝了，你還要抱孩子呢。”

“哦。”穆瑜英放下酒杯，嘆了口氣，牢牢抱住懷裏的小福。

現在，大約只有小福理解他迷惑又複雜的心情了。

……

茶館後院裏只有三間房。如今姜若微和碧兒一間，沈時清一間，穆瑜英一間住滿了。

考慮到穆瑜英要幫忙帶孩子，穆瑾辰便沒有把他趕出去了，而是和楚放去了隔壁的如歸客棧。

時值年節，鎮上鮮少有外地人投宿。薛掌櫃薛大娘見了穆瑾辰，大吃一驚。

之前穆瑾辰忽然出現，又忽然離開，鎮上衆人推測，這位姜公子雖然愛慕沈寡婦，但害怕被沈寡婦克死，最終還是舍棄了美人。

沒想到，姜公子又回來了。

薛掌櫃又震驚又好奇：“姜公子，你這回回來，還是為了沈掌櫃？你就不怕嗎？”

穆瑾辰目光微涼，暼了他一眼。

“……”薛掌櫃收回了脖子。

……

翌日是除夕，一大早衆人起身忙活。

碧兒和姜若微在廚房忙活，楚放和明越打掃院子，沈時清搬着木梯要挂紅燈籠。

穆瑜英看得心驚肉跳，生怕沈時清從木梯上摔下來，連忙将懷裏的小福遞給穆瑾辰：“大哥，幫我看看孩子。”

“……我不看！”穆瑾辰話慢一步，小福已經被塞到他手裏了。

穆瑜英跑去幫沈時清扶梯子了。

“……”穆瑾辰皺眉瞪着懷裏的小福。

小福擡頭一看是穆瑾辰，“哇”的一聲哭出來。

穆瑾辰趕緊抱起小福，高高舉起她，而後放下。

果然，小福立馬不哭了。

穆瑾辰松了口氣。

姜若微在廚房裏和面，透過窗戶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了。

正巧穆瑾辰看過來，與她四目相對，姜若微急忙收回目光低頭。

穆瑾辰微微失落。

若微怎麽不看他呢。他多麽會帶孩子啊！

就在這時，穆瑾辰忽然聞到了一陣臭味。

這個臭味他熟悉，昨天他就聞過，那時小福拉臭臭，就是穆瑜英清理的。

穆瑾辰高舉着小福，和小福大眼瞪小眼，神色僵硬。

別的事情都可以，但是給小福清理這件事，他做不來。

小福或許是不舒服，或許是察覺到了穆瑾辰得嫌棄，小嘴張大：“哇哇哇！”

“……”

穆瑾辰頭皮發麻，周身僵硬，他看向穆瑜英：“三弟，你過來！”

“大哥，我忙着呢！我不能松手，不然時清兄摔了怎麽辦？”

穆瑜英不肯。

“你過來，小福她…有點不方便。”穆瑾辰氣急敗壞。

“啊？什麽不方便啊？哦，你是說小福拉了？你幫着清理一下嘛！”穆瑜英不肯過去。

穆瑾辰叫不動穆瑜英，只好看向在附近打掃的明越，楚放兩人，“你們過來。”

“……”楚放，明越一臉苦哈哈：“世子，您要我們上刀山下火海，我們都沒二話，但是照看孩子，我們真不會！”

“是啊，世子，你就饒了我們吧。”

三公子也是神人，一個大男人，居然無師自通，學會了照顧小嬰兒。

“……”穆瑾辰舉着臭烘烘的小福不知道怎麽辦，小福哭得驚天動地。

姜若微把手洗淨，跑了出來。

她伸手接過小福，“世子，我來。”

小福一到姜若微手裏，頓時哭聲小了許多，她還委屈巴巴的沖着姜若微“嗚嗚嗚”叫喚，仿佛再向姜若微告狀一般。

“好啦，別哭啦，我來幫你。”姜若微抱着小福輕聲安慰。

穆瑾辰臉色不好，連忙解釋：“若微，不是我不幫她清洗，是我不會。當然了，這個我也可以學……”

姜若微點頭：“那就有勞世子打盆水來。”她說着抱着小福進了屋子。

穆瑾辰趕緊跑去打水。

他又端着小木盆，快步進了屋子。

屋內，姜若微将小福放在軟榻上，正幫她清洗。

穆瑾辰端着水過去。

穆瑾辰仔細瞧着，看得認真。

“學會了嗎？”姜若微給小福換了新的尿布。

“學會了。”穆瑾辰點頭，十分認真道：“下次我來。”

看着穆瑾辰“乖巧”的模樣，姜若微抿嘴偷笑。

穆瑾辰卻沒注意到，他擡頭四下打量。

他腳尖一轉，擡腳往裏面走去。

姜若微一急：“唉，世子，你做什麽？”

穆瑾辰不理她，直接往裏面走。

裏面有一張床，左面有一張妝臺，右面臨床有一張桌案。

書桌當中放着一張白紙，上面似乎寫了字。

穆瑾辰好奇，準備過去看看。

姜若微抱着孩子追了過來，見穆瑾辰要去桌案那邊，急忙道：“不許過去！”

她說得又慌又急，顯然是極力掩飾着什麽。

這樣一來，穆瑾辰就更好奇了。

他繞開姜若微，快步走了過去。

他走到桌案邊，伸手拿開紙上的瓷兔鎮紙，低頭便看見紙上寫了四句詩：

正是蘇東的《海棠》。

也是他和若微初識時，那個清早，若微跑到海棠樹下沒背完的那首詩。

一霎間，他心中恍然：若微心裏或許是有他的。

穆瑾辰嘴角揚起笑，轉頭去看姜若微：“若微表妹，時隔這麽久，你還在讀這首詩？”

姜若微面紅耳赤：“……時清教我讀書寫詩，随手寫了這一首。”

穆瑾辰點頭，望向姜若微：“哦，随手寫的，真巧，我也很喜歡這首詩。”

姜若微避開穆瑾辰的目光，胸口像是藏了一只小兔，撲通撲通亂跳。

小福忽然“呀呀呀”地開心叫喚起來。

忽然，她聽到穆瑾辰問：“若微，我要是能保你長命百歲，富貴安康，你能給我生個孩子嗎？”

姜若微擡頭，一臉震驚：“世子，一百歲是生不了孩子的。我聽老人說，女子過了四十歲，就不能生了。”

“……”穆瑾辰方才潑天的好心情，一下子散了個無影無蹤。

……

到了午時，明越和楚放将院子打掃一新，沈時清和穆瑜英也在院子裏挂好了燈籠。

姜若微和碧兒燒了一桌子菜，穆瑾辰學會了給小福換尿布。

穆瑾辰抱了小福一個上午，小福也不怕他了，沖着穆瑾辰呀呀呀叫個不停。

明越和楚放看得目瞪口呆。

……

除夕一過，就是新正。

穆瑾辰本打算在峨眉鎮多住一日，但是初一一早，他就收到了秀州那邊的急信。

秀州那邊的案子，有了眉目。

他匆匆和姜若微辭行。

……

過了初三，茶館開門迎客，穆瑜英終于從客人嘴裏明白了兩件事：

其一，姜若微和沈時清是以兄妹相稱，兩人并未成婚。

而小福壓根不是姜若微和沈時清的孩子，她是沈時清在路邊撿的！

穆瑜英氣壞了，跑去找沈時清，只見屋內，沈時清正拿着一只鈴铛逗小福，小福被逗得咯咯笑。

沈時清養了小福快一月，小福被養得白白胖胖，憨态可掬，衆人都說，小福是有福之人。

“沈時清，你又騙我！”

穆瑜英咬牙切齒，“這孩子壓根不是你的，你和若微表妹根本就沒成親！”

沈時清神色淡然：“嗯，這個我是騙了你，但是怎麽談得上一個又字？”

“你最開始和我說，不喜歡敏君是因為自己有隐疾，後來你和若微表妹好了，又說自己沒隐疾，這不是第一次騙我嗎？”穆瑜英氣呼呼的。

“啊！你說這個啊，其實我真的有隐疾，所以我沒騙你啊。”沈時清平靜道。

“……那你當初為何要帶若微表妹離開？你既然有隐疾……”那就不能害了若微一輩子啊！

“我和若微的事情，另有隐情，你去問你大哥吧。”

提到穆瑾辰，穆瑜英更惱火了。

沈時清騙了他也就罷了，大哥明明知道真相，竟然也騙他。

就在這時，小福“呀呀呀”的叫喚着，然後沖着穆瑜英伸出手。

“穆瑜英，我騙了你，但小福卻是無辜的，你還願意當她的義父嗎？你願意收養她嗎？”沈時清忽然問。

穆瑜英看着沈時清懷裏的小福，兩個月大的嬰兒白白嫩嫩，可愛得緊，她伸手沖着穆瑜英，想讓他抱。

穆瑜英一下就心軟了：“成，我就收養這個孩子！”

“我出來大半月了，明日就得回京了。我一人出來，帶着孩子不方便，待我回京後，派人來接小福。”穆瑜英道。

沈時清笑了：“好，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人。”

……

秀州，州府。

書房內，穆瑾辰正在看案卷，楚放敲門而入。

“世子，馮總管來了。”

馮提是寧昌侯府的總管事，也是寧昌侯府的親信。他深得寧昌侯的信賴，在寧昌侯府的地位，不比幾個小公子低。

聽聞馮提前來，穆瑾辰神色微凝。若非事關緊要，父親絕不會派馮提親自來。馮提，就等于父親本身。

“讓他進來。”

不多時，楚放領着馮提步入書房。

馮提先朝着穆瑾辰一拜，“世子。”等楚放出去關好門，他才從懷裏掏出一封信，呈給穆瑾辰：“世子，這封信是侯爺命我親自交給您的。侯爺說，事關重大，請世子一定要聽他命。”

穆瑾辰皺眉，他接過信封，拆開。

信中只有聊聊數字，穆顯命他即刻停止正在調查的案子，否則禍及家族。

穆瑾辰心沉了下去：父親這話，顯然是已經知道他在做的事情。

而前些日子，二皇子來信，說太子和寧昌侯往來密切，看來，是太子也已經知道了。

事情越發棘手了。

見穆瑾辰沉默，馮提躬身，語氣卻不卑不亢：“侯爺特意交代，要世子與他回信一封。”

穆瑾辰點頭：“我知道怎麽做了，我這就給父親回信。”

既然太子已經有所察覺，為今之計，只有将計就計。

穆瑾辰提筆寫信，而後交給馮提：“你轉告父親，請他放心，孰輕孰重，我還是知道的。”

馮提點頭：“世子放心，您的話，小人一定轉達給侯爺。”

等馮提退出書房，穆瑾辰又立刻書信一封，命人加急送到京中二皇子府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