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綁架
我醒過來,頭痛欲裂。
搖晃的視野裏,一盞低瓦數的白熾燈懸挂在我的頭頂上,照亮面前幾尺見方的水泥地,其餘的地方跟地獄一樣黑。我發現我被人綁在了一張椅子上。
鼻子裏是血和發黴的味道,我渾身都疼,但最難以忍受的是額頭,感覺好像腫了起來,有平時的兩倍大,正在一跳一跳的,肯定是裂開了,黏糊糊的血順着流進我的眼睛裏,剛才擋在視野裏的就是那些血塊,我j□j出來。
我得好好想想我是怎麽到這裏來的。是這樣,文斯把我送回家,然後出去覓食,我接到了一個電話,說是有我曾經報導過的新聞的最新線索。
為什麽不去碰碰運氣呢?我想,反正在家也是閑着,所以我來到電話裏約定的酒吧。我沒有找到所謂的線人。一個惡作劇。我走出出去,在一個轉彎處,「碰!」
或許是時候去弄一把槍了……
「你醒了嗎?」黑暗中一個聲音說,聽上去是個挺年輕的男人。
「難道你要告訴我這是一場噩夢?」說話牽動了額頭上的傷口,我倒吸了口冷氣。
「別跟我開玩笑!」對方吼道。
我想起來我的處境,被人打昏過去關在鬼知道是什麽地方,身上還五花大綁,現在的确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哦,對不起。」
沉默。我很緊張,擔心他會不會馬上拿着一把兇器出來,把我分屍了。
不過還好,過了一會,他又開始說話:「不,對不起的人是我……」他停了一下,似乎在低聲抽泣,「我不該打暈你的……但是我真的……我真的沒有辦法……我本來想綁架一個警察……可是他們有槍……而且這是重罪……」
按他的說法,好像綁架一個記者就沒什麽大不了的。我想起來有些人,瘋子,會感到深深的愧疚,但仍然難以控制去傷害別人。我祈禱他不是這樣的人。
「能……能說說看嗎?」我試探性的輕聲說,盡量不刺激到他。該死,這膠帶綁得可真緊,我感覺到我的手機就在褲子口袋裏,如果我能設法拿到它的話……但我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莉絲不是自殺的,你知道嗎?」他都快泣不成聲了,「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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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絲?」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我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了。
「三天前……」他吸吸鼻子,說,「你報導過……」
我突然想了起來,是的,三天前我替同事跑了一趟外勤,線索來自一部公用電話,說發現了一具女屍,等我趕到的時候,警察已經拉起黃線了,我設法弄到了一張現場的照片。死者,那個年輕女人,就叫做莉絲。
「但我不是唯一的記者。」我說。
「是的、是的……」他有點不耐煩,「一共有三家媒體報道了這件事,但……」他猛地沉下聲音,「只有你,沒有提到自殺……」
所以這就是我倒黴的根源?報道裏沒有提到自殺。唉,我真應該寫進去的。死者是割腕死的,手臂上滿是針眼,大概是時常注射什麽違禁藥物。一個絕望的毒瘾患者。我沒寫自殺只是因為,我想嚴謹一些,法醫鑒定還沒出來,我可不想被警方找麻煩。
「我只是覺得,」我實話實說,「這個是警察說了算的。」
「警察!」他突然歇斯底裏的大叫起來,女巫被燒死的時候大概就是這樣,我心髒都快吓停了,努力地蜷縮成一團。
「他們都是豬!我跟他們說了,莉絲不可能自殺的!可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人聽我的!」
這簡直是掃雷游戲,你不知道在什麽地方挖一鏟子就會被炸飛。
「好吧,是的,警察都是廢物……」我順着他說,「那麽,你想怎麽樣?」
「證明它。」或許是剛才的爆發,他的聲音變得疲憊而沙啞,「證明莉絲是受害者。」
「我不确定……」這是偵探做的事,而我只是個碼字的,看出差別了嗎?
「如果你辦不到……」腳步聲,一個輪廓從黑暗中凸現出來,當我看到那管幽黑的槍口滑過空氣指向我時,我感覺一陣發暈。
但它沒有停留,輪廓折過手臂,将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腦袋,「我就自殺。」
我被放了出來。七天,我必須證明莉絲的死是一場謀殺。這讓我腦袋更疼了。
已經淩晨兩點,我一瘸一拐地走在馬路邊,在搬運我的時候,綁匪肯定很不小心。路上一輛車都沒有,幹淨得可以開派對。我掏出手機,還有最後一格電,我給文斯打了個電話。
「真會掐時間,我剛用完晚餐。」
聽到熟悉的聲音真是一種安慰,我松了口氣,笑起來,令額頭的傷口一陣抽痛,「嘿,我只是想說,我要回家幾天,你知道……有一些家族事務。」天啊,家族事務,這是個什麽亂七八糟的詞,聽上去像是外遇的隐晦說法。我不想讓文斯牽扯進這件事,因為我害怕他會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或許我的顧慮是多餘的,文斯為什麽要因為我被人揍了而發怒呢?
他沉默了一陣,我似乎可以看到他皺起眉頭的樣子,「你在哪?」
「我快到家了。」
「別撒謊,萊爾,你不擅長。」文斯的聲音嚴肅起來。
「是真的。」我說,「你可以試着讀一下我。」我知道隔着電話他辦不到。
文斯冷笑了一聲,「我都讀厭了。你知道嗎?每次你有事情的時候,都會提前說,心血來潮不是你的風格——現在告訴我,你到底在哪?」
真敏銳,我放棄了,「但是,事實上……」我環顧四周,「我也不知道這是哪。」
「等着。」他說完,挂斷了電話。
一小時之後,一輛拉風的蘭博基尼從公路遠端呼嘯而來。文斯在我面前停下,「誰幹的?」他看了一眼我的額頭。
「真希望我知道。」我倒進座椅裏,「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跟蹤你的氣味。」他掉轉車頭,往回開去。
我想象着他沿着牆根一路聞過來的畫面,要是我的額頭不是那麽疼,我肯定會捧腹大笑。
回到家,我簡單的清理了一下傷口,綁匪可真狠心,我滿臉都是血,額頭上腫起老大一個包,看起來像是從行屍走肉裏爬出來的活死人。
我把來龍去脈告訴了文斯,最後陷在沙發裏,說,「她看上去像是自殺的,而且警察也認為她是自殺的,你說說看,我怎麽推翻?要是我有這個本事,我早就去考FBI了。」
「讓他去死。」文斯淡漠的說,「這跟我們毫無關系。」他遞給我一個冰袋,我敷在額頭上,灼燒感瞬間被鎮壓住了,真舒服。
「可是那是一條生命……」眼看着一個人死去,這負擔太沉重了。
「所以你決定了?」
「決定什麽?」
「展開調查。」
「我有選擇嗎?」我說。
文斯看着我,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你不是袖手旁觀的那種人,但是你要考慮清楚。」
「這不需要考慮,正常人都不會坐視不理的。」我覺得我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
「不,我的傻萊爾,正常人會報警,然後躲得遠遠的。」文斯嘆了口氣,向我俯下身,把冰袋從我額頭上移開。
「你要幹嘛?」我看着他越靠越近。
「閉嘴。」他說,然後我感覺到,他的嘴唇落在了我的傷口上,這有點癢。不過是舒适的那種癢,而不是有人在撓你的腳板心。
「你要給我一個晚安吻嗎,爹地?」感覺他停留了過長時間,我笑着伸出手去推開他,但是他抓住了我的手腕。
「這能讓你好得快些。」文斯輕聲解釋,「我不希望你借傷逃避工作。」
地燈溫暖的光線籠罩着我倆,我閉上眼睛,沒再抗拒,他細心的舔舐着我的傷口,留下一陣清涼,不知不覺間,我卸下了防備,全身放松,睡意湧上來,溫柔的淹沒了我……
那天我做了幾個零星的夢,準确的說,我不确定那是夢還是文斯的記憶,假設有這樣一種可能,在他接觸我時,他的意識也會被我所察覺到。
我看到他抱着自己的頭跪在大理石地面上,一個死去的女人躺在那裏,血染紅了她的裙子,文斯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醒來之時,我趴在床上,一只麻雀在窗臺上歡唱。一定是文斯把我搬進來的,我坐起來,額頭不痛了,我試着摸了一下,傷口竟然已經痊愈了。吸血鬼之吻?真是神奇。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文斯走了進來,「起床了。」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幹嘛?」
「有案件等着咱們,丹諾。」
我開始往身上套衣服,「別學檀島騎警,好嗎?而且我自己會解決的,不需要你攪合進來。」
「我不是為了幫你,懂嗎?」文斯居高臨下地說,「我只是覺得這應該是一種不錯的消遣。」我知道他是好心的,但是他已經幫助我夠多了,我不能再給他添麻煩。
「首先,一個人死了,另一個人威脅要自殺,我不會管這叫消遣。」我套上牛仔褲,踩進鞋子裏,「其次,就算是,也是我的消遣。」我強調了一下「我的」,從床沿站起來,直視進他的眼睛。
我們對峙了片刻,他做出了讓步:「保持聯絡。」
「謝謝關心。」我拍拍他的肩膀(一個大膽的舉動),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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