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暫別

迪恩和我貓着腰,躲在一幢破舊的平房牆角。

「你左我右,包抄他,好嗎?」我悄聲說。本來我是想像警匪片裏一樣用眼神和手勢表達,但我不确定迪恩和我用的暗號是同一套。代溝,你懂的。

「懂了。」迪恩說。

我沿着牆根繞到另一側。

這是莉絲租來的公寓,我們來到這裏,打算碰碰運氣。屋子很小,裝潢已經被歲月腐蝕,但卻收拾得十分整潔。莉絲打包了她的行李。我問了迪恩,但他沒聽莉絲提起旅行或者搬家的事情。

她的座機上有三個來電,我們一個一個的撥回去。第一個是迪恩的手機,第二個是飛機訂票熱線,第三個是一家音樂培訓中心,據說莉絲在他們那裏學習吉他高級課程,熱情、勤奮、有天賦,那位老師告訴我們,「她什麽時候再來上課?」他充滿期待地問。

你們在天堂設有分店嗎?要尊重死者,我忍住了一句玩笑,挂斷了電話。

沒有別的什麽了,但當我們失望而歸時,運氣來了。一個帶着金邊眼鏡,頭發花白的中年男人正在門廊前徘徊,通過前窗的布紋玻璃朝室內張望。他試圖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可疑,但卻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鬼鬼祟祟的氣息。

迪恩和我決定放手一搏。

一、二……我還沒數到三,迪恩已經沖了出去,一個猛撞,金邊眼鏡一聲大叫,像一張紙片一樣被推倒了。說好的共同進退呢?不過我不打算太過糾結。

「逮捕他,丹諾。」我走出去。

「什麽?」迪恩擡起頭,一臉茫然。

顯然,咱們不在一個頻道上,我放棄了檀島騎警那套,蹲下去,打量起金邊眼鏡。

他躺倒在坑坑窪窪的木地板上,j□j着,看上去吃了不少苦頭。

「你們……你們是誰?莉絲呢?」他問。

「我覺得按照目前的情況看來,提問權在我們手中,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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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不錯,老伯。」迪恩很配合,「你在我姐姐的門口轉來轉去幹嘛?是你殺了她嗎?」

「莉絲死了?」金邊眼鏡一臉詫異。

太好了,迪恩剛把一切都告訴了這家夥,之前對付我的聰明勁呢?

「好了,這兒讓我來。」我把掌控權拿回來,「老實點交代,你是誰?在這幹嘛?否則……」我想了一下,威脅人不是我的強項,「否則我們就放幹你的血,砌進壁爐裏。」我做了一個文斯式瞪眼。應該是失敗了。

金邊眼鏡看起來吓住了,「別這樣,我是莉絲的醫生,她一個多星期沒聯系我了,我有點擔心……」

我和迪恩對望了一眼,迪恩搖搖頭,「她為什麽要看醫生?」我問。

「她有糖尿病啊。」金邊眼鏡說。

迪恩驚呆了,「這不可能,我從來沒聽她說過!」

「多久了?」我問,看來我們錯了,莉絲手上的針眼不是吸毒造成的,但她仍然可能因為恐懼疾病而選擇自殺。

「大概有兩年了吧,」金邊眼鏡想想,「但是她是去年才開始在我那裏治療的,哦,她剛來時狀況真是糟透了……」

「天哪……」迪恩放開了金邊眼鏡,站起來,頹唐地靠在牆邊,他的眼眶紅了,「我竟然沒有發現,莉絲她……」他開始扯自己的頭發。

「你有證明嗎?」我追問,決定等會再去安慰迪恩。

金邊眼鏡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名片,我接過來,上面寫着:「傑拉德·莫蘭的私人診所。」底下有一個手機號和一個座機號。

「你們剛才說莉絲死了,是怎麽回事?」他爬起來,拍去身上的灰塵。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說。

醫生擰起眉頭,好像被搞糊塗了,「這不可能,莉絲的情況正在好轉,她的用藥量已經減少了很多……」

「不是糖尿病,」我打斷他,「有人割斷了她的手腕。」

如果剛才醫生臉上挂着的是一個問號,現在則多了一個感嘆號,或者是幾個。

「這、這……這……」他一邊搖頭一邊語無倫次,「你們認為……她是自殺?」

「不是我們,」我更正,「是警方,我們想證明事實并非如此。」

「謝天謝地。」醫生突然松了口氣,「這正是我要說的,莉絲絕不會自殺。」

我很奇怪他哪來的自信,「你有證據嗎?」

「她沒有理由這樣做,」醫生說,「她是我見過最樂觀的人。」

迪恩也是這麽說的,現在我覺得我的調查并非徒勞了,「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麽時候?」

「讓我想想,」醫生說,過了一會,他結束了回憶,「我想是九天前吧……」

「她有告訴你,她要去旅行,或者這之類的嗎?」我想起莉絲仍在客廳裏的行李箱。

醫生抱歉地笑了笑,「我只和她讨論病情,對于她的私生活我并不了解,」突然,他叫了一聲,「哦,對了,她和黛比很親密,說不定她知道什麽?」

黛比是他的助手,我們給她挂了個電話,結果證實了我的猜想,莉絲準備去英國發展。沒理由她會毫無理由的突然選擇結束生命。

我們去了警局,有了醫生和黛比的證詞,他們勉強同意重新調查莉絲的案子。迪恩向我道謝,之後我們就告別了。我回到報社,寫了一篇後續報道,等回到家時,已經是萬籁俱寂。

小萬神殿一片漆黑,只有車道兩旁指引方向的地燈亮着。這表示文斯不在,當他在家的時候,總是喜歡把所有的燈都開着,好像我們住在畢業舞會現場,是的,甚至包括房子周圍投向悠遠夜空的七彩射燈。我一直不清楚這種東西是幹嘛用的,跟外星人發信號,還是告訴游客,這兒是個景點?要是太陽有個開關,我想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打開它。

很奇怪,一般這個點,他已經捕獵回來,在看深夜檔節目。或許他今天的胃口特別好吧,我并沒有過多在意,畢竟大家都有享受周末大餐的權利。我把自己像個沙袋一樣扔在床上,睡着了。

我一直睡到早上十點。

通常情況下,在四個小時之前,我就會被各種噪音鬧醒,包括鬧鐘、編輯的電話、媽媽的電話——溫馨提醒我準時吃早餐,有時她一覺醒來以為我還只有七歲——和文斯。兩種情況,一是令人深惡痛絕的頤指氣使的命令,二是鋼琴。

他喜歡彈鋼琴,說這樣有助于冥想。或許他除了吸血鬼,還是個巫師吧。其實說良心話,他的琴聲很動聽,不過無論什麽聲音,在早上六點硬生生鑽進你的夢境,都是噪音。

可是今天,什麽都沒有,一片寂靜。我扭頭看窗外,還好螃蟹還在打掃庭院,否則我要以為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爆發了僵屍襲擊。

文斯竟然一夜未歸。我乘地鐵上趕去上班,手裏抓着車廂頂部垂下的把手,跟其同行者一樣雙眼空洞,随着車廂震動的節奏搖晃。這個念頭盤旋在我腦海揮之不去。我不想跟疑心病犯了的妻子一樣多加揣測,也根本想象不出是什麽絆住了他。

車禍?不,當文斯開車時,車并不是在路面上行駛,而是在空中飛。搶劫?呵呵,你試試看。新交的情人?對于文斯來說那意味着食物,他從來不在用餐以外的時間和他們待在一起,按照文斯的話說,你想和粘着殘渣的空盤子耳鬓厮磨嗎?

至于性,我實在記不起我們是怎麽扯到這個話題上來的,我只記得文斯臉上帶着一種高年級學生嘲笑低年級學生的笑容:「當你體驗過吸血的快感時,就不覺得那有什麽好刺激的了。」

一整天,我都徘徊在跟他打電話,和不跟他打電話之間。一方面我擔心他遇到了什麽問題,另一方面我擔心自己的擔心是小題大做。如果他有事情,自然會找到你,不是嗎?他才不怕給別人添麻煩呢。

中午迪恩打來電話,說警察調用了現場附近攝像頭的錄像,看到幾個黑影在推測的死亡時間經過,正在确定他們的身份。看來,我們離真相不遠了。

難熬的星期一就這樣心不在焉的度過了,下班時,我發現文斯在樓下等我,不得不說我感到如釋重負。

「太好了,我差點要以為我得了精神分裂症,然後你是我虛構出來的。」我假裝安撫胸口。

文斯動了動嘴唇,好像要笑出來,「搏擊俱樂部?」

「賓果。」真高興我們這麽默契。

我們鑽進車裏。一輛捷豹,帥呆了,相信文斯今天又收獲了不少喝一杯邀請,他還真把寫字樓門口當酒吧了。啓動時,一位交警走到車窗前,文斯對他飛了個吻,他豎起手掌翻了個白眼,走開了。

看,這就是老朋友的好處,一切盡在不言中。

「萊爾。」回去時,文斯一邊把着方向盤,一邊說。

「看着路!」我提醒他,拼命抓緊椅墊。就在剛剛,我們斜j□j兩輛超長卡車之間,沖上人行橫道,驅散尖叫的人群,然後一個漂移又回到超車道上。文斯的駕照(如果他真的有)應該備注一行字,禁止搭載老幼病殘孕。

「哦,我看着呢。」他漫不經心擺擺手,一點誠意都沒有,「我想讓你知道,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什麽?」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不能指望我的大腦在超速狀态下還能正常運轉,說到底,我只是個可憐的人類,隔了一下,我問,「但是……為什麽?」

「有一些事情。」文斯含糊的說。為什麽我不會讀心術?

「而我還以為我是幫你做事的呢。」我說,「這不會是我被解雇了委婉表達方式吧?」我一臉受傷,記者的策略。

「你認真的回答我,在你面前,我委婉過嗎?」文斯看着我的眼睛。

我仔細想了一下,「沒有。」除非我們對委婉的理解有偏差,否則文斯從來都是最直接的往我身上插刀子,他甚至不屑于繞到我背後。記得米娜事件嗎?

「太好了。」文斯空出一只手拍拍我的肩膀,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希望他還是扶着方向盤。

「所以呢?」自從我成為他的代理人開始,他除了吃晚餐,其他事情一概不親自出馬,就算在房子裏發現一只蟑螂,他也會說,「萊爾,上。」為什麽不呢?畢竟,他付了錢。這是我的職責,我看不出為什麽這次例外。

「你還想知道什麽?」我們到了地鐵站,他不顧洶湧的交通流,停在路邊。我看到他眯起了眼睛,不是個好兆頭,通常他這樣做的時候意味着不要過問。

「我……」

文斯打斷了我,「你還記得當初我跟你說的嗎?」

「你是說哪篇福音,第幾章第幾行?」我問。

「認真點。我說過的,在必要的時候,由你出面和其他人打交道。」他擡起一邊眉頭。

「當然,」我還以為我錯過了什麽重大新聞呢,「我不是一直就是這麽做的嗎?」

文斯搖搖頭,「不,你沒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說,其他人。」

「其他人?」我重複了一遍,「先問一下,這裏涉及到微積分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你就不用費力向我解釋了。」

文斯笑着撫了撫頭發,他那頭黑發不能再整齊了,「你真是個幽默的傻瓜,萊爾。」

「好了,犯不着動用人身攻擊,這件事我不插手,行嗎?」我做了個投降姿勢。

文斯點點頭,然後叫我自己搭車回去,我帶着滿腹狐疑下了車。

「你證實了迪恩的姐姐是自殺,對嗎?」文斯發動汽車,問。

「能怎麽說呢,我是個天才。」我不勝煩惱的偏了偏腦袋。

文斯不置可否,「很高興這件事情解決了。」

我們道別,他驅車消失在繁忙的街道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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