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轉變
我很高興能度過一個清閑的晚上,盡管沒有文斯的騷擾還真有些不習慣。
看完晚間新聞,我打了個哈欠,客廳裏的古董鐘指向十二點。該睡覺了,我想,将茶幾上攤開的報紙攏成一堆。
最上方的報紙上的一張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我拍攝的莉絲死亡現場。我盯着它看了一會。莉絲以一種扭曲的姿态蜷縮在磚牆角落裏。手臂攤開,鮮血從她手腕割裂處湧出來,蔓延到地面上。她還那麽年輕,面龐稚嫩美好,如同含苞待放的山茶花,但卻已投入死神冰冷的懷抱。
我搖搖頭,将報紙折疊起來,從沙發上站起。鬼使神差的,我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個航空公司的訂票熱線。或許警察早已這麽做了,但我仍然想确認一下。我撥通了電話,說我遺忘了飛機的班次和時間,然後報出了莉絲的護照號。
「請稍等一下。」接線小姐甜美而機械的聲音說,過了一會,她重新開口,「我想您得趕快了,您的航班今天淩晨一點起飛。」
「今天?」
「是的,」對方确認,「請和您的旅伴盡快趕到。」
「我有旅伴?」
對方頓了一下,我知道她在想什麽,我失憶了,不過她仍然耐着性子說,「是的,您訂了兩張票,頭等艙。」
我挂斷電話,飛奔向車庫。莉絲不是一個人,她有一個神秘旅伴,這意味着什麽?就算那個人不是殺她的兇手,肯定也了解一些j□j。我不知道對方得知莉絲死亡的消息沒有,但這仍然值得一試。或許他(她)會在機場等莉絲。
當我趕到的時候,乘客們已經開始換登機牌了。我奔向咨詢臺,假裝送行的親友。動用一些記者的技巧,我從司乘人員那裏了解到,和莉絲一道的人叫做奈利,他們還沒有登機。
我松了口氣,決定在這裏等到飛機起飛,如果沒有收獲就離開。
剛在長椅上坐下,我的手機歡唱起來,我接通電話。
「出來。」出乎我意料之外,是文斯。
「出來哪?」
「擡頭,右邊。」他似乎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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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照做了,遠遠的,我看到他在候機廳外面,隔着玻璃向我招了招手。
我挂斷電話走出去。
「我以為你要離開一段時間。難道這只是你為了跟蹤我而制造的煙霧彈?」我捶了捶他的胸口,「恭喜你,你迷惑到我了,滿意了嗎?」
路燈在文斯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我沒有跟蹤你。」
「那你在這裏幹嘛?」
他正要說話,我豎起手掌打斷他,「不要說搭飛機,你有一個機場。」我頓了一下,看着他,「是一個吧?」
文斯煩不勝煩地搖了搖頭,「你怎麽就是不明白?」他看着我,好像看着自己不争氣的兒子。
「又是其他人那回事?」我猜測,「你随便用一下讀心術就應該知道,我來這兒和你沒關系,我是為了調查莉絲的死。」
文斯搖搖頭,「我當然知道。但是,我來幫你梳理一下。迪恩請你幫他調查莉絲的死。」
「是的。」
「為了證明莉絲不是自殺。」
「是的。」
「你證明了。」
「是的。」
「事情到這裏就應該畫上句號了,」他強調,「不要抓着不放。」
我打量着他,過了一會,我說,「你覺得我管得太多了?」
「按照聯合國的标準來看,還好。」
「太巧了,對于你,我也是這麽覺得的。」如果我是閑着沒事幹,那他一定比我更閑,想想看,去管一個多管閑事的人,「聽着,我是你的代理人,但那只是兼職,更多的時候,我是一名記者,你要是個人類就知道,記者的工作就是多管閑事。現在告訴我,你阻止我到底是基于什麽原因,還是純粹好玩?」我抱起雙臂,決定跟他死磕。
文斯低頭看着水泥地,過了一會,他重新擡起視線,望進我的眼睛,「我有原因。」
玻璃的反光中,一架飛機轟鳴着掠過跑道,升上深邃的夜空。
「什麽?」
「你。」
文斯的臉上顯出一種陌生的憂慮,我被搞糊塗了,「我?」
「是的,這不是你能力範圍內的事情,」文斯的聲音越來越低,「我不想讓你卷進危險之中……」
「怎麽會有危險?」我問,突然,一個閃念,我把一切聯系了起來,我感到一陣寒意襲來,「當你說,其他人,你的重音在人上……」哦,天哪,「殺死莉絲的不是人!」
「歡迎光臨吸血鬼的世界。」文斯攤開雙手,看起來十分無奈。
我的心髒劇烈地跳動着,「你……你什麽時候……?」
「當我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文斯解釋,「我清楚是什麽造成了那樣的傷口,而且……割腕不會只流那麽一點血。」
「世界上除了你還有其他吸血鬼?」我壓低聲音,東張西望,不知為何,周圍的人看上去突然變得可疑起來。
文斯嗤之以鼻,「就像世界上除了你還有其他傻瓜。」
「也就是說,你也在調查莉絲的死。」他一定是跟我一樣,給訂票熱線打了電話。
文斯點了點頭,「我必須找到這個家夥。」
「因為這個家夥未經允許在你的地盤上狩獵?」我試探。
「比那更糟。」文斯說,至于怎麽個糟糕法,他沒有細說,我也沒有問,今天我受的刺激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深入挖掘什麽黑暗的小秘密。
直到飛機起飛,我們等待的人也沒有出現,文斯和我驅車返回市裏。
「現在怎麽辦?」捷豹在路上疾馳,我盡量不去看前窗。
「你怕鬼嗎?」文斯問。
這問題聽起來有些沒頭沒腦,不過我還是回答了,「你說呢?提示,我身邊就坐着一個。」
沒一會,我就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問了。當時我們走在夜半無人的停屍間。
蓋着白布的推車整齊排列在兩旁,房間四壁豎立着一排排金屬櫃子,冷氣從縫隙中洩露出來,像是出來放風的靈魂。我永遠不想知道櫃子裏面是什麽樣子。
「你怎麽不早說我們要來停屍間?」我恨不得貼在文斯背後,要不是僅存的一點自尊心阻止了我。
「我給了你在家睡覺的機會。」他說,帶着一絲幸災樂禍,「再說,你說你不怕鬼的。」
「我沒想到是這種鬼,好嗎?我以為是驚情四百年,你卻叫我看驅魔人?」
文斯聳聳肩膀。
過了一會,他停下腳步,「好了。」
「什麽叫好了?」
「莉絲。」文斯用手機照亮其中一個櫃子,「咱們在這等着。」
「這裏?」我指了指地下。
文斯笑了。
這一定是我幹過最瘋狂的事情,大半夜的和一個吸血鬼躲在停屍間。
我們坐在推車底下,白色床單像帷幔一樣垂在四周,「你怎麽知道那個家夥一定會來這裏?」我問。
文斯想了想,「有時候我們會陷入一種假死狀态,比方說長時間沒有獵食……但一旦情況好轉,就會立刻解除。」
「這跟現在有什麽聯系嗎?」
文斯在地上劃了一下,「莉絲打包了行李,準備離開,卻在此之前受到襲擊而死。」
「這是前情提要。」我點點頭,「繼續。」
「但是她為什麽要買兩張票?奈利是個什麽人?」
「也許是她的合夥人,她說要到英國發展。」
「這不能解釋她突然和醫生斷絕聯系,糖尿病是一種需要持續治療的慢性病,不是嗎?」文斯說。
我從來沒考慮過這個疑點。在她失蹤後,醫生親自來拜訪她,證明她的病情還沒有樂觀到不需要醫療援助的程度。如果她計劃離開,至少應該先準備足夠的藥物,可是她沒有。為什麽?
「因為她不需要了。」文斯靜靜的陳述。
順着他抛出的繩子滑下去,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你的同類……他想把她變成……」我還是不能順利的說出那個詞。
文斯點點頭,「我想奈利就是我們要找的家夥,他準備轉變莉絲,然後和她私奔,但是中途……一定是出了什麽亂子,他只好把莉絲獨自留在那裏。」
「會出什麽亂子?」我問,感覺自己正被一個幽深的漩渦吸進去,但卻無法自拔。
文斯的目光閃動了一下,他沒有回答。
我不知道我們在黑暗中坐了多久,在我快凍死之前,文斯說話了,「待在這裏,保持安靜,不要出來。」
獨自躲在停屍間的推車下絕對是我最不喜歡的事情,不過我不想表現得像個懦夫。「好吧。」
「萊爾。」在鑽出去之前,文斯回頭說。
「在。」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向他,我感到他的拇指拂過我的脖子,帶來一陣戰栗。
「你在幹嘛?」這很癢。我很想笑,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大笑出來會很詭異。
他沒有回答,整個過程只持續了一瞬間,然後他松開我,「不要出來。」
「你說過了。」
「嗯。」他點點頭,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閃現着光芒,然後他出去了。
我留在寂靜之中,白布一動不動的垂着,只有冷氣在地板上翻滾。這真是太難熬了。我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不知道文斯去了哪裏。
似乎一個世紀之後,一道腳步聲逐漸逼近,在我的面前停下來。
「文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說,聽起來像是一頭受傷的小羊。
「不然你以為是誰?」按聲音判斷,文斯就擋在我的面前,我放松了緊繃的神經。這說來可笑,但他給我一種安全感。
對方嘆了口氣,有欣慰,也有疲倦,「感謝上帝,你在這兒……我還以為我走投無路了呢!你知道,魯茲發現了我們,他氣瘋了,我不得不逃走……」
感謝上帝?好一個虔誠的吸血鬼。
「他是該生氣。」文斯不冷不熱的說,「你未經允許就想轉變一個人。」
「可是……」小羊辯解,「可是我愛莉絲啊!」
「這不是理由,奈利,」文斯用教導主任的口吻說,「你知道魯茲的規矩,只有宗族中所有成員都同意的情況下,才能轉變一個人類。」
奈利哀嚎了一聲,我還不知道當一個吸血鬼還有這麽多規矩,「這麽說,你也是向着他的?我在你這裏得不到幫助?」現在他是絕望的小羊了。
「你真是麻煩。」文斯輕嘆了一聲,「我會幫助你的,畢竟這是我的地盤,我不希望有誰在這裏被處決。」
「真的?」奈利發出了天真少女見到偶像的聲音。
顯然,不是所有吸血鬼都想文斯一樣老謀深算。
「不過是以我的方式,」文斯補充,「你們要去瑞士,加入穆罕穆德的部落。」
奈利啊了一聲,「你不是說那個素食主義者部落吧?」
文斯應該是點了點頭,我又聽到了一聲哀嚎,就像是一個賭棍被告知禁止進入賭場那樣。素食主義者部落,可怕啊。
「這不公平,莉絲甚至還沒有機會享用人血呢!」
「那更好,她會很快喜歡上綿羊血的。」文斯說,我幾乎可以想象出他抱着雙臂,一臉漠不關心的樣子。
「你不能這樣!」奈利抗議。
「我可以,要麽你答應,我幫助你,要麽你拒絕,滾出我的地盤。」文斯絕情的說,然後笑了一下,「哦,我想魯茲會很高興你選擇第二項。」這算是啥,友情提示?
奈利嘟哝說,「好吧,我們去瑞士……」談判到此結束。
然後我聽到金屬櫃子打開的聲音。
「莉絲!」奈利低聲呼喊,「醒過來吧,莉絲!是我!」
一聲嘤咛,塑料袋摩擦的聲音,然後一個女人說,「奈利?」
你的姐姐死了,但是又活了過來,作為……呃……吸血鬼。我不知道迪恩聽到這個消息會不會開心。還是先瞞着他吧。
一堆擁抱、接吻,還有肉麻兮兮的情話,奈利和莉絲就好像吸血鬼版的羅密歐與朱麗葉。還好文斯和我一樣受不了這些,「可以上路了嗎,情人鳥兒?接下來你們有差不多永遠那麽久的時間可以談情說愛。」
他們不情願的停止了,我知道,因為他們同時發出了一聲不滿的喃喃。「謝謝你,文斯。」奈利說,之後,兩道腳步聲向外走遠,漸漸聽不見了,
「出來吧,萊爾。」文斯說。
終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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