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标記
我們乘文斯的專機直飛瑞士。
「只有穆罕穆德能救我們。」奈利說。
穆罕穆德是何方神聖?如果是一般情況下的我,一定會忍不住打破沙鍋問到底。但那天我沒問。
「冰櫃裏有血。」我告訴奈利和莉絲。
奈利搖了搖頭:「謝謝,但我們得齋戒,如果穆罕穆德感覺不到我們的誠意,他不會收留我們的。」
「好吧。」雖然我有些擔心他們會忍不住吃了我、泰國尤物空中小姐或是終結者機長,但這種擔心和籠罩在我心頭的陰雲相比簡直微不足道。我讓他們待在機尾的卧室裏,給他們一點隐私。然後,我在沙發上坐了整晚,看着幹涸的按摩浴缸裏的幾只小黃鴨。
莉絲在途中發作了幾次,不過都被鎮壓了下去。新生兒總是特別饑渴,奈利解釋。我們在瑞士着陸了。
阿爾卑斯山風景如畫。穆罕穆德的部落就隐居在少女峰下的山谷之中。
奈利和莉絲不像文斯強大到足以抵禦陽光,我們是趁夜到達的。薄紗一般的霧氣覆蓋在森林裏,在飄渺的月色下顯出一種幽藍的色調。溪水漫過石澗。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被調成了靜音,或者是本來是有聲音的,但卻被地上厚厚的落葉和灌木吸走了。只有偶爾,貓頭鷹壯着膽子鳴叫一聲,馬上又被黑暗扼住了喉嚨。
這确實像是吸血鬼出沒的森林。
當我走進穆罕穆德的部落時,那感覺就像是一只小白兔,誤打誤撞闖進了狼群。那是一塊林間的空地,周圍不知是人為還是天然,布置着一圈高高低低的石頭,所有人都披着鬥篷,好像古代的僧侶雕像,在各自的石頭上或站或坐,沒有一個人動。只有他們金色的眼珠,随着我的腳步而移動。我不記得到底有多少雙眼睛,要我說,那一定是數不清的。因為有時我擡頭,發現樹上也有人盯着我。
我從心底一直到腳趾頭都在打顫。「他們是素食主義者。」我不停的提醒自己。但取得的效果卻是相反的。因為我想到,另一方面這代表着,他們很久沒吃到新鮮的、溫熱的、人類的血了。
而我,正是一個新鮮的、溫熱的人類。
穆罕穆德親自接待了我。吸血鬼有血統的說法嗎?如果有,他屬于北非血統。和其他人一樣,他也穿着長袍,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他擡起手臂,指了指坐在右邊石塊上的兩個身影,然後又指了指奈利和莉絲。一句話都沒有,那兩個身影将奈利和莉絲帶走了。
然後他又朝我招招手。我猜這是叫我跟上他的意思。我們一起穿過一條林間小徑,到達了一座靠着水車修建的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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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阿爾及爾。」
當我們都進入屋裏,穆罕穆德突然說。我被吓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我意識到,他是在回答我的問題。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他也許是來自亞歷山大或突尼斯。我懶得表達我對賣弄讀心術的厭煩之情了。同時我也理解,要是我會讀心,我肯定一天到晚都在賣弄。這座木屋外面很原始,裏面倒是緊随時代,有電腦,路由器還閃着光。
「請坐。」穆罕穆德示意,然後脫去鬥篷,在桌子對面坐下了。現在我看到,他理着短促的黑發,一雙藍色眼睛,皮膚是深褐色的,我開始還以為所有吸血鬼都白得跟打印紙一樣呢。他高大孔武,即使籠罩在直筒長衫下,也能看出手臂鼓鼓的肌肉。
「我收到了文斯的消息。」他說。
「他沒事了?」我覺得我好像一部接上充電器的手機。
「我想是的,」穆罕穆德雙手搭成塔狀,「他現在在蒙皮利埃。」
兩天三夜,我的心終于觸底了,「太好了!」随即我又發起牢騷,「他為什麽不到這兒來?」我想親眼看到他完好無損。
穆罕穆德沉默了。我管得太多了,我想起文斯的話,正當我準備放棄時,他說,「他……我放逐了他,他不能來。」
「他原來是你部落裏的?」我的驚訝之情難以言表。文斯,素食主義者?殺了我吧,他甚至還挑食呢!
穆罕穆德也被這個念頭逗樂了,他笑了一笑,靠進椅背裏,「不,不過他是我見過最接近素食主義者的……非素食主義者……」
「你是說,他不會殺死他的獵物。」我什麽時候開始說吸血鬼術語了?獵物?惡……
「文斯不太跟你說他的事情吧。」
「有關吸血鬼的那部分?」我搖頭,「從來不說。」
穆罕穆德點點頭,「他一直是個邊緣分子,從各種意義上來講。」
「不會吧?他令人厭惡得挺典型啊!」我能這麽肆無忌憚的說他壞話也就現在了。
穆罕穆德這次是大笑起來,「相信我,他是另類中的另類。」
我體會到一種種深深的受騙上當的心情,「我知道你們不吃人血,但難道你們也不會……」
他打斷了我,「我們不會混入人群之中,不會收藏豪車和古董……事實上,這就是為什麽我最終和文斯分道揚镳,我沒辦法改變他的理念,他太喜歡和人類打交道了,而我對此不敢茍同。不是所有的吸血鬼都能像他那樣把握得恰到好處,有的時候我們入戲太深……」他的目光有些飄忽,好像一段回憶正從他眼前緩緩飄過。
「這只是你的部落……」我嘀咕說。
「另外一些宗族,」穆罕穆德輕聲說,「人類對于他們來說只是獵物,弱肉強食,他們不會給獵物留活路。」
「沒有灰色地帶?」
「我認識的,除了文斯,沒有了。」
「為什麽?你們也曾經是人類,不是嗎?」
「你也說了,是曾經。」穆罕穆德指出,頓了一下,然後說,「再說,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這很難。」
「什麽很難?」我一點概念都沒有,對于文斯來說,吸取一點血液,然後放手,似乎跟我從冰箱裏拿出一罐牛奶,倒一杯,然後放進去一樣順理成章。
穆罕穆德搖了搖頭,「所以我說,文斯是異類。你難以想象,對于我們來說,人血的誘惑力有多大,特別是心儀的獵物,一旦沾上,在對方死亡之前,根本無法罷手。」
我愣住了,「文斯……」
「他是我認識的裏面自制力最好的。很久以前,我試圖說服他加入我的部落,他則向我學習控制饑渴的方法。」穆罕穆德繼續說下去,「你看見剛才你進來的時候,他們盯着你的眼神了?」
我回想了一下,那不是一段愉快的經歷,「他們……想吃了我?」我吞了口唾沫。
「每個細胞都在想。」
「還好我的血不好吃。」壓縮餅幹嘛,文斯說過,我真慶幸。
穆罕穆德露出一種你太天真了的笑容,「那只是文斯的看法,我們的口味不盡相同,比方說,你就很對我的胃口。」
他眯着眼睛注視着我,在受寵若驚的同時,我也感覺到如坐針氈,「我該說謝謝?」我轉移了話題,「你們是素食主義者,你們不能吃我的。」
「信念這種東西非常薄弱,有的時候我們也會失去控制。」穆罕穆德舔了一下嘴唇,「特別是那些新生兒……這就是為什麽我們遠離人類。」
我想起莉絲在飛機上的失控,她差點讓我們墜毀了。天啊,我當時就在她嘴邊!
「那……」
「你真的不知道是什麽保護了你?」穆罕穆德奇怪的看着我,兩秒鐘後,他說,「好吧,你真的不知道。」
「幹嘛?」
他擡起手臂,指着我,「文斯對你做了标記。」
我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後頸,在停屍間裏……
穆罕穆德接下來的話好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他用自己的血對你做了标記,你渾身都是他的味道,在這個地方,除了我,沒有誰敢惹你,而我……他知道我不會的。」
穆罕穆德送我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晨光熹微,清晨的森林比夜晚美好多了,沒有那些陰森恐怖的影子,一切綠意盎然,祥和靜谧。
我們回到昨天的空地,石頭上的雕像全部消失了,跟一場夢一樣,陽光攪動着空氣,周圍就我們倆。
「你要去找文斯。」
「當然。」我說。
「如果我說,文斯希望你留在我這兒呢?」
「你在開玩笑。」我一點都不相信。
「好吧,他沒說,是我想讓你留下,但是他讓你來了。」穆罕穆德承認,「他應該知道,我出于安全起見,會叫你留下的。」
「我是送奈利和莉絲來的,現在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不明白他說安全是什麽意思。
穆罕穆德搖了搖頭,他這個表情很令人憤怒,好像我什麽都不懂,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女生,「文斯這次走得太遠了,魯茲不是那麽好惹的,他是一個宗族的領袖,文斯單槍匹馬敵不過他的。」
「你不能也保護文斯嗎?」就因為理念不同,就要驅逐文斯,太不夠意思了吧……
「不是你想得那麽簡單。」穆罕穆德皺起眉頭,「他的背景極為複雜。有些事情,我也解決不了。」
我等着他繼續說下去,但他沒有透露更多,只是選擇了自我開脫,「我也有我的孩子需要照顧。你應該明白,吸血鬼是靠什麽成長的。因為戒斷人血,我們不像有的宗族那麽強大。還好我有一些影響力,瑞士一直是中立地帶,沒人來找我們的麻煩。我可以把你藏起來,但我幫不了文斯。」
我想了想,或許理論上待在這是安全一些,但文斯令我有安全感,這根本沒什麽好考慮的,我只有一個選擇,「我要去找他。」
穆罕穆德嘆了口氣,然後笑起來,「我随時歡迎你回來。」他說,我還沒來得及道別,他就隐去了身影。
一個傍晚,我到達了蒙皮利埃。華麗的火燒雲裝點在天邊,夕陽的光輝映在淡黃色的外牆上,使得文斯的莊園看上去就像是一座黃金宮殿。我一路爬上山坡。
高大的橡木雙開門下,文斯斜倚在露臺的石頭欄杆上,修長的手指把玩着一只高腳杯,姿勢致命的優雅。看到我,他直起身子,綠色的眸子裏閃現出明亮的笑意。
「穆罕穆德沒有邀請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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