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白渺陷入了沉思。

沈危雪倒是告訴她了……但和唐真真說的根本完全相反。

所以究竟是她的傳音符與衆不同,還是沈危雪騙了她?

“你的傳音符可以和任何人傳音?”她又向唐真真确認了一遍。

“不止是我的,只要是傳音符都可以吧?”唐真真驚訝道,“難道你的不可以?”

白渺沉默幾秒。

“我也不确定,”她說,“我需要試一試。”

唐真真用她的傳音符給柳韶傳了個音,确定他現在就在上清峰後,兩人便禦劍去找他。

茫茫雲霧中,作為五大主峰之首的上清峰逐漸映入眼簾。

上清峰和冷清神秘的栖寒峰不同。這裏弟子衆多,大家各司其職,忙忙碌碌,幾乎沒有到處閑逛的人。

這就顯得躺在樹蔭下的柳韶十分顯眼。

他雙手枕在頭下,長腿翹在膝蓋上,嘴裏叼着根細草,看起來十分閑散。

白渺從眠霜劍上跳下來:“不是說他最近很認真的嗎?”

唐真真扶着她的胳膊,顫巍巍爬下去:“渺啊,你下次能不能飛慢點……”

柳韶看到她們兩人走近,招了招手,慢吞吞地從樹蔭底下站起身。

唐真真捂着肚子,一臉菜色:“我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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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渺:“忍住。”

“想吐就吐吧,就當施肥了。”柳韶歪着腦袋,似笑非笑,“今天怎麽有空來找我?我還以為你被關在栖寒峰出不來了呢。”

這句是對白渺說的。

“我是在閉關學習。”白渺從芥子囊裏拿出之前程意留給她的糖丸,遞給唐真真。

唐真真一口咽下去,接着拍拍胸口,臉色逐漸緩和下來。

柳韶:“學習九霄縱雲訣?”

白渺點了點頭,還未說話,柳韶突然打了個響指,挂在腰側的垂霧劍随之出鞘。

“要練練嗎?”他躍躍欲試。

“不了……”白渺搖搖頭,“我還沒有開始學。”

“啊?”柳韶驚訝挑眉,收劍入鞘,“那你這些天在栖寒峰學了什麽?”

學了什麽?

白渺仔細想了想。

這些天,她除了吃飯,就是背書,還有琢磨師尊的心思……這些算是學習嗎?

“我在努力學習如何與師尊共同生活。”最後她這樣說道。

“哈?”柳韶幾乎要聽笑了,他也确實笑出來了,“這還需要學嗎?”

“當然……”

白渺不由走神。

和沈危雪一起生活比她想象得要更複雜。

他像對待小孩子一樣對待她,不讓她單獨住一個洞府,不讓她和其他人傳音,還不讓她看那幅畫。

他為什麽不讓她看那幅畫呢?

那幅畫有那麽寶貝嗎?連她這個徒弟都不能看一眼?

白渺的思緒漸漸飄遠。

“喂!”柳韶突然湊到她耳邊大喊一聲,把她吓了一跳。

唐真真一臉探究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背書背傻啦?大白天的還能走神。”

白渺:“……有點。”

“所以說,學習還是得勞逸結合。”柳韶拍拍她的肩膀。

“是啊。”白渺瞥了他一眼,“所以你現在是在勞逸結合嗎?”

柳韶聳了聳肩:“當然。”

他看上去和往常沒有區別。

白渺隐約放心了。

“聽說你也有傳音符?”她開始步入正題。

“當然。”柳韶明快地笑了笑,“劍尊終于給你傳音符了?”

“還有我還有我!”唐真真立即舉手,“劍尊也給了我!”

柳韶:“這件事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

唐真真:“我這才說了幾遍,還沒我爹娘說得多呢……”

白渺懷疑她的爹娘每天揣着喇叭上街廣播。

“其實我是想問問你……”白渺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的傳音符和你們的不太一樣?”

柳韶好奇道:“哪裏不一樣?”

“比如我的傳音符只能和固定的兩個人傳音,之類的……”

“試試不就知道了。”柳韶攤開手,示意她把傳音符拿出來。

白渺有點猶豫。

“不會試壞吧?”

這是師尊給她的東西,她不太想把它弄壞。

“當然不會,這又不是一碰就碎的泡沫。”柳韶嘲笑道。

白渺心想,一碰就碎的不僅有泡沫,還有明雙瑤身上的玉佩。

“給你。”她将傳音符交給柳韶。

柳韶拿起傳音符,閉上眼睛,一縷淺金色的神念從他的眉心析出,慢慢鑽入傳音符中。

傳音符亮起微光,很快又滅了下去。

“好了,現在傳音試試。”他将傳音符還給白渺。

白渺與唐真真對視一眼,舉着傳音符一口氣退出幾十米遠。

直到柳韶的身影都模糊了,兩人拿起傳音符,在上面點了兩下。

“柳韶,能聽到嗎?”

“沒問題。”

柳韶清冽歡快的聲音透過玉符清晰地傳了出來。

唐真真揚起下巴:“我就說吧?”

白渺一臉震驚。

所以她的傳音符的确可以傳給別人!

那就是沈危雪騙了她?

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白渺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到原地。柳韶正蹲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抛着手裏的傳音符,見到她們回來,笑着問道:“怎麽樣,還要試嗎?”

“不用了……”

白渺看着沈危雪給她的這枚傳音符,細眉微蹙。

“怎麽了?”柳韶和唐真真對視一眼,奇怪道。

“其實……”

白渺将自己疑惑的緣由告訴了他們。

“只能傳音給我和劍尊兩個人?”唐真真驚訝地指着自己,“劍尊為什麽要這麽說?”

白渺:“這也是我不理解的地方……”

柳韶摩挲下巴:“他最近一直在監督你學習嗎?”

“是這樣。”白渺想起洞府的事情,“他很怕我分心。”

“那應該就是這個原因吧?”柳韶推測道,“他擔心你會沉迷傳音,從而在學習上分心,所以就對你隐瞞了這一點。”

這個說法……似乎還算合理。

“哇……”唐真真感慨,“劍尊對你好負責呀。”

“确實,和我之前想象得很不一樣。”柳韶也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表情,“不過,也挺嚴格的……”

白渺沒有做出評價。

她倒是不介意對她嚴格,她只是有點驚訝。

沒想到沈危雪居然會在這種小事上隐瞞她。

雖然也是為了她好……但這的确讓她感到意外。

看來師尊對她并不是毫無保留。

那她有點小秘密,也是可以的吧?

白渺和唐真真在上清峰一直待到天黑。

将唐真真送回弟子苑後,白渺自己禦劍飛回了栖寒峰。

她走到竹樓前,發現青鸾正站在溪邊梳毛。

它今天很安靜,看到她回來也沒有吱聲。

總算有點神鳥的樣子了。

白渺摸摸它的腦袋,走進竹樓。

沈危雪和平時一樣坐在案前,一只手撐着頭,正在閉目養神。

他披了一件黛色長袍,墨發用一根黑色細帶松松挽起,廣袖如流水般堆疊下來,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的手腕。

白渺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正要悄無聲息地上樓,沈危雪突然出聲。

“回來了?”

白渺身形一頓:“……嗯。”

“晚飯也吃過了?”

“……嗯。”白渺有點底氣不足。

她和唐真真、柳韶三人玩餓了,就順便去膳堂湊合吃了一頓。

吃之前她還特地給沈危雪傳音了,讓他不要準備她的晚飯。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一看到沈危雪,就莫名心虛。

她也沒做什麽壞事呀?

沈危雪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他睜開眼睛,輕嘆道:“你過來。”

白渺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邊。

他現在看起來很平靜,比白渺臨走前的狀态要好很多。

看來他的确有起床氣。

白渺在心底又默默記上一條:絕對不能在師尊睡覺的時候打擾他。

“晚飯吃了什麽?”沈危雪看着她的眼睛,溫聲問道。

白渺:“白天吃剩下的鲈魚和豆腐羹……”

扶霄宗主張節儉,膳堂也是如此。

沈危雪輕聲道:“吃飽了麽?”

白渺遲疑地點頭:“……飽了。”

沈危雪似是不信,擡手撫上她的小腹。

白渺頓時一愣,臉上閃過一絲驚慌。

怎、怎麽還摸肚子啊!

她下意識吸氣,收緊小腹。沈危雪仿若未覺,隔着布料輕輕摸了摸。

他的手指微涼,試探撫摸的時候,帶起特別、微妙的觸感。

像電流貼着肌膚輕輕游過。

白渺的心跳都加快了。

“這裏怎麽有點硬?”沈危雪語氣微訝。

白渺:“師尊……那是我的肋骨。”

沈危雪:“……”

他慢慢收回手。

“我不太能判斷出你有沒有吃飽……”他斟酌道,“如果沒有吃飽的話,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你判斷不出那你剛才在一本正經地摸什麽?

白渺滿頭問號。

“吃點心嗎?”沈危雪輕聲問。

白渺毫不遲疑,立即點頭。

沈危雪将放在一旁的食盒打開,從裏面拿出一碟精致酥軟的糕點。

白渺脫口而出:“這是……桂花糖蒸栗粉糕?”

沈危雪微一颔首。

“師尊,這是你做的嗎?”白渺看着他,眼神裏充滿了驚訝。

沈危雪簡短地“嗯”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其實在上次白渺為他做了這道糕點的隔日,他便琢磨出了大概的制作方法。

下午白渺離開後,他心緒起伏,難以平靜,于是便想着做點什麽來轉移注意力,穩定心神。

偏偏到了薄暮時分,白渺又傳音告訴他自己不回來吃飯。他擔心白渺是因為下午的事情跟他鬧小脾氣,所以特意做了這道糕點,試圖哄小姑娘開心。

他實在不擅長做這種事。

“……你喜歡嗎?”他不确定地問。

白渺拿起一塊栗糕送入口中,臉上旋即露出滿足的表情:“喜歡!師尊,你做的這個也太好吃了,比我做的還要好吃一百倍!”

言下之意,她做的也很好吃,只不過沈危雪做的要更好吃。

沈危雪略微放心了,唇角勾起淺淺笑意。

“慢點吃,別噎着。”

白渺一邊點頭,一邊吃栗糕。等一碟子吃得差不多了,她開始考慮自己的需求。

其實她有兩件事想跟師尊說,一件是摔碎玉佩的事情,另一件是傳音符的事情。

但傳音符的事情……其實不提也行。

既然師尊是為了她好,那她就幹脆當做不知道。反正她也可以和程意柳韶他們傳音,只要不當着師尊的面就好。

白渺打定主意,開口道:“師尊,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沈危雪心情很好:“什麽?”

白渺喝了口茶。

“那個,我看您平時經常寫字畫畫什麽的,您會把這些字畫送給別人嗎?”

“不會。”

白渺:“啊?為什麽?”

“因為它們只是普通的字畫而已。”沈危雪淡淡道,“沒有送人的價值。”

師尊就是師尊,真謙虛。

白渺繼續問:“那您會怎麽處理那些字畫啊?”

沈危雪:“扔了。”

扔了?居然扔了?

別人當做寶貝一樣的東西你居然就這麽扔了?

白渺心情複雜。

既然如此,那她随便從他扔掉的字畫裏撿一張送給明雙瑤不就行了?

反正他已經不要了,而明雙瑤又很想要。

兩全其美啊。

白渺覺得這個主意很好,簡直是絕妙。

于是她說:“師尊,既然你都不要了,那可不可以送一幅給我呀?”

沈危雪不解地看着她:“你要這個做什麽?”

白渺煞有其事地說:“我覺得您的字很好看,想挑一張作為範本,照着寫。”

沈危雪微微沉吟:“你想練字?”

白渺立即點頭。

沈危雪淺眸微動,認真地注視她。

白渺生怕被他看出端倪,連忙挺直腰背,表情愈發堅定。

她表現得非常誠懇,眼神中沒有絲毫遲疑,就像一個真正的樂于學習的好學生。

他輕而易舉地相信了她。

“你不用照着寫。”沈危雪的目光柔和下來,輕聲說道。

“我可以教你。”

白渺沉默了一秒。

這也教那也教,就會畫大餅,你九霄縱雲訣還沒教我呢。

“不用這麽麻煩,我随便挑一張自己練練就行。”她委婉地回絕了,順便提醒他,“而且您還要教我劍訣呢,同時學太多我會分心的,還是一樣樣來吧。”

她說得也有道理。沈危雪略一思索,沒有再堅持。

“也好。”

白渺側頭看他:“師尊,那你的字……?”

沈危雪微微側眸,視線投向窗邊的桌案。

“在那裏。”

桌案上擺着筆墨硯臺,還有一疊厚厚的紙。

白渺起身走過去。

這些紙都是用過的,有些是幾行字,有些是一幅畫,內容基本都很完整,随便拿出哪張送給明雙瑤都沒問題。

白渺随手翻了翻。

突然,她的腦海中閃現出下午看到的那幅畫。

那是師尊剛畫不久的,會不會也被他放在這裏呢?

她心裏像有小貓爪在撓似的,忍不住又好奇起來。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太過好奇的人,或者說,她知道哪些東西可以好奇,哪些東西不可以好奇,這之間的界限,她一向拿捏得比較準。

但這次,她的好奇心卻空前旺盛。

明明沈危雪已經明确表示不會給她看,但她就是想看。

她想知道畫上的人是誰,想看到那個人長什麽樣子。

白渺的心裏蠢蠢欲動,她背過身子,用身體遮擋住沈危雪的視線,然後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看起來。

這些紙堆了很多,有些字跡還有些潦草。

她不确定這是沈危雪在一天內寫出來的,還是一段時間內聚出來的。

她耐心地,緩慢地,一張一張往下翻。

終于,她在掀開第不知道多少張字畫後,看到了熟悉的一幅——

一只幹淨修長的手突然進入她的視線,無比迅疾地按在紙上。

白渺心裏一慌,下意識擡頭往後看。

沈危雪正站在她身後。

他披着長袍,半邊身子越過她的肩膀,發絲掠過她的耳畔,呼吸近在咫尺。

他眼睫低垂,薄唇抿成一條細線。

不知道是不是白渺的錯覺,她居然會覺得此刻的沈危雪……

似乎在緊張。

該緊張的明明是她才對。

“……師尊。”她心跳如雷,面上還要強裝鎮定,“怎麽了?”

“……沒什麽。”

沈危雪的睫毛輕微扇動,像凝着一層薄薄的月光。

“我來挑吧。”他說。

白渺舍不得放棄這次機會。

她明明已經翻到那幅畫了,只要再給她幾秒鐘,她就能看到畫中人的樣子。

“不用勞煩師尊,我已經挑到了。”她緊緊捏住畫像一角,沒有松手。

沈危雪目光游移:“那張……不是字。”

“不是字也可以。”白渺不肯退讓,“剛好我也想學畫畫。”

“那張畫得不好……”沈危雪低聲道。

白渺暗暗咬牙:“師尊,您太謙虛了……”

兩人都很堅持,誰也不肯松手,一時間居然陷入一種詭異的僵持。

窗外,青鸾鬼鬼祟祟地探出腦袋,尖喙雪亮,慢慢向桌案伸來。

白渺正好背對着窗楹,看不到青鸾的小動作。

沈危雪卻看得清清楚楚。

青鸾的脖子越伸越長,它用尖喙掀開壓在上面的字畫,準确無誤地找到白渺捏緊的那一張。

它小心翼翼地叼住畫像一角,縮起脖子,準備往外抽。

沈危雪垂下眼睫,突然握住白渺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拉。

白渺一頭撞到他鎖骨上,下意識吸氣,清幽的冷香瞬間鑽入她的鼻腔。

她暈暈乎乎松開了手。

青鸾瞅準時機,迅速将那張畫抽了出去。

沈危雪頓時松了口氣。

他扶住白渺的肩膀,輕聲詢問她:“還好嗎?有沒有撞疼哪裏……”

作者有話說:

雪雪作弊,這一輪渺渺慘敗

玉佩的事情渺渺當然會說,只不過俺今天還沒寫到而已,姐妹們不用急

再次重申,字畫劇情純粹是師徒兩人間的小情趣,沒有誤會沒有誤會沒有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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