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沈危雪這次沒有再說“進來吧”三個字。

但宋清淮還是自覺地進了竹樓。

白渺磨磨蹭蹭地跟在後面,到了竹樓門前,卻停了下來。

宋清淮奇怪地側眸看她:“你不進去嗎?”

白渺摸摸鼻子,尴尬道:“我已經見過師祖了,就沒必要再進去了吧……”

飛在一旁的青鸾連連點頭。

宋清淮沉下臉:“既然來了,豈有不進的道理。”

白渺:“人太多了不好……”

“強詞奪理。”宋清淮不容她拒絕,抓起她就往竹樓裏走。

他的手勁很大,白渺掙脫不開,就這樣不情不願地被他拉了進去。

青鸾在外面氣得直跺腳。

師徒二人來到沈危雪的房門外,宋清淮敲了敲門,低頭警告地看了白渺一眼。

眼神裏明明白白寫着“你給我老實一點”這幾個字。

白渺撇了撇嘴,偷偷翻了個白眼。

“請進。”房間裏傳來沈危雪平靜而略微虛弱的聲音。

宋清淮推門進去,對沈危雪恭敬道:“師尊,叨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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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危雪正倚靠在床榻上。

他神色倦怠,看到白渺的瞬間,眼裏泛起淺淺漣漪。

下一刻,他視線低垂,落到兩人緊緊相連的手上。

尊師重道啊……

他眼眸暗了暗,正要出聲,白渺便甩開了宋清淮的手。

宋清淮皺眉:“你幹什麽?”

白渺揉了揉手腕,低聲道:“是你抓着我不放。”

說完,心虛地偷瞄沈危雪一眼。

希望他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

宋清淮:“……”

他最近總是會忘記白渺也是個女孩,偶爾會像對待不聽話的小男孩一樣對待她。

可能她在面對他的時候,表現得确實不像個女孩,完全沒有面對師尊的乖巧和溫順。

不過……他的确是該注意一點。

宋清淮尴尬地擡手掩唇:“抱歉。”

兩人又是甩手又是說悄悄話,乍一看,倒是有點旁若無人的親密。

沈危雪靜靜看着他們,突然神色微變,低頭垂眸,輕輕咳嗽起來。

清魔咒……又開始運轉了。

宋清淮和白渺聽到這幾聲輕咳,立即快步上前,來到床榻邊。

“師尊,這是怎麽了?前日看着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宋清淮深深皺眉,連忙扶起沈危雪。

白渺也看着沈危雪,雖然沒有出聲,但眼神裏卻充滿了擔憂。

他到底是生了什麽病?

沈危雪搖搖頭,低聲道:“沒什麽。”

宋清淮:“可您都這樣了……”

“休養兩天就好了。”沈危雪輕聲打斷他,“可以幫我倒杯茶嗎?”

他擡起手,指向桌案上的茶壺。

“……是。”

宋清淮應聲,正要轉身倒茶,白渺突然開口。

“師祖,您受傷了?”

宋清淮動作一滞,立即望向沈危雪。

沈危雪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擡眸,視線落到白渺的臉上,溫和中帶着淺淺笑意。

“哪裏?”

白渺心跳略微加快,下意識避開視線。

“你的左手。”她低聲道。

宋清淮注意到,白渺這次沒有用“您”。

明明她在面對劍尊的時候都很恭順……

宋清淮總覺得氣氛有些微妙,但他沒有多想,随即将注意力轉移到沈危雪的左手上。

白渺說得沒錯,沈危雪的左手的确受傷了。

他的手修長蒼白,手背上橫亘一道細長的口子,乍一看并不容易發現,傷口極深,看上去像是劍招所致。

宋清淮皺眉道:“師尊,這是……”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

沈危雪的語氣輕描淡寫。

明明是在回答宋清淮的問題,可他的目光卻一直落在白渺的身上。

白渺垂下眼睛,盡量避免與他對視。

宋清淮很擔心沈危雪的傷勢:“師尊,傷口太深了,以防感染,最好還是包紮一下。”

沈危雪淡淡道:“不用。”

宋清淮堅持己見:“您現在身子正虛弱,若不及時包紮,傷勢可能會繼續加重……”

沈危雪的語氣依然很平淡:“不會的。”

宋清淮說不出話了。

他一向敬重沈危雪,和沈危雪的交流次數又屈指可數,倒是不知道他也會有如此固執的一面。

然而他畢竟是沈危雪的弟子,長幼有序,即使心裏再焦急,也不能強迫沈危雪做他不想做的事。

宋清淮內心猶豫。就在他默默苦惱的時候,一直保持安靜的白渺終于忍不住了。

“師祖,您還是包紮一下吧。”

沈危雪輕眨了下眼睛,微微笑了。

“好。”

宋清淮:“……”

他面上不顯,心裏已然炸開了鍋。

為何他勸的時候,師尊就百般推脫,白渺只說了一句,師尊卻立即答應了?

莫非……是師尊對他有意見?

宋清淮的眉頭逐漸擰了起來。

他近日并沒有麻煩過師尊,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宋清淮還在暗自糾結,白渺已經轉身向外走去。

“你去哪裏?”宋清淮立即叫住她。

白渺乖乖道:“我去拿包紮的工具。”

她現在看上去老實極了,和平時那副沒大沒小的樣子幾乎截然相反。

“你知道在哪裏嗎?”宋清淮問。

白渺想了想:“可能在樓下的櫥架上?”

居然只是猜測……

宋清淮皺了皺眉,正要教育她不可随意翻弄劍尊的東西,沈危雪卻溫然出聲。

“就在那裏。”

宋清淮:“???”

他眼神複雜地看着白渺走出房間。

屋裏又安靜了下來。

沈危雪平靜地坐在榻上,眼睫低垂,看不出在想什麽。

宋清淮一向不喜歡揣測別人的心思,但此刻,他卻忍不住生出幾分疑惑。

白渺似乎很熟悉這裏。

之前她倒是說過,師尊會做飯給她吃。

而宋清淮也記得很清楚,自己出關後第一次來這裏,當時白渺就坐在樓下吃楊梅。

當時他只以為白渺是恰好出現在竹樓,現在想來,竹樓應該就是白渺每天吃飯的地方。

但若只是吃飯的時候出入這裏,又怎麽會連櫥架上擺放了哪些東西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都很清楚?

宋清淮默默忖度,就在這時,白渺拿着一把剪刀和一卷細布回來了。

宋清淮立即收起心思:“你會包紮嗎?”

白渺搖搖頭。

宋清淮:“那還是我來吧。”

他從白渺手中接過剪刀和細布,回到床榻邊。

白渺走到他身後,仔細盯着沈危雪手背上的傷口。

這傷口一看就很深,也不知道他疼不疼……

“師尊,您之前上過藥了嗎?”宋清淮認真問道。

沈危雪微微颔首,左手搭在床褥上,神色安靜而疏離。

“那弟子就直接替您包紮了。”

宋清淮低低說了句“冒犯了”,熟練地扯出一截細布。

沈危雪側眸掃了他一眼,手指突然動了動,朝宋清淮身後一指。

“讓她來。”

白渺:“……”

她猝不及防,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怎麽還點名了?

宋清淮:“師尊,她不會。”

沈危雪輕聲道:“無妨。”

宋清淮:“……”

現在他可以确定了,師尊應該的确對他有意見。

白渺站在宋清淮的身後,稍微有些猶豫。

這種事情畢竟不是過家家,應該不能随便亂來,要是不小心壓迫到傷口……

“渺渺?”沈危雪微微側頭,輕聲喚她。

白渺眼睫一顫,下意識望向宋清淮。

宋清淮嘆氣:“你來包紮也行,我教你便是。”

沈危雪淡淡看了他一眼。

“……好吧。”

白渺接過細布,上前一步。

沈危雪眼睫微垂,安靜細致地注視她。

白渺能察覺到他的視線,和平日一樣溫和,但又過分專注。

她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多想,集中注意力,然後小心翼翼地擡起沈危雪的手腕。

她怕扯到手背上的傷口,因此動作便格外輕慢仔細。

沈危雪看着她,眼底泛起似有若無的笑意。

白渺托着沈危雪的手,輕輕放在榻邊,接着将細布剪成一個合适的寬度,在沈危雪的手背上方比劃了一下,輕輕纏繞上去。

宋清淮皺眉:“錯了。”

白渺手下一頓:“啊?”

“不能這麽纏,會……”

宋清淮剛要指導她,便被沈危雪溫聲打斷了。

“無妨。”他看着白渺,聲音很輕,“繼續吧。”

宋清淮不得不将剩下半句話咽了回去。

白渺很懊惱。

她知道自己一向不擅長做這種事,但沒想到居然第一步就做錯了。

沈危雪又不讓宋清淮糾正她,再這麽包紮下去,她懷疑沈危雪的傷勢能被她搞得更嚴重。

她糾結幾秒,最後收回手。

“還是讓師尊來吧。”

沈危雪輕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宋清淮倒是松了口氣:“把布給我。”

白渺連忙将剪好的細布遞給他。

宋清淮将細布拉直,正要覆到沈危雪的手背上,突然想起剛才得出的結論。

師尊不想讓他包紮。

“算了。”他頓了頓,“我直接教你吧。”

白渺:“……”

只是包紮傷口而已,為什麽要搞得這麽複雜啊?

她難以理解地看着宋清淮,但宋清淮卻直接無視她的眼神,将細布覆到自己手上。

“看好了。”

他說着,将包紮的正确手法示範給白渺,演示一遍後,問:“記住了嗎?”

白渺的語氣有些遲疑:“應該記住了……”

宋清淮将細布從手上解下來,交給白渺。

“那你做一遍給我看看。”

白渺接過細布,正要纏上自己的左手,沈危雪突然出聲。

“清淮。”

宋清淮立即應聲:“師尊。”

沈危雪溫和地看着他。

“你還有交流大會的事要忙吧?”

宋清淮肅容道:“都是一些瑣事,晚點做也是一樣的。”

沈危雪撐着頭,閉上眼睛,輕揉了揉太陽穴。

他看上去有點無奈。

“我的意思是,這裏不需要這麽多人……”

他話未說盡,意思卻很明顯。

宋清淮微一皺眉,這才反應過來。

“那……”

沈危雪輕聲道:“你先回去吧。”

宋清淮不敢繼續叨擾。

他躬身行禮,正要帶着白渺一起離開,卻聽沈危雪低低嘆息。

“……等一下。”

白渺腳步一頓,下意識擡眸,對上他的視線。

他恰好也在看她。

身旁的宋清淮恭敬問道:“師尊,還有什麽吩咐?”

“渺渺……應該不忙吧。”

沈危雪看着白渺,眼眸清淺透徹,閃爍隐隐的期待。

“……可以留下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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