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洗澡
“哥,你把高棟梁怎麽樣了?!!”
“高棟梁?”方有望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了想,說:“就馬房那小子?”
“就是!”方梓珍怒氣沖沖地把腳踏上木椅,大有三堂會審的架勢。
方有望冷哼:“哼,你對他還真是關心!”方梓珍急了,叫道:“你是不是已經把他給殺了?!”方有望斜撇了她一眼,說:“是,我已經把他給殺了,你想要幹嘛?”
方梓珍臉色一變,馬上伸手去拔藏在靴子裏的匕首!
方有望喝道:“怎麽着?!為了那小子要跟你哥我翻臉?!”
“哥!”方梓珍又氣又急,“你、你……”
“哼,”方有望說,“你果然看上他了!”
方梓珍叫道:“我看上他怎麽了?!我就不能喜歡別人啊?!”方有望說:“那小子有問題!”
“有問題?我看你才有問題!就許你對那個小白臉有意思,就不許我對他有意思?!”
“方梓珍!!!”
“方有望!!!”
兄妹倆都是大嗓門,這時吼得驚天動地的,互相之間大眼瞪小眼,瞪得臉紅脖子粗,手上都抄起了家夥,眼看就要發生家庭暴力,旁邊的黑狗和韓魁急忙一人拉住一個,制止他們的自相殘殺。
“哥,你不能這麽厚此薄彼!”方梓珍吼道。
方有望斜視她,射出來的目光就像投擲的刀片,說:“那你想怎麽樣?”方梓珍說:“是肉票就應該有肉票的待遇!”
“肉票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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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方梓珍說,“他得住馬房,得幹活,得被像牲口一樣使喚!不然我們養着他幹嘛?!”
她話音一落,整個地洞裏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方梓珍一愣,仔細去瞧自家大哥的臉色,只見方有望擰緊着眉頭,手中把玩着一柄鋒利的匕首,将它一抛一接的,臉色陰晴不定。
過了一會兒,方有望對方梓珍說:“你說得對,就按你說的辦。”
方梓珍有些錯愕,她沒想到自家大哥真的會答應,看來那個肉票在他心底的分量不怎麽樣嘛,說不定還比不上韓小七呢!這麽一來,她頓時覺得大哥還不算很厚此薄彼,氣也消了些,問:“你真把高棟梁殺了?”
方有望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說:“沒有。”
方梓珍暗中一喜,說:“那好吧,剛才是我誤會你了,其實,哥還是講道理的。”方有望不屑:“少拍馬屁。”方梓珍說:“那……要是把你房間裏的那小子折騰壞了,你可別後悔!”方有望不置可否,聳了聳肩說:“一個大男人,哪有那麽容易被折騰壞?以前除了撕票,哪個肉票是被我們折騰壞了的?”
方梓珍見他還真是滿不在乎,心中暗自好笑,說:“好,那就讓他去挖土吧!”為了保持方便的交通,地道總是在擴建,所以挖土是在所難免的。
方有望點點頭:“随便你們。但是——他不能睡馬房。”
方梓珍嘻嘻一笑,說:“我懂的,哥!”然後和韓魁他們幾個對望一眼,均是喜上眉梢:好啊,終于有機會整整那個小白臉了!
于是,五哥在土匪窩裏的悲慘生活——正式開始了。
先不必說他在挖土運土的過程中被呵斥、被整蠱、被刁難,甚至被吃豆腐,單是他左手上的傷就給他的工作造成了不少的困擾!
他是醫生,尤其知道傷口不能感染的道理,可是,地洞裏潮濕的空氣和艱險的環境卻令他無能為力。而且,韓魁他們鐵了心要他好看,故意弄了兩只最大的籮筐給他運土,裝土的人也拼命把籮筐裝到最滿!
他勉強才能把它們扛起來,矮着身子走在昏暗的地道裏,看見一個人迎面走來,他正想要躲到一邊,那人卻故意撞到他面前,“啪”地一下,胸膛撞到胸膛,五哥當即摔倒在地,高出籮筐外的泥土撒了出來,但筐裏的泥土居然因為填裝的時候塞得太結實,分毫不撒!
來人正是韓魁。
他笑嘻嘻地蹲下去,對五哥說:“我、我說,你、你怎麽這麽不禁撞?”
這些人隔三差五地就要來挑釁,五哥知道越跟他鬧他就越來勁,所以他不生氣也不說話,只是坐在地上,忍辱吞聲地護住自己的左手。
韓魁見他這個樣子,覺得很沒意思,有些惱羞成怒,說:“喂,你、你還真是個悶、悶葫蘆,一棍子打、打不出個屁來!真、真想不懂大當家的喜、喜歡你哪一點!”
“什麽?”五哥轉過臉去,“你剛才說什麽?”
“說、說什麽?”韓魁反倒不解了,“我、我說了很、很多句啊。”
“就、就是他……”五哥欲言又止,想來想去,不知怎麽問出口,覺得還是算了,被一個男人喜歡,這麽荒謬的事,怎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就算發生了,也是那個土匪頭子他……
五哥頓時怔住——不,他不是有病。他是醫生,他知道,同性戀并不是病,也不是心理有問題,只是他們真的喜歡一個和自己性別一樣的人而言。
難怪……難怪他昨晚要……五哥咽了口唾沫,不敢再想下去了。
韓魁見他還是不吭聲,氣得想揍他,但轉念一想,覺得揍他也沒意思,說不定還會惹怒大當家的,只好啐了一聲,對另外兩個也在運土的兄弟說:“快監督他幹活!”然後就悻悻然地走了。
五哥嘆了口氣,望着幽深陰暗的前方,好像沒有終點似的。
這樣的日子,是不是也像這樣的地道一樣呢?
如果說白天幹活只是讓五哥覺得辛苦的話,那麽晚上單獨面對方有望時,就真是痛苦了。
對面的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目光,毫不掩飾,也不需要顧忌他的想法。
五哥渾身上下黏乎乎的,又是汗又是泥,實在是受不了了,問:“那、那個……我……我能不能洗個澡?”
方有望沒料到他會提這麽個要求,笑了笑,不假思索地說:“可以啊。”
五哥一喜,正要說“謝謝”,但方有望接下來的話就馬上把他的感激之情給吓跑了:“不過,你要在這裏洗。”
“啊?”五哥有些難堪,方有望卻已經沖外面叫道:“郎中,給我擡一桶熱水進來!有人要洗澡!”
不、不是吧?五哥一臉的欲哭無淚:本來在陌生人面前洗澡就不好意思了,更何況還知道了方有望對自己懷的那門子心思呢?!
方有望也知道他的心事,但越這樣,挑逗起來才越好玩啊,不是嗎?
于是,他唇邊的笑容就越擴越大了。
等熱水擡進來之後,看着俯下身去試探水溫的方有望,五哥是真心地又不想洗了!
方有望卻擡起頭來對他說:“脫衣服啊,還等什麽呢?”
五哥抓住自己的衣襟,心下惶恐,臉上發熱,轉過臉去很不自在地說:“你、你能不能先出去……”
“出去?”方有望看了看他紅彤彤的臉,笑得挪揄,說:“好,我出去。”
他笑嘻嘻地又看了幾眼五哥,然後就出去了。
五哥見他真的出去了,還在猶豫要不要洗,但越看到那桶清澈溫暖的水,他就越覺得自己身上又髒又癢,然後就徹底忍不住了,很快脫光了衣服泡到水裏。
掬了一把水潑到臉上,五哥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眼見那桶水迅速地變黃了,他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的左手不能着水,所以只好挂在浴桶外面。看到自己脫掉扔在椅子上的衣服時,他這才想起:那是那個土匪頭子的衣服,連內褲都是……
五哥的臉頓時又紅了。
“吧嗒”,一聲腳步聲響起。
五哥吓了一跳,擡眼就看到方有望笑吟吟地走了進來,大驚失色:“你、你進來幹什麽?!”
“我進來幹什麽?”方有望笑得更開心了,“這是我的房間,我想進就進呗。”
“可、可是……”五哥急得沒辦法,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方有望已經走到浴桶旁邊,看到五哥的臉紅得就像煮熟的蝦子一樣,身子在那已不清澈的水裏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卻更顯得誘人。
“病秧子。”方有望伸手去摸五哥的臉,五哥為了躲他,一下子退到浴桶邊上,低着頭,窘迫得幾乎想鑽進水裏淹死自己,說:“你、你出去!”
方有望笑道:“你怕什麽?你有的難道我沒有嗎?”
這、這人說話怎麽這麽不要臉……五哥難堪得真是想直接暈倒過去算了!
忽然,他肩膀一熱,原來方有望已經按住了自己,他手掌溫熱,帶着粗糙的老繭。五哥渾身一顫,正想發話,方有望的左手卻已摸到了自己的胸口!
自己被輕薄了!!!
雖然打死也不肯承認,但是,五哥腦海裏的的确确就是這個念頭!只有這個念頭!氤氲的熱氣蒸上頭頂,五哥覺得自己的臉熱得快爆炸了!大腦再度缺氧,他完全不知作何反應!
“病秧子,”方有望的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你胸口的傷,是怎麽弄的?”
“什、什麽傷?”五哥呆呆地反問。
方有望感到他的心“撲通撲通”地跳着,身子在自己手指的觸碰下一直在瑟縮,臉色酡紅,雙眼迷離,仿佛已經魂飛天外,心下不禁感到更加可愛,更加放柔了聲音說:“就是……你胸口那個烙印,是怎麽來的?”
“烙、烙印?”五哥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垂下眼睑想了一會兒,說:“不、不記得了……”
方有望動作一頓:“什麽?”
五哥老實地又重複了一遍:“我不記得了。”
方有望的笑容漸漸凝固,眉宇間漸漸籠上寒霜。他把手拿開,又問:“不記得了?”
五哥答道:“是。”
“為什麽?”方有望的聲音平靜得很危險。
“……不記得了就是不記得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方有望怒極反笑,“你怎麽會不知道?”他的聲音陡然高昂:“你怎麽可能會不知道!昂?!!”
五哥見他忽然為那個烙印生那麽大的氣,覺得很是奇怪,說:“我小時候……的确是有一段時間的記憶沒有了,大概是因為我在那段時間裏受了很大刺激,所以大腦就下意識地将那段記憶抹去了,這在醫學上叫做‘選擇性失憶’。”
“選擇性失憶?選擇性失憶?!!”方有望震怒:自己一直以來珍藏的記憶,在對方那裏已經被輕而易舉地抹去,那自己一直以來算什麽?!自己想着他,念着他,而他——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你!你!”方有望氣得一時不知道該拿五哥怎麽辦,只好在他浴桶旁邊踱來踱去地兜圈子,牙齒咬得“嘎吱嘎吱”地響,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迸射出狼一樣的光芒,好像恨不得馬上就把他吃進肚子裏!
五哥見他眼神恐怖,但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裏惹怒了他,正惴惴不安的時候,方有望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怒喝道:“你給我出來!!!”
“嘩啦”一聲,五哥猝不及防地被他拽出來,叫道:“你要幹什……啊!”他直接被拖到浴桶邊上,膝蓋重重地撞到浴桶上,一個趄趔,上半身就往外摔去。
方有望一下子将他攔腰抱住,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床邊,狠狠把他摔在床上,吼道:“幹什麽?!老子要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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