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還債

五哥被方有望這麽抱起的時候就有了防備,在他把他摔上床的時候,雙手抱頭,護住自己的頭臉,然後就勢一滾,将床上的毯子披到自己身上,彈坐起來對方有望吼道:“你又發什麽瘋!”

方有望搶上床去,按住他說:“說!要怎樣才能恢複失去的記憶?!”

“這……這個……”五哥不明白為什麽他對他失憶的事情這麽着急在意,說:“這個不一定,要看怎麽失憶,如果是受到撞擊而失憶,那要看腦組織受傷的部位和嚴重程度;如果是……”

“廢話別那麽多!”方有望打斷他說,“就你!就你的症狀,該怎麽辦?!”

五哥問:“你為什麽一定要我恢複記憶?難道那段記憶跟你有關?”

方有望說:“當然!你欠了我一樣東西,居然敢不記得了!”

“什麽?我欠了你東西?”五哥皺着眉頭想了想,說:“不可能,你騙我。”

方有望“呸”了一聲,說:“你的命都在我手上!我為什麽還要騙你?!”

五哥想到他知道自己是西門鎮的人,又知道自己的年齡,恐怕以前他們真的見過,至于方有望說他欠他東西,他是真的沒有印象了,只好說:“我欠了你什麽?如果現在能還我一定還。”

方有望看到他用毯子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連那麽一點鎖骨都沒露出來,哼了一聲,說:“現在還別的也可以,就怕你不願意。”

五哥見他就要動手掀自己的毯子,急忙扯着毯子說:“你最好客氣一點,因為,選擇性失憶的人如果自己不想記起那段回憶的話,那他的大腦就更會将那段記憶封閉得嚴嚴實實,這輩子都不會想起了!”

方有望臉一沉,咬牙切齒地道:“你敢威脅我!”他扣在五哥肩上的手猛地加大力道,五哥疼得一張臉都皺成了包子,咬着牙狠狠地瞪着他。

方有望眼中仿佛燃着一簇火焰,但是,不可否認,五哥的威脅還是有那麽一點點作用……他又想到明天要幹的大事,過了一會兒,他眼中的火焰漸漸低了,直至完全熄滅。然後,他的氣息也勉強變得平和,對五哥說:“好,那你給我馬上滾!”

五哥得了赦令,裹着毯子撿起衣服就往馬房那邊跑。

“彭”!身後是方有望氣憤地一拳砸在床上。

第二天的土匪洞裏,人聲寂寥,回音繞繞。五哥覺得奇怪,抓住一個小喽啰問道:“今天他們都上哪兒去了,怎麽這麽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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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喽啰雖然還是一副少年模樣,個子也才到五哥胸口,但人小氣勢卻不小,當即把眼一瞪,眉一豎,高聲道:“你管那麽多幹嘛?幹好你的活兒,別想着趁大當家的不在你就可以逃跑!”

五哥還沒見過這麽沒家教的孩子,想呵責訓斥卻也沒有資格,只能暗自嘆息這土匪窩真是害人不淺,連這麽小的孩子都要來占山為王。

過了晌午,洞裏呼呼喝喝的聲音就多了起來,原來是方有望他們回來了,一起回來的居然還有高棟梁!

他們一群人扛着槍灰頭土臉的,卻嘻嘻哈哈地笑得痛快,方梓珍偷偷看高棟梁那眼神就更是掩飾不住的得意與自豪。

五哥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只在方有望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略略低下了頭。方有望瞄了他一眼,繼續跟韓魁他們有說有笑地走了。他對他視若不見的态度倒真讓五哥略微感到詫異:平時這人除了對自己大呼小喝就是拳腳相加,弄得他以為自己在他眼中就像眼中釘肉中刺似的,一面對他就緊張不安,像現在這樣反倒是讓他松了一口氣。

等他們一行人幾乎都走過去的時候,五哥卻忽然拉住了走在隊伍最後面的二寶,問:“你受傷了?”

見五哥忽然詢問自己,二寶頗有些吃驚,說:“是、是啊……”五哥看了看他的右臂,說:“這是槍傷!”

二寶見他纏着說個不停,有些煩了,說:“是槍傷又咋了?又不是沒受過。”五哥問:“那你以前怎麽處理的?”二寶說:“就把子彈挖出來,止止血上點藥呗。”“不行,這是槍傷,”五哥說,“處理不好會得破傷風或者炎症的。”

“嘿,我說你煩不煩吶!”二寶的聲音有些高了,引起了前面方有望他們的注意。

五哥依然很嚴肅,說:“我是醫生,我有責任告訴你:你的傷可大可小,必須認真對待。”

他嚴陣以待不畏強權的樣子倒真令旁邊那些人瞪大了眼睛,心想這小子才是有病吧?人家又不是他什麽人,就算出什麽事也不關他的事兒啊。

那邊,遠遠的高棟梁卻有了笑意,方有望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對二寶說:“得了得了,你就聽這個大醫生的吧,跟他去,處理一下傷口,省得他在這兒啰哩吧嗦的像個老太婆似的。”

“是,大當家的!”二寶應了,譏諷地對五哥道:“走吧,我的大醫生!”

“哈哈哈哈。”周圍的人笑作一團。

五哥很平靜地從他們面前走過,平靜得有幾分冷淡的味道:這些人怎麽看他怎麽笑他他都不在乎,他只做自己該做的事。

方有望原本也在笑,不過看到那道離去的背影竟是那麽地從容淡定的時候,他笑不出來了。他好像隐約從某個角度看到了五哥內心的一角,五哥尊重和信仰的東西仿佛很神聖,是不應該嘲笑的。随即他自己嘲笑了自己一下:“狗屁,方有望你居然還知道信仰?”

這一天,高棟梁變成了這個土匪窩的二當家;而那些土匪們對五哥好像也有了一些改觀,這使得他的活兒輕了,連良好那小姑娘都漸漸喜歡跟他說話了……

“怎麽着,适應得不錯吧?”方有望笑着問正在啃窩窩頭的五哥。

五哥一看見他差點沒噎着——自從那晚他意圖那啥未遂之後,他們倆就再沒單獨待過,這下不知道他又來找他幹嘛了。但只要他不動手,五哥還是能從容應對的,說:“我适應得再不錯有什麽用,反正我遲早都要走的。”

“你敢!”方有望的火氣說來就來,“啪”地一下差點把桌子拍裂。

平平安安地過了這麽一段日子,五哥仿佛對他以前的惡行淡忘了,現下卻是不懼,說:“我不走難道要留下來當土匪嗎?你知道,我當不來,到時反而拖累你們。”

“病秧子,”方有望咬牙切齒地說,“你是不是忘了件事兒:你現在還是肉票!肉票!只要你家裏一天沒拿錢來贖你,你一天就不能走!”

五哥淡淡地問:“那你有沒有規定贖我的最後期限?”

方有望:“……”

五哥說:“有的話,你就在最後期限到的時候殺了我;殺不了的話,你就放了我吧。”

“……如果我說沒有呢?”

五哥:“……”

方有望一直死盯着他,看他的反應。五哥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他居然在笑!

雖然很不明顯,但是眼中那亮晶晶的光芒和那微微上揚的嘴角還是洩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方有望見他笑,也樂了,卻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麽要笑。

五哥慢條斯理地說:“我還沒見過……一個土匪免費養着肉票一輩子的。”說這話的時候嘴角還噙着笑容。

方有望也笑了:“土匪當然不會養着肉票一輩子,土匪只會養着他的壓寨夫人一輩子。”

五哥的笑容凝固了,随即無奈地搖了搖頭。

方有望說:“笑啊,你怎麽不繼續笑了?你來到這裏這麽久,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笑。”

五哥說:“我不開心,不高興,怎麽還能笑得出來呢?”

方有望說:“但是,你見到這個東西一定會開心,一定會高興的。”說着,他變戲法似的從褲兜裏拿出了一副黑色的圓框眼鏡。

“眼鏡!”五哥這回是真的喜出望外了——天知道自從那副眼鏡被摔壞之後他在這光線不足的地洞裏是有多不方便!

“你看你這不是又笑了嗎?”方有望高興了,“跟個小孩兒似的,多不禁逗啊。”

五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裏那副眼鏡,見他沒有給自己的意思,自己也不好意思開口要。

方有望壞笑着說:“來啊,你再多笑幾下,我就把眼鏡給你。”

“你!”五哥不笑了,一股火氣冒上心頭,“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一聽這話,方有望才覺出剛才那話有歧義,急忙說:“好好好,不笑就不笑。吶,眼鏡給你。”

五哥接過眼鏡,戴上後适應了一會兒,發覺居然剛剛合适,笑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度數?”

方有望說:“我找到了你之前壞了的那副,然後叫眼鏡店裏的老板照度數配的呗。要知道太平鎮可沒有眼鏡店,我可是跑了好遠去到城裏才配了這麽副破玩意兒。”

五哥聞言,驚訝于他還有這份心思,心裏還真的有些感動,說:“謝謝了。”

方有望哈哈一笑,說:“今天我做這些能看到你這麽多的表情,值了!”

“你……”五哥看着他,嘆了口氣說,“其實你這人也不是那麽壞,就不能放我走嗎?”

方有望說:“放你走是不可能的了,除非你把你欠我的東西還回來吧。”

五哥無奈:“我到底欠你什麽了?我真的想不起來,你就不能告訴我嗎?如果我還不了,那想起來也沒用啊。”

方有望哼了一聲說:“想不起來肯定還不了,想起來了肯定就能還!反正你就不能走!”說着調轉身子揚長而去。

五哥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下唇:土匪頭子就是土匪頭子,還是這麽蠻不講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大家久等了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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