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若即若離

“生姜，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根莖為肉質，肥厚，扁平，有芳香和辛辣味……”

“哎呀得了得了，郎中，你說這些誰不懂啊，直接說功效！”

“功效：發汗解表，溫中止嘔，溫肺止咳，外感風寒、頭痛、痰飲、咳嗽等，都可以用……”

“還可以解毒呢。”

陳郎中正和良好解釋着常見中草藥，五哥走過聽到了，忽然插【了】一句。

“嘿，我說你……”陳郎中見自己的“權威”被人影響到了，有點不高興，“你小子不是學西醫的嗎？中醫你懂什麽？”

五哥推了推眼鏡，微微一笑，說：“我也有兼顧中醫的，畢竟是我們國家自己的東西，不能荒廢了不是？”

陳郎中說：“那好，那你說說，生姜能解什麽毒？”

五哥說：“生姜可以解魚蟹毒，解藥毒。”

“什麽藥毒？”

“天南星藥毒。”

“胡說，天南星是祛風定驚、消腫散結的，怎麽會有毒呢？”

“天南星的塊莖含三萜皂苷、安息香酸、黏液質、氨莖酸、甘露醇、生物堿，果實呢，就含有類似毒蕈堿樣物質……”

“什麽、什麽三貼早幹……”

他說了一大堆化學物質，弄得陳郎中雲裏霧裏的，良好卻拍着手笑道：“哈哈，郎中，你可露餡兒了，以前說你是半吊子還不服氣呢，現在看來啊，半吊子都算不上呢！”

“你！去去去去去，小孩子懂個什麽勁兒啊！”陳郎中對良好吹胡子瞪眼的，對五哥卻是打罵都沒轍：沒辦法啊，誰都知道他是大當家心尖兒上的人，你能拿他怎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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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岳三炮在外面喊道，“二當家的叫我們都去開會！”

“哎！”陳郎中和良好都應了。良好沖五哥扮了個鬼臉說：“你自己在這兒好好待着吧！”

五哥和和氣氣地一笑，待他們走後，拿起陳郎中那本破舊不堪的《神農本草》看了起來。

看着看着，地洞裏的燈光忽然一閃一閃地，然後直接“啪”地一下，滅了。五哥心想一定是負責發電的二寶又偷懶了，剛放下書就聽到了“叭啾”一聲，在黑暗裏顯得特別清脆。

這聲音……

“叭啾叭啾”，這聲音漸漸密集了起來，外面還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喝聲。

是槍聲！

五哥呆了一下：怎麽會……

這時，外面有個腳步聲特別清晰地響起，并且是朝着他這個方向而來的，五哥聽到了，并不緊張，反倒是松了口氣，但還沒松完，方有望已經火急火燎地跑進來了，一手拿着槍，一手抓起他的手說：“走！”

五哥急忙問：“怎麽回事？”方有望道：“我他媽的還想知道怎麽回事呢？！日【本】子進來了！！！”

他拉着五哥矮着腰竄了出去，頭頂上就是槍林彈雨，子彈時而呼嘯着從耳邊擦過，那刺【激】可不是鬧着玩兒的。五哥心想慘了，這回可真要客死異鄉了。

方有望帶着他疾行，忽然往右拐，猛地又折了回來，右腳往後一踩正好踩到五哥左腳上，五哥還沒來得及呼痛就聽到“叭啾”一聲，方有望把前面那個日本人給解決了。

“你……”五哥看着死又沒死透，捂住胸口尚在呻【吟】的那個日本人，大眼睛裏有些不忍。方有望罵道：“你那什麽神聖醫德不會現在還發作吧？馬上走！”說着拉着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五哥很糾結：自己怎麽會無緣無故被卷進戰場來？見死不救，這不是違背了自己當初做醫生之初立下的誓言嗎？

“喂，趴下！”方有望忽然回過身撲到他身上，兩人一個趴一個倒，前面随即響起了“轟”的一聲，整個地洞一陣地動山搖，周圍的土“倏倏倏”地往下掉，跟下雨似的。

“我的媽呀！”方有望拍了拍身上的土，直起身子，卻見五哥還愣愣地躺在地上，急忙問：“病秧子，你沒事吧？”

“我……”五哥剛才被他壓在地上的時候，那一聲震響仿佛讓他看到了以前的一點景象：鮮血、液體，還有疼痛、壓迫感和恐懼……

方有望奇怪地問：“怎麽了？”

“沒、沒事……”

“沒事我們就走吧！”方有望一伸手把他拉了起來，又是一馬當先走在了前面。

五哥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也虧得方有望保護有方，把他往哪兒帶他就往哪兒走，根本不用他思考，這才讓他有那麽多空閑在逃命的時候還發呆。

他們又走了一陣，彙合了陳郎中和良好。方有望一瞅，沒見着方梓珍，劈頭就問：“小姑奶奶呢？！”

“轟”地一下，上面又是一個手榴彈，震得幾人馬上伏倒。

良好和陳郎中都說不知道方梓珍在哪兒，方有望急得想殺人，探出頭去“叭叭”兩槍又幹掉兩個人。

“大當家的！”岳三炮和韓魁也來了，但還是沒有方梓珍！

忽然，“嗤嗤”兩聲，一陣白煙冒了進來。

五哥大驚：“是毒氣！”

“媽的！快撤！我墊後！”方有望一聲令下，衆人馬上各尋生路。

方有望放倒兩個人，回頭一看，五哥馬上将一塊浸了水的布塊捂到了他口鼻上。

“唔！”方有望隔着布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推開布塊叫道：“你還不走！”

“我……”五哥也捂着布塊，說話不甚清楚，但那張沾滿灰塵卻顯得眼睛特別黑白分明的臉上滿是擔心的神情。他不想跟那些人沒頭沒腦地逃走，直覺抑或是本能讓他覺得跟在方有望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笨蛋！”方有望一手接過布塊捂着臉，一手将那杆長步槍的手柄遞給他說：“跟緊我！”五哥點點頭，伸手去握那杆槍的時候卻遲疑了一下。方有望吼道：“還不快點！”五哥伸手一握：“好！”心裏道：“放心，你既然信得過我，我一定不會失手把槍弄走火的。”

方有望知道五哥像個少爺似的嬌貴，所以刻意放慢了那麽一點點的腳步；五哥知道現在是逃命時刻，自己不應該拖累人家，所以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跟着方有望。于是乎，兩人靠着不知哪裏來的默契，步調出奇地一致，居然很快就走出了地洞，跑出地面跟韓魁他們彙合了。

來到地面上還沒見着方梓珍，方有望徹底爆發了：“小姑奶奶呢？！！”

“大、大當家的……”韓魁一臉愧色，“小、小姑奶奶和、和高棟梁不見了……郎中沒了……”

方有望咬着牙皺着臉張着嘴，一臉的黃土灰塵和煞氣，讓人擔心他面前有一頭老虎都能被他打死。

五哥卻是一怔——那個剛才還跟良好吹胡子瞪眼的陳郎中，那個娘娘腔的陳郎中……沒了……

方有望仔細想了想前因後果，将高棟梁的身家底細猜了個七七八八，也明白了為什麽自己的匪窩會被偷襲——他媽的根本是那小子搞的鬼！好啊，不僅拐跑我妹子，還順帶把我們一鍋端！高棟梁，當初我就該撕了你！

衆人見他臉色恐怖，誰都不敢惹，都吶吶地站在一旁等待吩咐。

“媽的！”方有望一腳踢飛一塊拳頭大的石塊，對韓魁他們說：“你們趕緊分頭去找小姑奶奶！”

“是，大當家的！”

等到韓魁他們走後，方有望才忽然想起一個人：“病秧子！”他轉頭一看，五哥就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聽到他的叫喊就轉過頭來，用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淡淡地看着他，他一顆焦灼的心總算找到了點安定之所，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說：“沒事……”他看了看四周，說：“走，我們到那邊的樹蔭底下休息一下吧。”五哥點點頭，跟着他走了過去。

兩人坐在大樹底下，半晌默默無語。

五哥咳了一聲，問：“那個……現在你能讓我走了嗎？”

“你說什麽？”方有望眯起眼睛，“現在是什麽時候？！別以為我們被一鍋端了你就可以走了！”

“我……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是嗎？”聽他這麽說，方有望沒那麽激動了，挑起右邊眉毛問：“想起‘一些’是多少？”

五哥猶豫着說：“我們小時候的确見過，還發生了一些很可怕的事……你好像……好像……殺人了……”

方有望哼了一聲說：“不錯，我承認，殺人怎麽了？我今天都不知道殺了多少個！”

五哥頓時抿緊了唇，方有望知道這是他不高興時候的表現，冷冷地說：“難道你要等別人來殺你嗎？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那一套悲天憫人根本不管用！”

這一下，五哥不僅抿唇，連眉毛都皺了起來，說：“好像你說的并沒有什麽錯，但我實在是不能認同，只能說我們的人生觀世界觀差太遠了，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最後一句話讓方有望心中警鈴大作，隐隐覺得這些日子以來自己與五哥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那麽一丁點感情就如肥皂泡一樣，很脆弱地在空中——破碎了。

“你……”看着即使一身泥土也端坐得溫文爾雅的五哥，方有望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再加上方梓珍的失蹤，兄弟的犧牲，這一天簡直都要成了他一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大、大當家的！”忽然，韓魁他們幾個大喊大叫着跑回來了，倒暫時把方有望那一腔悲憤給打斷了。

“怎麽樣，找到小姑奶奶了嗎？！”

“沒、沒有！不、不過……我們找到了這個！”——匪幫的聯絡響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