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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建到第十天, 總體上已經完成了,家屬村好多人都跑到他們家指指點點,這個牆刷得不好, 那個窗戶開得不對, 哪有這麽刺眼的新, 和家屬村的氣氛都格格不入, 總之他們的手指和嘴巴加起來,可比旺師傅的手藝厲害多了。

到第十一天時,旺師傅領着幾個年輕人把腳手架拆走,吃過那頓肉餃子,江心讓霍一忠給他們把工錢結了, 師傅們抹着滿嘴油, 領着足足的工錢回家去了,這個農閑過得值,苦是苦點兒,真希望來年再整一個這樣的活兒。

熱鬧散去, 家裏就只剩下霍一忠和江心二人在整理房屋上下。

恰逢後勤的楊組長把洗澡房的材料運過來,說安排人過兩天來搭建, 他又提起了柴主任那張單子的事,再次無功而返,他就沒見過那麽倔的家屬, 難怪柴主任也不太樂意和江嫂子碰上。

一樓和二樓中間建了個樓梯, 霍一忠帶着兩個孩子走上去, 窗子沒裝上,還能聞到屋裏的水泥味, 三個房間都空着門, 家具也都還沒到。

霍明和霍岩一開始踩着堅固的樓梯, 在一樓和二樓之間跑上跑下,被江心說兩句小心摔跤,又跑到二樓去,哇哇叫,聽到有自己的回聲,兩個孩子覺得好玩,各種花裏胡哨,學貓學狗的叫聲都出來了。

“過兩日估計張廠長就會帶人送家具來,就等着他們裝門窗,再把床搬進來,咱們這個小家基本上就成了!”江心很興奮,抱着霍一忠的胳膊神氣揚揚地在三個刷得雪白的房間裏穿來穿去,無論在什麽年代,住新房子都是件令人感到幸福的事情!

霍一忠把江心半摟在懷裏,聽着兩個孩子滿室的歡笑聲,惬意滿足,算起來,這是他的第一個家呢,如果不是當時江心狠推他一把,他大概也踏不出那一步,忍不住感慨道:“心心,這日子過得真好。”

“霍營長,你知道現在你欠了多少債嗎?”江心擡頭看他。

“多少?”霍一忠不解,好好的氛圍,說這些幹嘛。

江心伸出手掌比了個圈兒:“不欠了錢了。”因為她全都墊出去了,“但是還欠水泥廠沙場家具廠的票,都等着你下個月的工資補貼呢,我算過了,一直到明年四月,除了糧油票,你的其他票都不屬于我們家了。”

“還有,我原先一千五百多塊錢的嫁妝,目前還剩下一百出頭,後頭咱們一家四口得省吃儉用了。”江心和他算錢算得津津有味,“說了要還我的,不能不算數啊。”

“算!”霍一忠趕緊點頭,“十五塊的零花錢我也不要了,只要不出差,我就每天都光着兜去上班。”

“零花錢還是要給你的,不能讓你的戰友們說你娶了個摳門婆娘。”江心笑嘻嘻地捏他的腰,又癢又酥麻,把霍一忠給捏的心神蕩漾,大房間可是建好了,床也要到了,他就等着這一天呢!

隔了兩日,張廠長親自帶着幾個人拉了三輛板車,送來門窗和床,桌子得過三五天。

那天在東山屯兒見過的老師傅讓江心把床再晾幾日,說是等桌子送來時再幫他們擡上去安裝:“上頭還有些桐油的味道,散散,夜裏睡起來舒服。”

門窗就沒有講究,張廠長脫了手套,和老師傅帶着兩個年輕小夥兒,還不到中午吃飯時就把門窗嵌好了,上點機油,一開一關,沒有任何聲音,果然是老手藝。

那老師傅圍着他們的房子走了一圈,不時拍拍牆壁,很欣賞的樣子,走過來對江心說:“你愛人有福氣,娶了個福星回家。等家具擺上,住一陣子,家裏就有人氣了。”

江心被誇得心都順起來,這老師傅真會說話。

霍一忠回來時,剛好和張廠長他們打了個照面,江心付了一部分錢,把人送出去,約好了下周三再把桌子椅子送過來。

等人走後,霍一忠才指着張廠長問:“那人是誰,以前是做什麽的?”

“家具廠的張廠長,給我們送東西呢。”江心拉着過去看那幾塊床板,“這邊的是我們房間的床,霍明霍岩的在這兒,要晾幾日散散味兒,咱們這周還是先睡部隊的那張床。”

霍一忠卻皺皺眉,沒接江心的話,而是說:“他們下回什麽時候來?提醒我一聲,我在家陪着你。”

“怎麽了?這麽嚴肅。”江心也收起了笑臉。

“剛剛那人的小指,是用槍毀的。”霍一忠眼睛厲害,上過戰場,什麽傷都見過,“不确定具體是什麽槍打傷的,但是附近的老鄉們原來就愛拿着噴子上山打野狍子,也有被誤傷的,得近距離看才能弄明白。”

江心頓時就覺得驚悚起來:“這人不會是敵特吧?”

敵人這麽厲害,都埋伏得這麽深入群衆了嗎?

霍一忠見是吓着江心了,又笑道:“可能是我太過小心,只是我的職業特殊,難免會緊張。”

“需要報告師部嗎?”有問題,找解放軍叔叔,這是江心教兩個孩子的,現在自己也用上了。

“我來處理,你就正常和他買家具。如果他打聽部隊的事情,你就說一概不知,到時記得和我說一聲。”霍一忠想想,沒讓江心再操心這件事,保護婦孺是他的責任,尤其這婦孺還是他的枕邊人 。

過兩日,磚廠的徐滿倉徐主任帶着一個奇怪的兩頭通玩意兒來了,他來的時候,遇上了來給霍一忠家裏重建洗澡房的兩個技術兵。

那倆技術兵喝了江嫂子的糖水,吃了江嫂子準備的糖果,手腳更勤快了,丈量尺寸的時候,一個賽一個認真,誰說她不好講話,盡瞎說,這不是挺平易近人的嗎?

江心把徐主任迎進來,給他倒了水,又把兩個技術兵叫出來,讓他們認認徐主任手上的東西。

其中一個叫小柱的技術兵認出這個是化糞池用的蹲廁,他有些興奮:“這東西我原來見一個城裏大學來的臭//老九在我們村裏弄過,不過聽說很不好買,整個村兒也就生産大隊那有一個,大家都争着去那兒用,用水一沖就幹淨,儲下來的糞便還能當肥料!”

“那你會裝嗎?”徐主任比江心還激動,抓着小柱的手,“你和我詳細講講。”

小柱也很有興致,誰都喜歡新鮮東西,拉上他的好隊友,和徐主任熱乎地讨論起來。

看他們又是拿鐵鍬,又是到洗澡間後頭去挖坑,江心就退出讨論了,專業的事情還是交給專業的人解決,自己去弄了點瓜果給他們坐下來邊吃邊講。

最後小柱和徐主任決定在霍營長家試驗一下,看能不能把這個化糞池挖出來,再把這個蹲坑裝成功。

霍一忠只知道徐主任來了一趟,兩個技術兵進進出出一直在弄洗澡間的事情,那日傍晚他拿了一張文件下班回來,就聽到徐主任的聲音在屋後頭喊:“成了成了!水流到後頭的大坑裏了!”

包括江心在內,大家似乎都在拍手慶祝。

他走過去一看,發現他們正慶祝裝蹲廁成功,而霍岩則被兩個技術兵叔叔哄着往坑裏撒尿,這麽多人看着,霍岩尿不出來,轉頭看到江心,褲子也不拉,張開手就叫:“媽,我不尿,抱我。”

江心也覺得有些離譜了,把小孩的褲子拉起來,抱起他,沖了兩勺水下去,徐主任在外頭又喊了起來:“好,可以了!可以了!”

大功告成!

弄了兩三天,那兩個技術兵這才把那個洗澡間用磚頭砌起來,還用一點剩下的石灰泥把牆壁全都刷白了,朝着他們種菜的院子開了個窗戶,窗子開得不高,開窗也沒人看見,簾子都不用拉,整個洗澡間又高又寬,還容易沖水搞衛生。

霍一忠洗澡的時候比較晚,兩盞煤油燈都在客廳給他們娘仨兒用,他是摸黑洗的,今晚沒有月光,洗完澡,差點摸不到自己的衣服挂在哪兒,這時他才明白,還是心心有遠見,得把電線拉起來。

于是不用江心催,第二天霍一忠一上班,就再次把申請拉電線的事兒提了出來。

魯師長和姚政委砸牙,這一忠兜裏的錢怎麽就花不完呢?前兩日房子不才弄好嗎?那房子還不夠他們夫妻花錢的?

柴主任更是明裏暗裏都在姚政委面前告狀,說江心這人有資本主義腐朽思想傾向,是享樂主義者,沒有艱苦奮鬥的精神,吃不了苦,看不上部隊的家具,非要自己花錢打,前兩天還大張旗鼓讓人送來,弄得家屬村的人都以為是部隊出錢給他們打的,不少人都來找他要新家具,弄得他煩不勝煩!

江心的這一系列操作,讓姚政委也起了好奇心,一忠這新媳婦,咋這麽能折騰?把一忠也帶着高調了起來。他還真想去會一會這人了。

那日早上,恰逢他們開完一個冗長的後勤月度支出總結會議後,姚政委把霍一忠要拉電線的申請又重新拿出來說,還讓人去把魯師長請來。

魯師長不耐煩應付這種啰嗦事兒,秉承速戰速決的态度:“別反對支持個沒完沒了的,多大一件事還拍桌子!現在大家寫紙條,同意的寫個一,不同意的寫個二,也不讓你們當面兒舉手表決了,寫完就交給警衛員,讓警衛營當場唱數!今天就決定,成不成以後都別再提了!”

大家一致覺得師長這主意好,反對的不至于得罪霍營長,同意的不至于和反對的人下了班還鬧起來。

魯師長和姚政委不投票,其他十來個人無人棄權,全都寫了紙條交給師長警衛員,警衛員拿着條子,嚴謹地報數,大家都以為這事兒不會成,但,很意外,最終投“一”的,以微弱的一票優勢勝出。

姚政委看服氣不服氣的都不講話了,就宣布同意霍一忠家拉電線,但和原來說的一樣,屬于他個人出錢,在他家門口裝電表,每個月自己出電費。

霍一忠把這個消息帶回家的時候,江心差點圍着房子跑幾圈,跳起來不停親霍一忠!

電啊電,給人類帶來更亮的光明,更強烈溫暖的電,你終于要回到我身邊了!江心竟然像個猩猩,胡亂朝着空氣裏揮起了拳,她要把每個房間都裝上燈泡!

兩個孩子見江心這樣蹦,也跟着湊熱鬧,握着小拳頭朝空氣裏胡亂揮舞,一家人圍在一起親成一團。

部隊既然同意了拉電線的事,也沒為難霍一忠,很快就讓人上門拉了線,裝上了江心特意托人在市裏買回來的燈泡和拉燈繩。

第一次拉燈繩的時候,沒有亮,估計是線路有錯,江心揪着心,還以為是技術不過關,拉電線的技術兵更慌,他來之前就聽了不少關于江嫂子的壞話,生怕挨一頓罵。

好在江嫂子沒說任何不中聽的話,只是請他再看一看哪裏有問題,技術兵擦擦額頭的汗,出去門口,爬上三角木梯,觀察了一下,拿了工具把線重新接好。

霍明在屋裏探頭看了一眼,趁着人不注意,搬了張凳子踩上去,拉了一下那條繩子,燈泡發出一陣無聲柔和的白光,把半黑的屋子照亮。

江心驚愕了一下,随之抱起霍明猛親幾口:“寶貝你真棒,不愧叫明明!你就是家裏的明燈!”

“我也要玩!我也要玩!”霍岩這幾日和家屬村其他的孩子玩在一起,口齒伶俐了許多,說話也完整了不少。

霍一忠就把霍岩抱起來,讓他拉燈繩,姐弟倆兒輪流玩得不亦樂乎。

總之裝上電線電燈第一天,兩個大人負責招呼上門的鄰居,兩個孩子就負責給他們表演開燈關燈。

這鮮亮的新房、溫馨的燈光、新打的還飄着桐油的嶄新家具,還有那個奇怪的蹲廁,可把家屬村的人看得眼熱不已,房子建不起,家具可以用舊的,拉電線就三百塊錢,咬咬牙,是不是自己家也能去申請申請呢?

只是這麽想的人多,去做的人幾乎沒有,大家在被窩裏把這些話讨論了個底朝天,但最終都選擇捂着兜裏的錢,主要是覺得為公家的房子搭錢進去不值得。

有人還好奇地朝江心問她娘家是不是城裏的大領導,咋錢怎麽都用不完呢?

這話就問得誅心了,現在的領導哪個是有錢的?禍從口出,這人也真敢講。

大家都以為他們兜裏有做金山銀山,可誰知道為了拉電線,他們已經欠了部隊兩個月的工資了,江心笑而不語,把鄰居一個個送走,回頭看着自己通明透亮的家,有種說不出來的滿足感和成就感。

等家具廠的人把桌子送來,又把一大兩小的床分別擡上去裝好,江心帶着霍明霍岩去摘了好多野花兒,紮成一束,找了個汽水瓶子,擺在屋裏頭。

到了夜裏,霍家小院兒開了電燈,燈下映着花兒,一家人說說笑笑,在客廳燈下吃着滾燙燙的湯面,這有奔頭的好日子,任是神仙老爺來也不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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