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風月總關情

等到歌九幽也出去了,錦瑟将身子挪了挪,靠在身後的榻屏上,目光掠過竹意帶着一絲懶洋洋的媚。

“竹意,你可有話要與我說?”

她不挑明,卻抛出了這樣一個模棱兩可的問題,逼迫着對方不得不回應她,甚至暴露自己的一切。

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僵直地貼在袍側,竹意面上卻帶着幾分笑意,問:“姑娘想知道什麽?”

錦瑟笑吟吟地看着他,漫不經心道:“譬如,說說你留在我身邊的目的,再譬如你一直知道我是誰卻隐瞞不說的原因……或者,還可以說說當年的瓊林宴上,你可是惱了我?”

竹意臉上的笑漸漸隐去,凝眸看向榻上的錦瑟,冷聲道:“姑娘想讓我走?”

兩人四目相接,一個隐怒,一個淡笑。

錦瑟微微揚眉,眉梢的笑意愈發濃厚,“你如果只想要做無憂城的竹意公子,我歡迎之至。如果你還想着蕭家,還想着報仇,很抱歉,我錦瑟從來都不做別人手中的利刃。”

竹意仍舊看着錦瑟,心中卻有些悲涼,或許她該說,可願為她放棄與蕭恪的恩怨,為她留在無憂城。

只是這個女人,真真可惡,甚至連這樣一句挽留的話都不願說。

他是惱她的!

看了良久,竹意怆然一笑,這笑裏又帶着幾分無奈。他別開頭緊緊阖上眼,旋即又霍然睜開,目光清潤,一如當初那個無憂城最風姿不凡的竹意。

他低低一笑,“阿錦,你贏了。”

這幾年他一直沒有動作,心中卻是清楚的,不是自欺欺人的騙自己時候未到,而是他已經無法動手。當初勸她來帝都,為的當真是想要利用她去報複蕭恪麽?

回帝都去,讓她與王夙聯手,鏟除蕭恪。或許他心裏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因為他知道,她的病已經無法再拖。

他從不願承認。

後來,蕭恪與王夙的出現,她病症加劇,他明明可以告訴她過往的一切,讓她去找王夙。只是那時他卻私心的想,最好不要再憶起,她與他們的一切。

也怕,她知道他當初的用心,終會記恨他。

所以他寧可不說,向渺音他們提議去找鳳無殇。其實當時他就已經做了思量,即便去讓鳳無殇來,他忍了那麽多年,都未向錦瑟提及過往,又怎會輕易開口。

而王夙愛她,即便錦瑟早已忘了他,他仍舊會将鳳翎珠交出來。

因為愛了,唯有成全。

便如已經離開的鳳無殇,便如一直護她的王夙,便如……現在的他……

“那以後無憂城還是要交托你照料了。”錦瑟看着眼前斂目而立的男子,一臉愁苦道:“現在無憂城似乎不大景氣啊……這兩日燒的那些白炭,我可是心疼得緊。”

白炭也稱無煙碳,價比金高,一般只有王公貴族才會在家裏備下些許。人家只是用它煮茶溫酒,而他們卻用來蒸人,這讓錦瑟的心好生疼了一把。

竹意看着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某人,想起當年瓊林宴上風致綽約飒爽傲然的她,終于嗤嗤地笑了笑,道:“真不知道你現在的脾性是和誰學的,竟養成了這般模樣。”

錦瑟一攤手,頗為無奈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又摳門有毒舌除了池釀——咦,池釀和渺音呢?”

“池釀昨日走了。”竹意慢慢道:“是颍川桓家老家主要大行了,他須回去一趟。至于渺音,哼,他心中存了他念,怎能讓他進來見你。”

“原來池釀就是颍川桓家的人。”錦瑟了然一笑,“那個傳聞中逍遙天地間桀骜不訓的桓家下任家主桓百裏就是他吧。”

竹意點了點頭,“臨走時他說不日便歸。”

“恐怕這一去,沒那麽容易回來了。”錦瑟笑笑,颍川桓家池釀那幾個兄弟就沒那麽好應付。桓家老家主一直對這個放浪形骸的嫡孫看中得很,這倒也引得他那幾個兄弟眼紅不已,欲除之而後快。池釀要想回來,恐怕沒那麽簡單。

家主之位,別人争得你死我活,他恐怕一點都沒看到眼裏。

他這人,唯一的嗜好,恐怕就是酒了。

“我已經派人過去護着他了。他這些年雖不在桓家,但桓家多數勢力都掌握在他和桓老家主手中,怕只怕有些人會狗急跳牆,耍陰招。”

“那這事就交托給你了。什麽陰謀詭計鬼蜮伎倆之類的我聽了就頭疼。使不得!使不得!至于渺音——”錦瑟頓了頓,随即揚起一抹譏诮的冷笑,“你我且再等等,總會露出狐貍尾巴的。”

旁邊一直沒有插話的王夙見錦瑟和竹意差不多談完了,這才緩緩開口,“那現在,阿錦可有時間随夙走一趟?”

錦瑟笑嘻嘻地看着他,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問:“去幹嘛?”

王夙回她妖媚一笑,志得意滿道:“看聘禮!”

對于王夙什麽勞什子的聘禮,錦瑟并沒有抱太大的興趣。顯然,王夙的表現也驗證了她的想法。這厮興沖沖地騎馬帶她出了城,又彎彎折折行了半個時辰才到了一處農舍。

下得馬來,王夙帶着錦瑟進屋,現在天已經擦黑,只見他在屋角兀自搗弄了一陣,手中的光亮漸漸明烈起來。

這屋子雖十分簡陋,但桌椅等物倒也齊全。錦瑟在桌旁坐下,看着王夙将燭火放在桌上,又輕車熟路地給她倒了杯水。

她忍不住笑道:“當初真沒想到你哪一天也會做這些事。”

王夙得意道:“我會的事多着呢,以後我倆有的是時間一樣一樣慢慢試過。”

無視王夙話裏隐晦的暧昧,錦瑟接道:“你這屋子平日誰來打掃?”

“隔壁的王嬸,我給了她些銀子,讓她顧看這裏。”

錦瑟挑眉,“那你該不會用這陋室做聘禮吧?”

“阿錦,你先等着,夙一會就回來。”王夙在屋裏轉了一圈,不知從哪裏找來把鏟子,興沖沖地便要出門。

“你這是要去盜墓?”錦瑟莞爾,“我倒不知你王家落敗到這般境地。”

王夙面帶得色,“一會你就知道了。”

錦瑟微愕地看着王夙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裏,想起他帶着蕭肅摘蘆橘的事,咕哝道:“莫不是這裏還有什麽土特産?”

等到錦瑟喝了五六杯水的時候,王夙就回來了,不過手裏多了兩個大箱子。那箱子足有一人高,雖被他一手一個環抱着走得霍霍生風,這樣子也很是奇怪。

進得屋來,他将兩箱子往錦瑟面前一墩,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那把鏟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兩個箱子皆是用名貴的金絲楠木制成,做工精湛,一看便知今這箱子就價值不菲。不過,現在錦瑟倒是有了幾分好奇,被王夙用這麽好的木箱裝起來的所謂的聘禮到底是什麽奇珍異寶?還要在這之前挖個坑先埋了?

“你這,真的是盜墓去了吧。”

王夙聽她話中的笑意,板了臉道:“這箱子當初都是我親自選的,怎會是他人之物!”

錦瑟立刻抓住他話中的關鍵之處,“當初?這當初是什麽時候?”

“這……”王夙一哽,臉有那麽一剎泛出幾分微紅的薄暈,立刻岔開話題,“我們還是先把它拆開來看看。”說着,伸手就要去開左邊第一個箱子。

錦瑟伸手一擋制住他的動作,朝他微微一笑,道:“既然是送我的聘禮,自然是我來打開。夙郎,讓阿錦來,可好?”

女子眼中星光點淬,秀眉如黛染媚,微微側首間華光流動,如薄施粉黛,清潤動人,望着自己盈盈含笑。

對他,她少了當年盛氣淩人的強勢,帶了幾分小女的的柔美婉轉。

王夙就着淡橘色的燭光癡癡地看她,忽然想起當年在瓊林宴上第一次見到她,那時她還一鞭子驚了他的馬,最後卻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走了。他當時還想,哪裏來如此蠻橫的小姑子,如此沒有規矩。

後來在宴後他才知道,她當時其實是想搶他的馬趕回太女府去照看病倒了的蕭恪。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對他笑得如此美好的這女子心中是不是也有那麽一點喜歡自己。

就算是有那麽一刻也好。

夜風徐徐,天際星光璀璨。

一如王夙此刻的心,飛揚,清亮。

作者有話要說:想知道箱子藏着什麽麽……下一章,有激情,但只是……此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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