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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通知,為防止地震後有餘震,所有人都在室外呆着。

“你的背心都濕了。”費霓從拿下來的包袱裏,找了一件她爸爸的舊襯衫遞給方穆揚,“先穿它吧。”

方穆揚很痛快,費霓還沒低頭,他就在費霓的眼前脫下了背心,二話沒說賽到費霓手裏,迅速換上了他岳父的舊襯衫。

雨一直淅淅瀝瀝地下着,不僅方穆揚要去培訓班,費霓也要去上班。

“你腳傷了,還是明天再去吧。”

費霓堅持說自己腳沒大礙,她分了廠裏的房子,自然要在有事兒的時候出現在工廠一線。傷口不能沾水,她坐在自行車後座上難免濺到水,于是選擇坐公交車去上班。

方穆揚送她上車,上車前,她又對方穆揚說:“你今天不要回招待所了,就算回招待所也要住在外面,這裏有現成的防震棚,你今天在這兒住吧。”她想,住在一起也有個照應。

方穆揚掐掐她的左臉,很幹脆地說好。

“你的手。”

方穆揚笑着對她說:“我的手剛用雨水洗過了,非常時期,你就湊合湊合吧,等事情過去了,我一定給手打三遍香皂。”

“我不是那個意思。”好像她對他的不滿,是因為嫌棄他的手不夠幹淨,他的手若是好好洗了,這樣便很正當了。

“不用解釋了,我現在知道你不嫌棄我了。”方穆揚又掐掐她的右臉,還用大拇指揉一揉。

費霓剛要罵他,方穆揚的手已經回到了褲兜,“上車吧,車來了。”

她瞪了方穆揚一眼,合上傘進了公交車,方穆揚揮手笑着同她說再見。今天公交車上人不多,費霓找位置坐了,隔着玻璃看外面,方穆揚在她的視線裏越來越小,費霓的眼盯着窗外,馬路上到處倒是人,一個小棚子挨着一個小棚子,不過大都不如方穆揚做得好,有的是用幾根木棍支起了一張塑料布。

只一會兒的功夫,她又在車窗裏看見了方穆揚,他也看見了她,他披着雨衣,一只手騎着自行車,另一只手揮手同她打招呼,大約透過車窗發現了她的不高興,他又老老實實地雙手騎車。

地震之後有餘震,工廠車間又來了一次強烈震動,為保護廠裏職工安全,領導決定提前下班。食堂開着,為職工提供饅頭,排隊購買,輪到費霓時,饅頭限額已經從十個變成了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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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霓從廠裏出來就坐公交車奔了點心店,一來看看她未來大嫂梅姐,梅姐住一樓,按理說不會出事,但不确認終究有些不放心;二來買些餅幹,餅幹這東西最适合儲存,以備不時之需。

點心店已經轉移到了帳篷,外面挂着一塊牌子,上面不斷在已經售罄的點心後面劃,餅幹售罄,果子面包售罄,槽子糕售罄,油糕售罄……

剩下的東西越來越貴,而且也不易儲存,但沒有人有要走的意思,排了這麽長時間的隊,不買點兒什麽,總覺得虧了,于是繼續等着。

輪到費霓的時候,點心只剩下不多的幾樣,她剛要開口,梅姐低聲對她說:“餅幹我已經提前給你買下了,等別人走了你再來拿。”她伸了一個巴掌,是買了五斤的意思。

這時,雨已經停了。過了會兒,帳篷外沒了排隊的人,梅姐走出來給費霓一個油紙包,“我們職工的限額就這麽多,不能幫你多買。”

“這已經很好了。”

“我看這地震一時半會兒不能完,要不給你哥打個長途電話讓他等咱們這兒地震結束了回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你和我爸媽都在這兒,他辦完了手續肯定會馬上回來的。再說現在郵局已經被擠爆了,都是打長途發電報的。”

梅姐嘆了一口氣,“我老盼着他回來,這會兒他真回來了,又出這麽一檔子事兒。”

“過去了就好了。”費霓是對梅姐說,也是對自己說。

費霓回去的時候,已經有人在開火做飯了,有人把自己家的煤氣罐搬下來埋到土裏熬米粥。

老費看着有人開了火,也生起了要做飯的心,他起身往防震棚外走,“我去把家裏做飯的家夥事兒都拿下來,借一樓的竈臺做個飯。”

費霓走到防震棚外看了看天,雨停了,一時不像有餘震的意思,但她還是不放心,“做飯的事還是明天再說吧,今天就先湊合湊合。”

方穆揚回來的時候,費霓早已經吃完了,她還很貼心地給方穆揚留了兩個饅頭。

方穆揚已經換上了他之前的衣服,看樣子應該回過招待所,他胸前挎着一個包,自行車後座上放着一個行李袋,車筐裏放着一只大西瓜。

他對防震棚的人說:“路口有賣西瓜的,一毛八一個,晚了就買不着了。”說完還補了半句,“明天賣西瓜的人還來,用不着多買。”

聽了他的話,好多人多跑去買西瓜。

方穆揚單手将西瓜劈成兩半,一半大的,一半小的,大的他給自己的岳父母,讓他們分着吃,小的則交給費霓,又從行李袋裏掏出一只飯盒,從裏面拿出兩把勺子,一把叉在費霓的西瓜上,“你吃吧,補充補充水分。”

費媽說:“我們吃不了這麽多,要不借個刀把它切開。小方,你也吃一點。”

“我今天腸胃不好,吃不了西瓜。”

費霓忍不住問:“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我現在比較适合吃饅頭。”說着方穆揚狠狠咬了一口饅頭,“這誰買的饅頭,怎麽這麽會買?”

老費為其解答:“這是費霓在食堂買的。”

費霓制止了方穆揚對饅頭的贊美,“好好吃飯吧,小心把你噎着。”又低聲對他說,“別着急,不夠還有餅幹。”

“夠了,你買的饅頭就是不一樣,扛餓。”

“別貧了,趕快吃吧”

費霓緊着最左邊的西瓜吃,給方穆揚留了大半截。她看方穆揚吃饅頭的樣兒,就知道他的胃口好得很,不可能吃不下西瓜。喜歡吃,又只買了一個,大概是因為他想着西瓜是有限的,他多買了,別人今天就買不着了。

費霓把剩下的西瓜給方穆揚,方穆揚也沒推辭。

費霓剛要拿紙擦自己用過的勺子,就被方穆揚搶走了。

方穆揚告訴她,非常時期,要節約用紙。

下午方穆揚不用去培訓班,幫着其他人搭棚子。有人搭得太簡單,大雨一下就七倒八歪了。

快到晚飯點兒,方穆揚把費家做飯的工具從樓上搬下來,拿到一樓,借了個竈臺。他特意選的靠出口的位置,随時可以逃。他跟費霓說要給她露一手,給她煮西紅柿面吃。他今天去糧店搶到了五斤挂面,回來路上又碰上有人在賣西紅柿。

“費霓,你知道怎麽做地道的西紅柿面嗎?”

“怎麽做?”

“多擱西紅柿。”

面煮好了,方穆揚挑了一绺放碗裏,讓費霓吃第一口。

“怎麽樣?”

“挺好的。”雖然比他吹得差了一些,但味道老實講并不差。

方穆揚最擅長煮挂面和各種亂炖。方穆揚最開始在知青點當大師傅給人亂炖的時候,他考慮得不是味道,而是調和在一起的色彩,沒想到吃起來也還不錯。

“那你就多吃一點。”

晚上二十多號人擠在一個地震棚裏,費霓嫌空氣悶,獨自出了棚子,方穆揚跟上去。

“今晚你先湊合一宿,明天我給你搭一個小的,你就不用跟人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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