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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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日暮時分，天忽然下起了小雨，綿綿細細，讓弄玉和蕭瑟不由想起了江南的煙雨，他們二人夏末時節離開了江陵城，一路向西邊走，但走走停停，在路上輾轉了數月，也沒看到一絲蜀地的影子，反而越過了蜀地，徑直到了昆侖山脈附近。

《山海奇觀》中曾有記載，“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侖。昆侖之墟，方八百裏，高萬仞。上有木禾，長五尋，大五圍……在八隅之岩，赤水之際，非仁羿莫能上岡之岩。”

昆侖山脈位于西域與西海的交界處，是這片大陸上最長的山脈之一，而昆侖山主峰則是這片大陸上最高的山。

灰褐色的山脈，綿延起伏，紅色的土壤映着湛藍的天空，顯得格外壯美，離得近了便能看到終年覆雪的山峰，而此時正值晚秋季節，山腳下沒了繁茂的青草綠蔭，只剩下蒼山覆雪，直入雲霄，讓人見之生畏。

就在弄玉被這鬼斧神工的自然之美所震撼時，忽感肩上一重，她側頭看去，發現蕭瑟不知從何取來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在她身上，而他自己也換上了一件深青色的狐裘。

從遠處望去，一青一白的兩人極其登對，好似一對神仙眷侶。但作為當事人的兩人，一者感慨着昆侖之美給她帶來的震驚，久久不能自拔，另一者則是細心地為弄玉系着繩扣。

“小心，別着涼了。”蕭瑟西好繩扣，一邊理了理弄玉的衣襟，一邊說道，“馬車我已經處理好了，我們上山吧。”

“好。”

弄玉收斂了心神，輕聲答道。

兩人并肩而行，慢慢地朝山巅走去。

昆侖之巅，巍峨壯麗，終年積雪，山峰被雲霧缭繞，素白聖潔，恍如人間仙境。

站在昆侖之巅，放眼望去，滿山都是黑與白的交織，在雲影下的山巒格外美麗，和煦的陽光灑在身上，顯得格外的溫暖。

“真美！”

弄玉看着眼前地景象失聲說道。

“是啊！真美！”蕭瑟看着眼前廣闊的天地，心中忽然升起萬丈豪情，這裏是世界的最高處，站在這裏，仿佛世界盡在他的腳下，可他卻沒有感到絲毫凄涼與寒冷之意，只有在日光照耀下的淡淡暖意。

蕭瑟轉身看向身旁正閉着眼感受自然的弄玉，美麗的臉上不見一絲表情，只有一番淡漠與寧靜，讓旁觀者的心也不自覺地靜了下來，他不由在心中自問，‘是因為她麽？’

就在蕭瑟沉默的時候，雙眸緊閉的弄玉忽然動了，纖秀兒修長的雙手微微擡起，在空中不停地來回撥動，不知在做些什麽。

蕭瑟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盯着弄玉看了許久，忽然發現她并非無謂地白擺弄，而是靈巧地按、切、吟、拂、擘、抹、挑、勾，有一定的法度和順序，這讓蕭瑟想起了放置在馬車上的那架綠绮琴，也讓他想起了在旅途中，弄玉為他彈奏的琴曲。

心動、念起，蕭瑟的耳邊好似傳來熟悉的琴音，這讓他感到意外，但為了去捕捉那缥缈的琴音，他緩緩地閉上了眼，放任身心沉浸在樂曲之中。

這時，蕭瑟清晰地聽到了琴音，叮叮咚咚，如岩間雪山融水晶瑩剔透，源源不斷蜿蜒而下，紛沓錯落，終歸潺潺。

這琴音流淌着生命的活力，清揚奮逸而不沾殺伐，呼喚着人心中最美好的一切，道出了她心中對善與美、愛與自由的堅持，讓聽着頓有光陰深處歲月靜好的體會。

恍惚間，蕭瑟好似看到一個模糊而又人影，有着美麗而孤獨的靈魂，以安靜的姿态高翔在她的世界之中，翩綿飄邈，揮斥八極。而當琴音舒緩之時，世間唯餘水天一色，以及并肩而立的兩人，盈盈相伴。

浮雲散處，空山驟起。山間雪落，忽聞鳥鳴。高山仰止，卻有百鳥來朝，山有幽谷，孰為知音？

模糊的人影逐漸開始清晰，一襲雪白大氅立于雪山之巅，仿佛要與天地融為一體，寒風拂過她的發梢，青絲随風飛舞，落到蕭瑟的肩頭。

他們靜靜地站着，不動也不言，卻清楚地知道彼此就在咫尺，這一刻，不僅僅是人的距離，更是心的距離，在慢慢地靠近。

弦上流水，泠泠遠去，琴音清冽，終歸寂然。

蕭瑟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無聲地嘆息着，縱使他有千萬種理由，卻也無法否認他這一刻的動心。

“很美。”

蕭瑟沒頭沒尾地誇贊，若有旁人在，定認為他是在說眼前的美景美人。

但弄玉聽到後，卻是滿足地揚起了一抹笑容，猶如天上暖陽，融化人心之上的冰雪，“這首曲子，叫做空山鳥語。原先的曲意是講述了迷失在幽谷中的鳥兒，獨自飛翔在這諾達的天地之間，卻不知道自己該飛往何方。可如今卻不同了。”

“我在這首曲中感受到了你的堅持，對善、美、愛與自由的堅持，也感受到了那一往無前的勇敢。”蕭瑟緩緩地伸出了手，在他的指尖觸及弄玉的手的那一瞬間，突然頓了一下，“或許，我也該真正的擺脫身上的枷鎖，去尋找心中的答案。”

蕭瑟一下子握住了弄玉的手，“在那之前，我會履行我的諾言，陪你看盡世間美景。在那之後，山清水秀，撫琴吹簫，我陪你竹林隐居，不問世事。”

“你……應允了。”

弄玉伸出沒有被握住的手，覆在了蕭瑟的手背上，她一直都知道，當初的那個答複只是對方的權宜之計，但她并不介意，因為她也從不相信這世間有真正的一見鐘情，動情的原因有很多，或許是因為對方的容顏，或許是因為對方的才氣，又或許是因為對方的品性，等等。

動情容易，誰人沒有年少輕狂，一時情動的時候呢？但真正動心卻很難，尤其是對蕭瑟這種經歷了人生大變的人來說，更是難以托付真心。

蕭瑟眼帶歉意地點了點頭，對于自己之前的想法，真想敲敲自己的腦袋，這麽好的媳婦放在眼前，竟然還一心想把人送出去！他是傻了，還是瘋了，就算未來之路兇險，就算他如今無法動武，難道他就沒有保護一個人的能力了？去查清那些事情，他就不能将弄玉安置好後，再一個人去面對了？

心中思緒萬千，但蕭瑟面上還是一本正經地說，“我确實動心了，但是我需要時間。”

需要時間去沉澱情緒，需要時間去将你放到心上，需要時間去了解你，直到真正與你琴瑟和鳴，心意相通。

“好，我等你。”

弄玉眼中流露欣喜，語聲如清泉，溫柔似水，流如蕭瑟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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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ps:弄玉撫琴的描寫部分引用了空山鳥語中對她彈琴的描述。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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