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有心人

“翰林院平時都做些什麽？”施秀瑩好奇的問。

只聽說翰林院清貴, 在她印象中似乎就是編書之類的，但是具體要做些什麽，她卻沒注意過。

“大多是讀書經術, 琴棋書畫，倒也沒別的。”周建成溫和的輕聲說。

“不是修書撰史？”施秀瑩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修書得看陛下的意思，至于撰史, 倒是不忙。”周建成好脾氣的回答。

永朝開國時日已然不短，該修的史早就被前輩修的差不多了, 他們如今, 只需要記載一些大事便可。

施秀瑩似懂非懂, 就随意點了點頭。

“那你這官做的倒是清閑。”她笑言, 随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轉而問起幾本書名。

那都是她平日裏看游記時記下的名字，寫的都是各地的風情習俗, 她覺得有趣，就記了下來, 可平時在書鋪缺沒找到，聽說翰林院藏書百萬, 現在正好問問。

“是這幾本？我那裏正好有, 一會兒我讓人拿給你。”周建成似有些驚訝，轉而笑着說, 帶着些驚喜的模樣。

“啊，建成表哥你也喜歡看游記嗎？”施秀瑩驚訝了。

周建成點了點頭, 道，“若非長輩期許，我倒是更願意游歷天下，賞各地風光。”

說着話, 他微嘆了口氣，有些低落般。

那倒是可惜了——

施秀瑩心說，還以為遇到了一個和她志同道合的人呢，不過她面上卻笑道，“修身齊家再立業，若有心，以後總有機會的。”

“表妹說的是，我也是這般想的。”周建成就又笑了，道，“待我致仕後，我便去賞潇湘夜雨，煙寺晚鐘。”

都是她喜歡的诶！

施秀瑩更驚喜了，面上不由笑開，道，“表哥也喜歡這樣的景色？”

周建成自然點頭，而後帶着些許好奇的說，“也？表妹也喜歡？”

她使勁點了點頭，說，“當然，這短短兩句，便道盡了詩意，我一直都是喜歡的。”

“那倒是巧了。”周建成的目光頓時柔和了許多，溫聲輕道。

兩人一路笑談，驟然停下時，施秀瑩還愣了一下，這才想起她今日是來給周采欣添妝的。

“慢些，”周建成看着臺階輕聲提醒。

施秀瑩腳步一頓，下意識擡高了又放輕了些，這頭看了眼周建成，只覺日光下他眉眼溫潤，十分體貼，便笑道，“多謝表哥提醒。”

說話間兩個人進了院子，擡頭就見周采欣迎了出來。

“可讓我好等，我早就聽說你來了，怎麽這麽慢——”她養生更抱怨，可一擡頭，就看見了自家兄長，不由一愣，跟着目光在兩個人身上一轉，忽然就笑了。

“大哥，”她笑着招呼，然後吩咐丫鬟去再沏一壺茶。

她給施秀瑩安排的是果茶，可周建成喜歡的卻是綠茶。

說話間幾人進屋，聊了一會兒後，周建成便告辭了。

“呼，大哥可算走了，他在這兒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說話。”周采欣高興的過去摟住施秀瑩，說，“老實交代，你都給我準備了什麽好東西？”

施秀瑩被她拉的一晃，忙穩住身體，說，“冷靜，淡定，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伸手一點帶來的木盒，讓她自己去看。

“還用你說。”周采欣笑嘻嘻的，從捧着木盒過來的丫鬟手裏接過盒子打開，立即就是一聲驚呼。

“那你還問，”施秀瑩啧了一聲，然後笑着說，“怎麽樣，高興不？”

“高興，高興，我都要開心死了，你竟然舍得把這只鸾鳳釵給我，玲珑，你太好了吧。”周采欣高興的不行，還捧着盒子跳了一下。

盒子裏放的是一只青藍二色，佐以珍珠紅寶碧玉，做出的形似青鸾的發釵。

這種首飾永朝并不多見，乃是從海外傳來，十分珍奇。這一支還是之前誠國公游歷在外，恰好遇到了海外來的商人，特意買回來給施秀瑩的。

施秀瑩十分喜愛，只戴過幾次，周采欣看了就很喜歡，問了好幾次，還特意請了她娘去尋，卻一直沒找到。

“你不是一直喜歡，”見她開顏，施秀瑩心裏也很高興，之前定下這樁婚事時，周采欣看着不怎麽歡喜，尤其是最近婚期将近，她也沒在她身上感受到多少新嫁娘的喜悅，她思來想去，就拿了這支她一直惦記的發釵送她，只希望她能否開心些。

“我很喜歡，”周采欣說，可想了想後還是放下，說，“算了玲珑你拿回去吧，我記得你也很喜歡啊，給我換個別的就好，你頭上那只珍珠花簪就行。”

施秀瑩頭上的珍珠花簪，是由好些顆珍珠攢成的，花心的那顆珠子約莫有指腹大小，顆顆瑩潤圓滑，品質極佳，全都是東邊送來的貢品，由內庭司制成，是皇後娘娘給她的。

這樣的花簪，她有一匣，對別人來說極為珍貴，可對她而言就不算什麽了。

“不必，”施秀瑩笑着把盒子往她懷裏推了推，道，“給你就給你了，我可不會要回來。”

“可是你也喜歡。”周采欣很是躊躇，她是知道施秀瑩的喜好的。

“這個以後我還能找到，可你大婚這種喜事，這輩子可就這一次，你就收下吧，別磨蹭了。”施秀瑩笑着道，還瞪了她一下，說，“快收好，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玲珑，多謝你。”她這副嗔怒的樣子頓時打消了周采欣的遲疑，她轉手讓丫鬟收好，臉上也笑了起來。

“這才對嘛。”施秀瑩這才滿意，拉着她的手坐下，問起了別的。

周采欣配合的說了些最近的小事，忍了又忍後，還是沒忍住嘆了口氣，總是笑着的嬌俏小臉帶着愁緒，說，“玲珑，我有些怕。”

“怕什麽？”施秀瑩握住她的手。

“我怕表哥待我不好，我怕舅母會不喜歡我，嫁過去後我就再也不能随心所欲了。”周采欣蔫蔫的說。

她母親為她找的人家是娘家嫂子的母家，親連着親的，也能叫一聲舅母。

“怕什麽，待你不好就和離。”施秀瑩直愣愣的說，一點兒都不覺得這是問題。

周采欣未來的婆家也算是個世家大族，書香傳世，她未來的公爹如今任職一州知州，也算手握大權。可輪起來，哪裏比不上寧遠候府。

看她這副無畏的樣子，周采欣愣了一下，又是笑，又是豔羨，最後只無聲嘆了一下，轉而笑道，“你怎麽不說有你啊？我還想着以後有你做靠山呢。”

寧遠候府雖然是侯爵之位，但是并無多少實權，而她未來的婆家卻有，她這一樁婚事，本就是兩方聯姻，哪裏能由着她的心意來。

“靠山不敢當，不過只要我能幫得上嗎，你盡管開口就是。”施秀瑩認真的說，給出了承諾。

周采欣沒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說，竟然能引出施秀瑩的承諾，她愣了一下，眼睛忽然就有些酸澀了，說，“玲珑，你真好。”

“你才知道我好啊。”施秀瑩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是是是，你一直都好，是我失言，說錯了話。”周采欣就忙去哄她。

姐妹兩個一番笑鬧，眼看着時間不早了，施秀瑩便告辭離去。

周采欣親自把她送到門口，目送她離去。

“欣欣，”施秀瑩走出兩步後忽然回頭，認真的看着她微笑着說，“要開心啊。”

“——嗯，我會的。”周采欣愣了一下，同樣認真的回答。

施秀瑩就笑着走了。

周采欣轉身回去，結果正好碰上周建成，腳步一頓就開始打趣，“大哥你來晚了，玲珑已經走了。”

“胡鬧，還調侃起你大哥了。”周建成腳步一頓，伸手敲了一下周采欣的額頭。

周采欣不由憤憤，說，“大哥你太過分了，我那麽幫你，你竟然恩将仇報，現在還打我。”

“咳，”周建成在周采欣若有所指的目光下輕咳了一聲，眼看着小妹還不依不饒，只好讨擾，說，“是我不對，還疼嗎？”

“不疼了。”周采欣這才滿意，轉而又笑，“我就說你之前怎麽問我玲珑都有什麽喜好，原來是動了這個心思。”

周建成溫和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看他這樣，周采欣說着也無趣，就沒在多說，轉而道，“大哥，若你和玲珑真有緣，請你好好待她，她是個好姑娘，你對她好，她就會對你好的。”

周建成默然點頭，然後含笑道了聲謝。

回了府，施秀瑩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

她想了又想，等到晚上了才想起，之前周建成答應給她的游記還沒給她。

？？？

她忘了，所以周建成這也是忘了嗎？

咦她好想看啊，所以要不要去找他要呢？

還是找他去要吧。

做下這個決定後，施秀瑩愉快的睡着了，誰知，第二天上午，就有周家的下人上門，把書送了來。

“我家公子托我給您道聲歉，他昨日本來就準備給您，誰知前兩天下雨書受了潮，公子就連夜修整了一番，總算修出了一本，這才晚了，還請您莫要見怪。”

“公子本來是準備親自前來的，可小姐成婚在即，他暫時脫不開身，就讓奴才來了。公子說是怠慢了，回頭會親自來向您賠個不是。”

送書來的小厮口齒清楚伶俐，幹脆利索的就把話說完了。

“表哥客氣了，你幫我轉告，我并未怪罪，反倒要謝他費心。”施秀瑩看了眼書，整潔幹淨，顯然主人十分愛護，嘴角就不由得笑起，輕快的說。

小厮忙說會把話送到，這才離開。

施秀瑩翻開書，才發現裏面有些批注，墨跡很新，顯然寫上不久。

她伸手摸了摸，不由得就笑了。

倒是個有心人。

這本書着實不長，施秀瑩閑來無事看着，僅五天就已經看完了。

她正想着要送還回去，周建成便帶着之前提過的另外幾本書登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