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國公,六爺,宮裏來人了……
所有顏色奢華的東西都被收起, 整個鎮國公府一片缟素。
火紙落入盆中,香煙随着風飄散的滿府都是檀香的味道,哭聲哀哀。
“你母親離世前, 讓我給你說聲抱歉。”老國公站在棺木前,看着已經封好的棺材輕聲說。
他不年輕了,曾經清朗的聲音如今也變得沙啞, 無一不在提醒着他他已經老了。
下意識一擡眼,傅鳴琅有些驚訝, 幾乎以為這是老國公在騙他, 可等他看清老國公的神情, 立即明白, 他說的是真的。
這算什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嗎?他心想, 感覺十分荒謬。
一個厭惡了他十幾年的人,在死前忽然要向他致歉, 這簡直太可笑了。
“我從未怪過母親。”沉默了一下,傅鳴琅收斂好所有外放的情緒, 以一種十分合适的哀傷輕聲道。
不在意他的人,他從來不會在意。
“她有些誤會, 所以前些年才會那樣。”老國公欲言又止, 有心想解釋,可到底忍住了, 又問,“你真的很喜歡施家那個小姑娘?”
若說一開始收養傅鳴琅, 是因為恩情,可後來他是真心的喜歡這個孩子,也是真的把他當做親生孩子看待的,他并不準備讓他知道他的身世。畢竟, 比起罪人後裔,鎮國公府公子到底要更好。
認真的點了點頭,傅鳴琅說,“再真不過了,不過現在不用做什麽。”
“哦?”鎮國公本來說會幫傅鳴琅去提親,可看他這樣,倒是有些驚訝了,說,“你就不怕那小姑娘被別人娶走了?”
“我想等她願意嫁給我了,再去提親。”
老國公滿臉的不贊同,在他看來,若是喜歡,自然該早早的娶回家中才好。
“她不同意,誠國公也不會允嫁的。”傅鳴琅接着說。
想了想,老國公覺得他說的對,誠國公夫妻恩愛,無一妾室,生有兩子一女,而這個女兒又是最小的,平日裏最得他的疼愛,若是她不滿意,誠國公還真不一定會同意。
這樣一想,他也就沒再多說了。
說着話的兩個人沒有注意,守在一旁無聲哀哭的嬷嬷變了臉色。
她家夫人早就說了不同意這樁婚事,之前就是為了這件事才生了怒氣影響了身體。可她現在剛去,老國公竟然就允了,還要親自去提親?!
這簡直是要讓她家夫人死不瞑目啊!
低下頭咬緊了牙,老嬷嬷絲毫不敢讓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怨怼。至于說什麽給傅鳴琅道歉,那不可能!
喪事過後,鎮國公老夫人被葬入祖墳,孝子賢孫扶靈,一國公世子,一三品大理寺卿,可謂是給她做足了體面。
京都之人為之津津樂道了許久,足足半月後市井街角處還能聽到人談說那日的景象。
長輩過世,傅鳴琅需丁憂三年。
沒幾日,朝堂上就有人上奏,道大理寺卿官居要職,不可無主,請另擇官員任職。當時幾方互争,各抒己見,推舉了好幾個人,可出乎預料的是,最後陛下選擇讓大理寺少卿暫代。
一時之間,衆人對于傅鳴琅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就有數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股流言,無聲無息間傳遍了京都。
‘鎮國公府傅禹啓與誠國公府施秀盈婚事将定,卻被小叔傅鳴琅給截了胡,施秀盈移情別戀,愛慕虛榮,抛棄傅禹啓,喜歡上了傅鳴琅。’
!!!
老實說,剛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施秀盈時懵逼的。
什麽時候婚事将定的?她有什麽時候喜歡過傅禹啓?等等還有傅鳴琅,她對他是有好感,可那還談論不上喜歡吧?!這誰啊,傳個謠言連一句真話都沒有?
移情別戀,愛慕虛榮,這可不是什麽好話!
回神過後,施秀盈就皺起了眉。
到底是誰幹得?她想。
正在這個時候,周氏遣了人來找她過去,說的也是這件事。
“到底是誰胡言亂語!壞我家玲珑的名聲。”周氏震怒無比,深恨這人手段下作。
施秀盈也有些急,可看着母親着急,她反而淡定了一些,說,“娘,你別生氣,查出來了就好。”跟着看向她臉色也不怎麽好看的爹,說,“爹,女兒的清白名聲能不能保住,可就靠你啦。”說着話,她笑了笑。
“人美是非多,我這些年卻沒什麽不好的流言,說起來,這還是頭一次呢。”心中略有些氣悶,她自我調侃道。
“你呀,沒有還不好。”周氏攬過她無奈的說,可見她這樣故作笑容,到底沒再繼續着急了。
女兒已經很不開心了,她再着急也無事于補,還不如催一催自家夫君。
“聽見了沒,這次可得好好查查,讓我看看到底是誰這麽不長眼!”她嗔怒的瞪了一眼施敬循,說,“不讓那些人警醒警醒,我看他們都要踩到我們頭上了。”
“自然。”施敬循臉色微冷,轉而對她們母女倆安撫的笑了笑,說,“別急,我已經讓人去查了,稍等就好。”
自家親爹還是靠譜的,施秀盈心裏那股子氣立即就松了松,可還是有些悶,說,“傳謠容易,可就算查出來了真相,那些人也不會信的,怕是想什麽的都有。”
這話倒是真的,周氏和施敬循也有些無奈。
她們能約束住別人不胡言亂語,卻不能讓她們不胡思亂想。
“無礙,爹會解決的。”看着無精打采的施秀盈,施敬循認真的說。
沒有辦法,那就想辦法。
“真的!太好了!爹,看你的了。”施秀盈高興的說。
在她心裏,自家親爹超級厲害的,既然他說行,那就一定行!
眼看着施秀盈蔫蔫的,周氏心疼之餘,忙給她找了些事,分散些心神,免得老惦記這些。
另一邊,傅鳴琅也在想這個問題,而且,他很快就有了懷疑對象。
鎮國公府前往誠國公府求親的事情算不上隐秘,可知道他在裏面插上一腳的卻不多,一個施瑜瓊,還有的就是鎮國公府裏的人。
心中急轉,他招來小厮吩咐下去,跟着就被鎮國公叫去了他的院中。
“這件事你怎麽看?”老國公坐在書桌後問。
這一陣時間下來,他似乎又老了些,精氣神都短了許多。
“應該是我們家洩露出去的。”傅鳴琅直接的說。
……
鎮國公沉默了。
“不一定,先查吧。”
“我已經讓人去查了。”傅鳴琅附和道。
“你那點人能查出什麽,等着吧,我已經讓人去了。”鎮國公不以為意,這裏不是大理寺,傅鳴琅能用的人手就他院裏的那幾個小厮,相比這偌大的鎮國公府,實在不值一提。
傅鳴琅點點頭,說好,只是臉色不太好看,以前總挂着的散漫微笑都沒了。
“好了,你也別這個樣子了,要是真查出來是我們府做的,我就豁出臉去親自去誠國公府道歉,不會影響了你那姻緣的。”鎮國公府擡眼看他,揚聲喝到,實在是見不得他那一副風雨欲來,恨不得拔劍殺人的樣子。
“父親!”傅鳴琅被他話中的意思弄得一驚。
國公之尊,親自去道歉,這實在是……
“您言重了,”他苦笑着說。
“沒出息!”鎮國公瞪他,這孩子從小到大,都是一張笑臉對人,哪怕他以前訓斥他纨绔不上進的時候,他都笑吟吟的不以為意,可現在倒好,為了一個女人就這樣了。
“爹。”傅鳴琅這才笑了,說,“這事要不解決,你兒媳婦就沒了,我怎麽出息的起來。”
背後之人這一出,實在惡毒。這流言一出,他只要和施秀盈在一起,就會讓人想起傅禹啓,就會讓人想起這一樁緋色流言。更別說他們如果真成了婚事,以後同居一府,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時候,這流言才是真的致命。
這人哪裏是傳流言,分明是逼着他和施秀盈再無瓜葛。
誠國公府疼愛施秀盈,即便是為了維護她的名聲,怕是也不願再讓她與自己有牽連了。
一衆下人領命分散出去,開始打探府中之人的動向。
這一忙活,就用了半天時間,等到下午才算弄清楚諸人的動向,立即回去複命。
詳細的問過幾句後,傅鳴琅邊想邊問,終于弄清了他想知道的。
“是她!”他想起了老夫人身邊的那個老嬷嬷。
老嬷嬷年級已經大了,因為一直伺候老夫人的原因,國公爺也上心了些,本來是要給了賞賜讓她回家榮養的,可她不同意,留在了府裏。這次的事情,如果沒料錯的話,就是她做的。
她有個兒子,是府裏的一個小采辦,近日和府外的人聯絡十分緊密,他們抓住一個,确定那人說的就是傅鳴琅和施秀盈一事。
“可為什麽?”傅鳴琅不解,而後又自問自說,“難道是因為母親不願,所以她才——”
他心裏清楚,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因為自己不是老夫人親生,她不情不願的養了自己十幾年,不願意自己成才,更不願意自己娶到一個如意的妻子。可當着鎮國公的面,他寧願揣着明白裝糊塗,就當做自己不知道背後的原因。
老國公先是精神一震,等得知是她後,神情一頓。
跟着就想到了發妻臨終前的那一幕,不由得看了眼傅鳴琅。
那嬷嬷是發妻身邊的老人了,發妻所想,她一定清楚,所以……
“把她帶過來。”鎮國公吩咐道,然後看向傅鳴琅說,“這件事我來解決,你先回去吧。”
“父親,我、”傅鳴琅說,有些不願。
“回去,放心,我保證會給你個交代。”鎮國公說。
“父親!”傅鳴琅堅持,他心裏清楚,自己若留在這裏,一定能趁機弄明白他的身世。
可鎮國公不願意,父子兩個一時間僵持在這裏。
直到下人的禀報聲來,才打破了室內的安靜。
“國公,六爺,宮裏來人了。”
聞言,兩人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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