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鑼鼓喧天,八擡大轎,十裏紅……

秋高氣爽, 萬裏無雲。

這樣的好天氣,若是以往,那施秀盈定然是願意窩在家中曬曬太陽, 或者是尋家酒樓,找一個向陽的房間,邊吃着茶點, 邊聽着八卦,可今天, 她卻出了城, 頂着卷起微塵的風坐在亭子裏, 給傅鳴琅送別。

默念一路平安中, 她目送傅鳴琅遠去。

馬車上, 傅鳴琅直到看不見那道身影後,才放下簾子。

京都熱鬧依舊, 繁華依舊,施秀盈坐在酒樓上時, 聽到的八卦也依舊精彩,可偶爾擡眸看向對面, 卻望了個空時, 她的心忽然也有些空落落的了。

也不知道傅鳴琅遠在宣州,如今是何情形, 他什麽時候能回來呢?

再一次出神驚醒後,施秀盈恍然出神, 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相思嗎?

知相思時,才覺心意。

她,真的喜歡上傅鳴琅了嗎?

種種疑惑在心裏翻滾, 施秀盈一點點的抽絲剝繭,想要弄明白自己的所思所想。

不知不覺,傅鳴琅已經走了有半個多月了。

天氣逐漸轉涼,施秀盈夢中驚醒,看着繡着牡丹紋的帳子時,還有些愣愣的,稍過了一會兒,她的臉忽然一點點的漫上了紅暈。

她剛剛……夢到了傅鳴琅。

他穿着慣愛穿的藍色長袍,腰束玉帶,長眉鳳目,身子筆挺,正站在窗前側頭輕笑看她,滿眼溫柔。

一如曾經無數次他在酒樓雅間等她許久,見她進屋時的模樣。

她真的,想他了。

她也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施秀盈長出了一口氣,忽然就沒了那些猶豫不決,徹底下定了決心。

她在床上打了個滾,到底沒忍住蠢蠢欲動,夤夜起床,研墨執筆,開始寫信。

可紙扔了一張又一張,她都不滿意。

“這個情緒太淡。”

“這個太肉麻了。”

“不好不好。”

糾結半晌,施秀盈只寫了淡淡一行,然後裝起來放在枕邊,等到天一亮就找人寄了出去。

宣州知州府。

夜色漸深,傅鳴琅卻推了燕成臨的邀請,正欲往回走,就見常樂匆匆過來,面帶笑意,略有些激動。

“公子,施小姐的信。”常樂笑眯眯的說,邊小心翼翼的把藏在袖中的信取出來。

他正欲遞給傅鳴琅,就發現手裏一空,擡頭一看,信已經到了傅鳴琅手裏。

“真的是她。”傅鳴琅一看,立即确信道。

施秀盈不喜歡讀書是真的,可這筆字卻是認真練過的,她說字寫出來,別人難免會看到,所以必須要好好練習。

說白了,就是為了顏面。

從回憶中抽回心神,傅鳴琅匆匆回房拆開信,只一眼,整個人就楞住了,耳根也漫上了淺淺的薄紅,一雙深邃的眼睛,卻亮的驚人。

宛若繁星。

【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一句話而已。

卻讓傅鳴琅心跳如擂鼓。

若是施秀盈有事,那他留在京裏的人早就傳了信來,既然沒事,那她送這封信來——

大概也許可能……

是在惦記他嗎?

應該是吧?

傅鳴琅心中輾輾轉反側,往日的聰明透徹在這一刻都沒了蹤跡,只恨不得立即回京找施秀盈問個清楚。

這便是所謂的患得患失了,他心想。

出神許久,他才壓下了心裏的悸動,小心翼翼的把信紙收好,滿臉笑意的輕嘆一聲,“真是磨人。”偏偏挑這個他看不見她的時候送來這封信。

不過話說回來,大概也正是因為看不見,施秀盈才會送這封信的。

他心生急迫,連覺也不想睡了,又開始查看起了線索。

早些解決完這裏的事,就能早些回去了。

遠在京都的施秀盈可不清楚傅鳴琅的想法,她數着日子,一天又一天的,眼看着九月過去了一半,秋意已深的時候,傅鳴琅回來了。

此次的幕後之人咬出了不少同伴,細細想來,都是晉王一系的人。

早在兩年前,晉王府的恩寵就已經日漸消減,在陛下身前的存在,早已經淡了下去。如今這般,更是已經被徹底的打壓了下去,眼看着,再已經沒有翻身之力了。

而這次,陛下又派遣了端王府的燕成臨前去幫助傅鳴琅處理這次的舞弊案。

一時間衆人心思浮動,端王府近來可以說是熱鬧了不少。

晉王府沒落,餘下的,就是端王府和周王府了。

陛下年歲日高,朝堂上亦是風波日緊,讓人心憂。

年紀大了,難免會有個萬一,可偏偏陛下沒有立下皇嗣,屆時若是真的出了事,那這大永朝,怕就要徹底的亂了。

如此種種,就連宮裏的皇後,都難免受到影像。

近日皇後鳳體不協,施秀盈進宮探望。

“姑姑,怎麽樣?”她穿着皇後給她新作的衣裙,笑盈盈的在殿中轉了一圈。

“好,好。”皇後這會兒哪還有之前的郁色,喜笑顏開,高興的很,邊說,“我之前見了這顏色,便覺得襯你,如今看來果然如此。還有幾身,快去試試。”

殿中的少女個子高挑,身姿婀娜,穿着大紅色衣裙,腰間以巴掌寬的腰封一裹,只讓人覺得腰肢纖纖,不盈一握。她又生的好,雲鬟霧髻,仙姿玉色,如此華服盛妝,只輕輕一笑,便宛如牡丹初綻,驚豔奪目。

果然,不論是多大年紀的女人,都會喜歡打扮娃娃。

而她現在,就充當着皇後娘娘的娃娃,讓她精心打扮點綴。

施秀盈心中吐槽,自覺為了哄自家姑姑高興,她也是拼了。

一身又一身的衣裳,還得讓宮女們侍候着搭配上新的妝容收拾。

這樣下來,她一上午,也才把皇後最新做出來的五套衣服換了三套而已。

用過午膳,眼見着皇後沒有繼續下去的意思,施秀盈在心底松了口氣,坐到皇後身邊,聊起了剛才的衣服。

料子,樣式,花樣。

如此一點點的說着,分散着皇後的心思,姑侄兩個就這樣聊了起來。

等到下午,皇帝總算忙完了過來,眼見着皇後這樣開心,他也不由笑開,直接大手筆的賞賜了一堆東西,讓施秀盈帶走。

施秀盈告辭後,皇後安排了步辇,直接把她從長春宮前,送到了宮門口。

如此恩寵,當今陛下繼位後的王侯勳貴府邸中,唯有她罷了。

扣扣——

丫鬟敲了敲車壁,湊過來小聲說,“小姐,傅公子在前面呢。”

聞言,施秀盈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伸手掀起了車簾,探頭看去。

秋日的太陽暖暖大落在人身上,曬得人懶洋洋的,可前面路邊牽着馬站在那裏的青年卻腰身筆挺,一雙眼睛更是神采奕奕,直直的看着施秀盈。

絲毫看不出長途跋涉了十來天的疲态。

那目光太亮,也太專注,看的施秀盈眼睫一顫,下意識就想避開,卻又不舍。

“你回來了。”她又往外探了探,朝傅鳴琅笑道。

笑顏如花,雙眸晶亮。

只是一看,便知道她的主人有多開心。

淺淺的笑意加大,在這瞬間,傅鳴琅只覺得自己一身的疲憊都散了。

身心舒暢,如飲仙茗。

“我回來了。”傅鳴琅翻身上馬騎了過去,安安靜靜的走在施秀盈的馬車一側,跟她說着話。

“這一行怎麽樣?還順利嗎?”施秀盈忙問他。

傅鳴琅只說順利,至于他遭到的危險,困難,一字不提。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了誠國公府外。

馬車停下,施秀盈看向傅鳴琅,驚覺時間怎麽過的這麽快,本應告別,可看着傅鳴琅,卻忽然又有些不舍了。

“我收到了你的信。”正在這時,傅鳴琅也勒馬停住,轉頭凝視施秀盈。

“啊,啊,”施秀盈卡了一下,對着傅鳴琅翻滾着無數情緒的墨眸,忽然就覺得有些緊張,她下意識移開視線,恍惚間仿佛聽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收到了就好。”她腦袋暈乎乎的,随口說道。

她耳邊的赤金菊花耳墜子晃來晃去,修長的玉頸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粉色。

暖玉生暈,煞是動人。

見着這一幕,傅鳴琅忐忑了半個多月的心,忽然就定了。

“十日的路程,我七天就趕回來了。”他輕聲說,不等施秀盈回答,他又說,“快回去吧,我剛回京就進了宮,這會兒也該回去給父親請安了。”

“嗯好,路上小心。”施秀盈眨了眨眼,下意識回答。

等到人走了,她才反應過來傅鳴琅剛才那一席話的意思。

是說他已經在盡快往回趕了嗎?

因為她的一句話?

“玲珑。”傅鳴琅的聲音忽然又響起,施秀盈一擡頭,才發現剛剛已經走出去好幾步的人又回來了。

“等我孝期過了,就上門來提親,好不好?”傅鳴琅下了馬,走到車窗前,擡頭看着施秀盈,認真的說。

……

這句話太過突兀,也太過直接,施秀盈又愣住了。

“好。”好一會兒,她輕聲答道,聲音輕柔,只覺得臉頰滾燙,卻注視着傅鳴琅,回以同樣的認真。

傅鳴琅頓時就笑了。

“那你等我。”他說。

府內的周氏夫妻兩個絲毫不知,竟然有人膽大包天,就在自家門前,拐走了自家的女兒。

而施秀盈回府之後,就發現府上的下人分外高興,個個都喜氣洋洋,再一問,才知發生了什麽。

今日陛下宣召誠國公施敬循進宮,把禁衛軍都統的位子交予了他。

也就是說,時隔十幾年,他又一次掌握了宮禁大權。

之前誠國公雖然身負聖恩,但卻閑散在家,哪裏有現在手握大權來的讓府上的人心安。

聽了這個消息,施秀盈忙去自家爹娘院中道喜,一擡眼,就見自家父親面色從容,一如既往。

這樣一看,她被人影響的有些激動的情緒就也慢慢冷靜下來。

的确,不過是一個禁衛軍都統的位置,還不值得激動。

可時隔十幾年,陛下為何……

這個想法一閃而過,施秀盈沒再細想。不知始末,她便是再想也不明所以,何苦為難自己。

一切似乎一如既往,卻又有些不同了。

恍惚間,又是一年多過去,傅鳴琅已經出了孝期,而施秀盈,也已經十八歲了。

老鎮國公雷厲風行,一出孝期就請了媒人上門,為幼子傅鳴琅求娶誠國公嫡女施秀盈。

有人笑鎮國公府太過急切,可知情者卻鮮少發言,甚是理解,無他,鎮國公他,老了。

曾經還算精神的國公如今已經老态盡顯,說話都顯得氣力不足,看見的人都理解他的急切。

這是怕他有個萬一,傅鳴琅還得再守三年啊。

不出意外的,誠國公府矜持過後,應下了這樁親事。

如今傅鳴琅的盛寵愈盛,早已坐穩了大理寺卿之位,他心思透徹,可洞察人心,這兩年斷案無數,不知讓多少人心悅誠服。這樣的才俊,若非早早就和施秀盈有了來往,怕是鎮國公府的門檻都要被媒人踏破了。

婚事定下,兩人年紀都不小了,婚期便就定在了八月。

就在這大好的喜事中,遠嫁徽州的施瑜瓊悄無聲息的回了誠國公府,她随之帶回來的消息給這樁喜事添上了些許陰霾。

她是以寡婦的身份回來的。

就在前不久,她的丈夫在剿寇時不小心戰死,她直接就帶上嫁妝回了京城。

在這個消息都還沒傳到京城的時候,她這個人就已經回來了。

聽完這個消息,周氏的臉立即就黑了。

施秀盈,也有些無語。她以為施瑜瓊遠嫁之後,就會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可萬萬沒想到,她竟然變成寡婦回來了!

“五妹妹,許久不見,近來可好?”穿着月色衣裙,一身素色的施瑜瓊身形消瘦,雙眸含淚,看起來柔弱無比。說話間她捧起了施秀盈的手,輕聲問道,

嘶——

施秀盈只覺得自己有點牙疼,之前施瑜瓊滿身書香,又帶着傲氣,看起來就是個清傲才女,可現在也才兩年多的時間,她怎麽就變成一朵風中搖曳的小白花了?

而就在看到施瑜瓊的時候,施秀盈不由得就想起了給燕成儀當外室的施瑜瑤。

也不知道她現在又過的怎麽樣?

不過,施瑜瓊的回來并沒有影響施秀盈的生活,她出人意料的沉靜,總是待在院中,鮮少見人。

三書六禮,慢慢走過。

不知不覺,就已經八月了。

八月十八,上吉日,宜婚姻嫁娶,入住新宅。

施秀盈被叫醒時,夜色還未散盡。

星子點點,月在天邊。丫鬟門圍着她梳洗穿衣,放目看去,盡是灼目的赤紅色。

等忙完了,天邊已經可見晨曦。

周氏依依不舍的為她束發,口中默念一梳梳到尾等,待吉祥話說完了才自己親自動手,為她挽起頭發,親手給她戴上鳳冠。

紅寶為眼,其他各色寶石裝飾,鳳口銜珠,做成一只只七寶鳳凰。

雍容至極,華貴難言,可謂是無價之寶。

“娘,”眼見着周氏不舍看她,施秀盈心中倏地難受起來,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好孩子,娘在這兒,以後你就是大姑娘了,要和明臺好好的,不過你也別怕,要是受了委屈就回來找娘,娘給你做主。”周氏絮絮叨叨,根本維持不住自己端莊大方的姿态,恨不得替施秀盈操完所有心,讓她這輩子都順順當當,無憂無慮。

“娘,我會的,我知道,我都知道。”施秀盈到底沒忍住落下淚來,引得丫鬟婆子一驚,忙準備好脂粉,準備給她補上。

“好孩子,莫哭,莫哭,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周氏連聲說,硬是忍住了發酸的雙眼,輕聲哄着施秀盈。

前院裏喧鬧聲越發的近了。

陽光柔暖,已是晌午了。

施秀盈總算平靜下來,可随風送來的一陣陣熱鬧聲音,卻又讓她不由得緊張起來。

傅鳴琅快到了。

這人總是經不起提念,亦或是時間太快,不多時,迎親的人就到了門外。

施秀盈團扇遮面,到底沒敢違禮擡頭,只眨啊眨的從下面偷看兩眼。

傅鳴琅的聲音響起,他拜見了誠國公府的長輩,總算接到了新娘子,兩人并肩而立,又受了一番教誨,這便要離去了。

小妹要出嫁,施修瑞并施修博早就回來了。

這時施修瑞作為長兄,便上前背起了施秀盈,要親自送她上轎。

賀喜聲中,施秀盈仿佛聽到了周氏的哽咽聲,可她卻不能回頭。

“娘。”她唇瓣輕動,默默念到。

還未離家,可她好像就已經開始想念了。

“不急。”傅鳴琅的聲音忽然穿過嘈雜的聲音,清晰的在施秀盈耳邊響起,“後天我就陪你回來看娘,好不好?”

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施秀盈眼中泛起喜色,可衆人面前,卻不好給與回應,只微微點了點頭。

“玲珑,”施修瑞的聲音也清淺的響起,說,“傅鳴琅如果欺負你,你就回來,知道嗎?大哥幫你教訓他。”

“呵呵。”施秀盈笑了,這就是她的家人們啊,忙小聲說,“大哥,這話娘剛剛也說了。”

“嗯,”施修瑞輕聲道,便是滿面笑意,可聲音卻清清淡淡。

顯然,嫁妹妹并沒有讓他多高興。

施家這輩,女子行瑜字,可到施秀盈這裏,中年得女,又是幼女,施敬循欣喜不已,便想讓她随男子這邊的修字,可修到底不好聽,便從了音,換做秀。

然而,在族譜上,施秀盈的名字上,中間那個卻仍舊是修。

施秀盈,施修盈。

這一輩中唯一随男子排行的女兒,施敬循落于族譜上,要讓後人也知道他對于這個女兒的寵愛。

她在丫鬟們的擁簇中,被自己的大哥送上了花轎。

鑼鼓喧天,八擡大轎,十裏紅妝。

施秀盈坐在轎子上被晃得暈暈乎乎,不知道過了多久,轎子停了。

又是一陣爆竹聲,門上篤的一下,一只素淨修長的大手伸進來,施秀盈看了一眼,伸手放了上去。

傅鳴琅親自把新娘子扶下轎,一路引着前行。

拜過天地,送入洞房。

掀起蓋頭,喝了交杯酒,紅燭噼啪一聲響起。

傅鳴琅這才驚覺,他竟看的施秀盈入了神。

“玲珑,”他輕聲開口,只覺得嗓子啞的厲害,道,“你先洗漱休息,我去前面待客。”說着話,他又說,“我把常樂留下了,你有事就直接吩咐他。”

施秀盈暈暈乎乎的,又羞又不知所措,只一味的點頭。

看她這樣,傅鳴琅不由失笑,他耐不住的過去湊在她腮上輕輕一啄,說,“真好,我總算把你娶回來了。”

說完話,他不敢再耽擱,到底起身走了。

他怕自己再多留片刻,就舍不得再離開了。

眼見着他離去,一衆陪嫁過來的丫鬟這才松了口氣,忙上前伺候着施秀盈洗漱,然後又用了點晚膳。

她早就餓了,可餓的狠了之後,現在倒是已經沒什麽胃口了,便就随便用了點。

一番忙活,施秀盈總算有時間打量自己的新房,還起身轉了轉,略略熟悉了些。

不過她今日折騰了一天,到底是累的狠了,沒一會兒,就歪在床上不小心睡了過去。

好夢正酣中,一陣熟悉的草木香氣落在鼻尖,她驟然驚醒,才發現傅鳴琅正擁着她,專注無比的注視着她。

氣息交纏,逐漸灼熱起來。

衣裳一件一件的落地,她被那人引着,墜入了波濤洶湧的河底。

紅燭過半,床上的嬌客已經熟睡,傅鳴琅輕輕一笑,歡欣愉悅,起身為她稍作收拾,攬着人一并睡去。

然後,他做了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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