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穆兆江帶着他的二奶老婆搬離祖宅之後,穆行天便從酒店住了回來。

而這座位于市中心深巷裏的老宅,穆行天很小的時候便随母親搬離了,實打實的算,自他出生開始,都沒有住滿十年。

按理來說,沒滿十年,那也是小時候的住處,對這裏總該帶着幼年時便有的記憶、懷念和感情。

連界外都盛傳,大少爺幹嘛一回來就把那上位的二奶攆走?

還不就是不想那帶着美好回憶的童年住處被人霸占侵占嗎?

并不知道,穆行天對這祖宅非但沒感情,還有着深深的厭惡,畢竟小時候,他就是在這裏撞見穆兆江和那二奶的奸情的。

也是在這裏,他目睹了父親的出軌、無恥,經歷了父母感情、家庭的破碎,見證了成年人的謊言與卑劣。

可以說,年幼時的穆行天比當年深受感情傷害的母親,還要想逃離這裏。

但或許是時間填平了一切,又或者因為,如今的穆行天強大到刀槍不入,沒什麽能傷害他,也沒什麽是不能入眼的了,何況不過是一套祖宅。

而拿回房子,他也壓根沒什麽目的和特別原因,純粹因為那房子本就是他的,他回國後想起來,便拿回來了。

住回來,則不過因為母親在電話裏一句:你慧蘭阿姨以前一直說,你才是那房子的主人,你回去,她一定很高興。

穆行天敬重母親,也敬重那位從小照顧他長大的保姆阿姨,反正他住哪裏都無所謂,母親既然這麽說,他便索性搬了回去。

回去後,隔着視頻看到這頭的老宅,母親多的話沒有,畢竟與前夫的感情早就破裂,既然物是人非,心底也早已放下,便只是讓過往随一聲默默的嘆息咽下心口,唯一提到的,反而又是慧蘭。

母親或許是年紀大了,亦或者因為半年前的一場大病,近來總時時憶起當年在國內時對她好的那些人,尤其是慧蘭。

可惜多年前托人在國內打聽尋找的時候,慧蘭便已經因病去世了。

此時母親隔着手機看着視頻這頭的老宅,再想起慧蘭,又情不自禁地傷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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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看到老宅的樓梯口,她在電話那頭連聲嘆道:“當年幾個保姆,別人都要偷懶、耍滑頭,慧蘭最勤快,她知道我走樓梯愛扶着欄杆,每天都要把扶手杆擦得幹幹淨淨。”

穆行天沒有母親的這些傷感與嘆息,只是默默地聽着,待挂了視頻,才坐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靜靜地扭頭看了眼擺着歐式落地櫃的玄關口——

當年的玄關并不是現在這樣,門口既沒有射燈,也沒有招式着奢華的浮誇壁畫,只有兩排深棕色的鞋鬥。

年幼的小穆行天外出後随母親歸家,一進門,總能迎上一張帶着溫柔淺笑的面孔。

蕙蘭阿姨……

恰在這時,寇晏析走進玄關。

穆行天收回神思。

寇少爺則半點不拿自己當外人地進了門,連鞋都沒換。

他邊直奔穆行天,邊拿目光好奇地在一樓掃視了半圈,滿臉「這房子得好幾億」的感慨,走到沙發旁,一屁股坐下,說的卻是:“搬家就搬家,怎麽人影都沒了。”

酒吧不去就不去,玩兒總得玩兒的吧?

趕緊的,安排!

——

謝微這幾天打聽得頭疼。

他原本就不贊同把那位穆大少當成目标。

結果好了麽,一打聽,這穆少爺在他這個經驗人士眼裏,簡直就是最不該碰的那種目标——

首先,性取向未知。

其次……

沒有其次了,就這個「首先」,就足夠謝微把他pass了。

性取向未知!

未知?未知!?

什麽叫未知?

一個大男人,成年人,27、8的年紀,愛好女還是愛好男,這不是早十年就該見分曉、有風聲的嗎?

好,就算他多年居住在國外,國內的圈子對他都不熟悉。但人家這麽高規格的一個豪門少爺,別說回來半個月一個月,哪怕就是回來才三天,幾個局一參加,什麽偏好不也早該分明了?

這都多久了,還能未知!?

未知說明什麽?

在謝微的眼裏和經驗裏,說明這人深不可測。

畢竟性相關的事,在他們有錢人的圈子裏,壓根兒算不得什麽不好交流的私事.

男人的場子又向來喜歡走下三路,這樣才能拉近關系,也算是大家一起混圈子的方法——

比如兩個土老板,都喜歡錐子臉、大長腿,那剛好啊,KTV走起,你一個妹妹,我一個妹妹,哥倆一起合唱《纖夫的愛》。

何況穆行天這種,就算不愛在亂七八糟的場合沾亂七八糟的人,至少性向這種事是要暗示明了的,否則身邊被塞錯了陪坐人,賓客主人都要尴尬。

再說了,出來混的,哪個不是人精,就算他不明說、不暗示、不表态,大家不都還有眼睛麽。

人精們那自帶掃描儀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別說喜歡男喜歡女,喜歡圓的喜歡扁的都能給你一眼測出來。

穆行天這個「未知」……

謝微:頭疼。

其次,在剛剛那個「首先」的基礎上,謝微又打聽到,這位穆少爺不愛「沾」人。

各種意義的「不沾」——

出來跟人吃飯、各種場合、各種局,別人塞過來陪坐的一概不要。

同圈子裏主動示好的男男女女,聯系方式一概不加。

各路殷勤、媚眼、騷話通通屏蔽。

諸如那種 「不小心」崴了腳、柔弱地往地上一坐,軟着嗓子喊「穆少」這樣的低俗套路,人穆少爺選擇頭也不轉地直接走開。

最後,謝微狠狠心,冒着得罪大客戶的風險厚着臉皮去向寇少打聽,結果卻是——

寇少一臉深沉:“啧,我哥吧,他不是喜歡男人喜歡女人的問題,我覺得他是純粹不喜歡人。”

謝微:“……”

咋的?對人過敏?

寇少深沉完,胳膊往謝微肩上一搭,哈哈笑道:“你問我?這哥我都看不清。”包括不限于心思、想法,脾氣、性格。

連這趟回國,逗留了這麽久,穆行天到底要做什麽,寇少也沒打聽到。

只知道他哥似乎搬了點國外的生意和資金回來,這次回國又帶了助理。

那助理前段時間寇宴析還見過,最近倒是一直都沒見着,連穆行天搬回祖宅都沒露面。

寇宴析暗自猜測,他哥應該還是有事,吩咐助理去辦了。

被搭着肩膀的謝微:通天大路行,各憑本事走。

「未知」就「未知」,「不喜歡人」就「不喜歡人」吧,萬一所有人都不行,就是只有秋澄可以呢?這種事,還真說不準。

——

三天後,秋澄跟着謝微去了郊區一個私人莊園的晚宴。

“入場券”是謝微舔着臉問寇少要的,說是沒見過豪門的這種晚宴,剛好有機會,溜進去長長眼。

寇少沒二話地爽快點頭了。

但真入了場,謝微一直帶着秋澄隐蔽在不起眼的角落,又在晚宴的中途,在衆人的注意力都在一樓大廳的牌桌上的時候,拉着秋澄一起去了三樓。

他們站在走廊柱子後,借着高處的地理優勢,一覽無餘地看清了一樓的景象——

今晚這局來的賓客衆多,寬敞的一樓大廳中央擺着幾張牌桌,說是晚宴,更像是攢了個吃喝玩樂的局,大家吃吃喝喝,自由行樂。

到中途,其中一張牌桌上陡然掀起了風波。

原來今天這場晚宴,穆行天來了,穆家那上位二奶的兒子也來了。

但凡換了個識眼色、懂大局、知道夾着尾巴做人的,這個時候就該趁早找借口溜之大吉——和穆大少硬碰硬能有什麽好下場?

穆生生偏不。

這位二少飄得很,覺得穆行天姓穆,自己也姓穆,大家都姓穆,他有什麽好躲好回避的。

不僅如此,見穆行天在牌桌上,還硬擠了過去。

穆行天沒搭理他,拿他當空氣,他就又得寸進尺地玩上了牌,直玩得牌桌上的氣氛都不對了,大家一個個都撤桌了,沒人接着再上桌,只剩下他們「兄弟」。

穆行天這才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皮子,隔着半張牌桌,往穆生生那邊掃了一眼。

穆生生不知是被這一眼激了,還是原本心底就有打算,當即對荷官道:“發牌!”

三樓。

如那天在酒吧露臺那樣,秋澄和謝微一起看着一樓牌桌邊的穆行天。

場地大、隔得遠,牌桌上的具體情況他們誰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具體。

只知道一張張牌發出去,一輪輪下來,穆行天始終穩坐桌旁。

他姿态巋然,即便留給三樓的只是個側後方的背影,也足以叫人從這男人身上看到一種天生的上位者才有的風範。

這種風範,或者說這種氣質氣場,穆生生是沒有的。

非但沒有,他牌得輸得高鐵都拉不回來了。起先還不服氣,覺得自己能翻盤,最後手裏的籌碼不剩多少,才面紅耳赤地将牌摔蓋在桌上,一聲都沒吭,切齒地轉身走了。

“漂亮!”謝微遠遠看到這一幕,脫口而出。

秋澄始終斂着神情,唯一的流露,不過是将手擡起,按在了走廊的欄杆扶手上。

謝微餘光瞥見,扭頭看了秋澄一眼。

秋澄目光所及的一樓牌桌旁,年輕靓麗的男男女女将穆行天團團圍住。

“嗨,正常。”謝微低聲道:“這種「極品」,當然誰都喜歡。”

想都不用想,盯上的肯定不止他們。

但寇少那句話怎麽說來着?

他不喜歡人。

不喜歡人。

“不喜歡人還能喜歡什麽?”

謝微一不留神把心底話喃喃了出來。

卻聽得身邊一聲很認真的回答。

秋澄:“他喜歡貓。”

——

謝微扭頭。

——

穆生生走後,穆行天也從圍着他的人群堆裏出來,離開牌桌,去到了室外。

花園裏搭了高高的拱形玻璃頂,冷氣開着,半點也不悶熱。

穆行天就站在綠植花盞之間,面前是一個貓爬架,爬架上窩了兩只漂亮的布偶貓。

他在看貓。

看了會兒,寇宴析找了過來,見穆行天懶得搭理宴會廳裏的男男女女,竟在這兒看起貓來了,寇宴析走近,想都不想,徑直道:“喜歡?喜歡的話,等會兒走的時候直接給你稍上。”

不就是貓麽。

穆行天繼續看着貓,并沒說喜歡還是不喜歡,也沒有伸手去逗貓,讓人判斷不出他對這兩只貓到底喜不喜歡,還只是随便看看。

唯有穆行天自己知道,他并不喜歡這兩只漂亮的柔軟的溫順的小東西,也沒有想養,只是随便看看。

看的時候,他想起自己年幼時,也曾有過一只貓。

他不喜歡寵物,也不喜歡貓,但當年,他非常非常喜歡他的那只貓。

作者有話說:

有人嗎;

卑微作者,在線哭泣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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