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那只貓不是買的,也不是別人送的什麽名貴血統的寵物貓,是穆行天年幼時撿的流浪貓。
那段時間因郭夢心和穆兆江吵架,穆行天随母親搬去了郊區的別墅。
別墅很大很空,光院子就有千平,周圍連鄰居都沒有,母親有事出門的時候,穆行天時常一個人留在別墅裏,相陪的除了司機保姆,便只有慧蘭阿姨。
某日,雨天,司機接送穆行天去上鋼琴課,回來的時候,剛進別墅區,司機突然一個急剎。
年少的穆行天坐在後排,身上扣着安全帶,身形都随之跟着往前一沖,再被安全帶勒住。
怎麽了?
他疑惑地擡頭。
司機邊解開安全帶邊暗罵了句,下車去查看,留下穆行天在車裏。
穆行天往前看去,只能看到拍打在前擋風玻璃上的雨水,以及規律擺動的雨刮。
他也跟着下了車。
車外雨水淅瀝瀝,天色昏暗,車燈的光束照亮雨幕,司機站在車前。
穆行天剛下車,沒看到車前有什麽,默默走上前。
待走近,來到司機身旁,才看到地上有一只貓。
白貓。
——
晚宴結束,秋澄回到公寓。
公寓桌上,寫着穆行天名字的日記本攤開着。
其中一頁,上面畫了一只貓。
貓咪尖耳、圓眼、黑鼻,沒什麽特別。
唯一獨特的,是那只貓細窄的臉上、右眼的下方,有一顆黑色的小痣。
——
謝微原本想借着晚宴,尋個機會,讓秋澄在穆行天面前刷個臉。
不求能給穆行天留下什麽深刻印象,好歹制造個交集。
他相信以秋澄的顏值,穆行天但凡性向為男,見了這張臉之後,必能在腦子裏留下點什麽。
然而秋澄并沒有如謝微計劃的那樣去穆行天面前刷臉。
兩人就這麽毫無收獲地離開了晚宴。
謝微滿頭問號。
——
就走了?
什麽都不幹?
臉都不露了?
秋澄:“露。”
但不是這個時候露。
秋澄冷靜道:“你幫我打聽下他最近的行程,不需要知道他做什麽,只需要知道他的車大致會走哪條路就行。”
謝微既不是人穆少身邊的,也不是搞FBI的,哪兒能知道這些。
好在近來寇宴析時不時會帶穆行天來honey,一行人坐車離開honey的時候,謝微找人開車悄悄地跟了一段,大致摸清了穆行天晚上常走的那條路。
謝微通知秋澄,告知了秋澄這些,只是不解:“你知道這些能有什麽用,你難不成還想跟着他回家嗎。”
秋澄沒多言,只冷靜地道了句:“未必不行。”
謝微:“你實際點!”
秋澄:“再等等。”
謝微:?
不是,你到底在等什麽?
秋澄:天氣。
他在等雨天。
——
一周後,深夜,細雨。
在某條無人也無車的空曠的路口,人行道盡頭的街邊,秋澄舉着一把傘默默地站着。
沒一會兒,手機響了,他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謝微的聲音,語氣裏帶着幾分認真和嚴肅:“他們已經出來了。”
秋澄的目光從傘沿下探出,落向夜色下昏暗的馬路:“好。”
謝微:“我現在開車跟着他們,到你那邊大概一刻鐘。到時候他們快到你那兒了,我再給你打電話。”
「嗯」。
謝微在電話那頭默了默:“你千萬注意安全,別被車撞了。”
——
汽車平穩地行在路上,穿過雨幕。
車內後排,坐在一側的寇宴析打量車內飾,時不時還要在真皮扶手上摸摸,就跟沒見識似的,露着一臉好奇。
“普爾曼”确實不多見,畢竟全球只有幾十臺。
又因為車身過長,在國內挂的甚至是黃牌。
寇宴析今天才知道穆行天也有一輛普爾曼,從honey出來,忙不疊地蹭車。
一上車,老毛病,又開始呱啦呱啦,一張嘴閉都閉不上,不是在說圈內八卦,就是在聊哪兒哪兒好玩兒。
穆行天沒怎麽聽,人坐在另一側,轉頭看着窗外的雨幕,叫人辨不清心緒。
“對了,哥,你那個助理呢。”寇宴析突然道。
“前段時間還在你這兒看到他來着,最近怎麽沒見他人了?不會被你辭了吧?”
穆行天聞言沒有轉回頭,繼續看着窗外,神色淺淡:“管好你自己。”
寇宴析:“嗨,我這不是想起來,好奇嗎。”
又道:“想着你要是沒助理了,我還能毛遂自薦,臨時給你當幾天助……”
倏的,汽車一個急剎,寇宴析話沒說完,上半身随着慣性猛地往前沖去。
“怎麽開車的!”寇少十分不滿。
穆行天終于回過頭,臉上的神色依舊毫無起伏,只沉默地看向車前,目光穿過規律擺動的雨刮。
司機已經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不會撞到人了吧?”
寇宴析跟着往車前看去,雨幕糊了玻璃,雨刮擺來擺去,根本看不清。
“我也去看看。”
寇宴析說着下了車。
車內一下靜了,隔音好,連雨聲都聽不見半分。
穆行天沉默地靠坐着,手搭上車門,欽下車窗玻璃。
玻璃落下一半的時候,他的目光瞥向窗外,看到印着人行橫道的地上,一柄傘随風飄遠。
很快,一道跟過去的背影進入眼簾。
見對方還能去追傘,穆行天便知道車子剎得及時,沒有真的撞到人。
正要收回視線、升起車窗,路燈下,追到傘的那道背影朝着車的方向轉過了身。
剎那,穆行天看到了那人的臉——
很白,面孔線條流暢,漂亮精致的下巴。
——
多年前。
小穆行天在車燈照亮的雨幕中看見了那只貓。
白毛,被雨水淋濕,露出面頰原本的輪廓,有一個尖尖的小下巴。
車沒有撞到它,它也沒有見了人快速跑開,反而定在原地,默默地回視。
年幼的穆行天第一次知道貓也會有人一般的眼神,很冷靜,很平靜,眼底還帶着些許的警惕。
而那只白貓的右眼下,有一粒黑點,像一顆黑色的痣。
——
路燈下,年輕男人回視的目光平靜而陌生,右眼下,那顆小小的黑痣,如同細水中一粒微小澈亮的黑色寶石。
穆行天碰向車窗按鈕的手倏地頓住。
——
雨繼續下着,秋澄收回目光,重新舉起傘,之前最先下車的司機跟了過來。
“你沒事吧?”
司機冒着雨,再次打量秋澄,确認秋澄是真的沒事,松了口氣的同時多少有些事後的不滿:“你過馬路就過馬路,走人行橫道你也看着點兒啊!”
“我看沒人我才開的。”
“我車都開到這兒了,你突然冒出來,吓死我了!”
秋澄舉着傘面對司機,并沒有多言。
——
寇宴析回到車裏,邊坐下邊道:“還好,沒撞到。”
“運氣好,真的就差那麽一點兒,我看車頭都快碰到那人的腿了。”
寇宴析在座位裏坐穩,語氣随意:“等吧,估計多少得賠點兒。”
轉頭,見穆行天推開了車門,面露驚訝:“诶哥,你去哪兒?”
這種事,還需要你穆少親自出面嗎?
——
司機雖抱怨了一堆,好歹也知道真出了事,人家走人行橫道的,責任一定在自己這邊。
怕對方糾纏,也為息事寧人、早點回去交差,決定陪個幾百了事。
正要掏錢包,穆行天撐着傘走至他身旁。
司機萬分驚訝,心底也默默打鼓,但很有眼力見識,穆行天一來,他就一聲不吭地退到一旁,讓出了位置。
于是雨幕中的兩柄黑傘下,穆行天和秋澄默默對視。
不同的是,後者面露謹慎和陌生,前者回視的目光裏帶着平靜的觀察。
“抱歉,我們的責任。”
穆行天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因禮貌客氣,可以讓人聽出幾分誠懇。
秋澄淋了些細雨,劉海上沾了水珠,濃睫也是濕漉漉的。
他沒什麽表情,看起來有些清冷,也沒有說話。
穆行天:“如果方便,我現在帶你去醫院做個檢查。”
穆行天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在秋澄的面孔上流轉,最終定格在右眼下的那顆痣上。
秋澄不為所動,神色疏離:“沒有撞到,不用了。”
看了穆行天一眼,說完轉身,就這麽直接走了。
“诶!這人!”
司機自動站在老板立場,覺得有人不識好歹。
穆行天擡手,止住了司機的多嘴,默默看着對方離開。
——
見是只貓,大概率是只流浪貓,又在這雨夜差點被車撞到、剛好被他遇到,心念一動,穆行天上前,準備将它抱回家。
那只貓卻在這時候默默走了,頭也不回。
落在人類的眼中,十分高冷、不識好歹。
——
司機把傘接了過去,穆行天看着那道離開的背影,眼神裏帶着琢磨,目光不再似平時那般深不可測得叫人分辨不出。
——
不久後,謝微載上了秋澄。
跟深怕會被發現似的,把車重新停到路邊,謝微還特意沖車外前後左右地警惕地看了看。
四周空曠無人,謝微這才對副駕的秋澄道:“你剛剛瘋了!?那麽近的距離,你不怕被車撞到嗎?”
确實很近,确實只差那麽一點。
說秋澄沒有堵的成分在裏面那是撒謊,他在那一刻,也确實很豁得出去。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秋澄抽了紙巾默默擦臉,平靜地回了謝微兩個字:“成了。”
作者有話說:
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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