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是。”
孫宛俞至始至終都低垂着雙眸,此刻她将素日裏踩在腳下,從未仔細觀察過的石子路,看的清清楚楚。
李渭川擡腳離開,那衣擺掃過她的面容,那金絲線縫就的邊緣在日光下閃着金光,但卻如此的冰涼。
就像是穿着這件衣袍的男人。
直到李渭川離開,那迫人的威壓也逐漸消散,衆人才起身,彩雲和彩玉這才扶着渾身酸軟的孫宛俞回了屋子裏。
......
彩雲端着方才找到的藥膏進來時,孫宛俞原本渾身髒污的衣衫此刻早已換下,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發髻散開,萬千的青絲都鋪散在身後,神色恍然,臉色更是蒼白的猶如白紙。
那額間一團紅腫逐漸向四周散開,開始變得青紫了起來,将臉色襯的格外的慘白,瞧着吓人的緊。
彩玉心疼的蹲下,小心的将寝褲的卷起來。
“嘶...”
即便是素來穩重的彩玉瞧見了那紅腫流着血的膝蓋時,也是變了神色。
因着近日太子殿下的震怒,即便是後面未有任何的懲罰,但此刻整個落梅院都似乎被壓抑着一層陰影,丫鬟內侍們都戰戰兢兢的,臉色蒼白。
加之孫宛俞沒名沒分的,太子殿下也說過他不給的,孫宛俞別伸手。
是以整個落梅院竟是無人敢去尋太醫。
但彩玉瞧着女子雙膝裂開的傷口,一時心急,就要想着去請太醫。
彩雲連忙将藥膏放在一旁的案桌上,一把拉住了彩玉,眼眸瞄了一眼晃着神色的女子,聲音不低的說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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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玉心急的不行,說道:“姑娘怕是身上開始發高熱了,摸着滾燙的不行。”
彩雲冷聲說道:“你是不要命了嗎?殿下下午說的話你難道要違抗?”
彩玉聞言,神色到底是一頓,聲音低了幾分:“我又不傻,這不是先準備去問問德內侍嘛。”
“彩玉,你來幫我塗一下藥膏吧。”
話落地,彩雲那雙顯得厲害的雙眸就瞧了過去。
孫宛俞擡起一雙水潤的眼眸,卻是瞧也不瞧彩雲,反而是帶着點笑意的瞧着彩玉。
彩雲癟了癟嘴,立在一旁倒是沒說話了。
“疼嗎?姑娘。”
彩玉坐在繡凳上,微微彎着腰,将藥膏挑起一些,又細細的抹在了女子紅腫流血的傷口上。
但那血實在是止不住,剛抹上去的藥膏不到一會兒就和冒出的血珠暈成一團,順着那纖細白嫩的就像是一碰就折的小腿滑下來。
“別弄了,彩玉。”
孫宛俞其實很疼,那傷口此刻就猶如針紮,細細密密的雙膝疼得都麻木了。
那張本就素白的小臉此刻更是蒼白,鬓角間細細密密的都冒了汗。
彩玉也知道自己這樣怕是在做無用功,但孫姑娘這般羸弱的模樣瞧着實在是心疼。
孫宛俞将藥膏接過,手裏藥膏溫潤,青白的玉瓷上面是精致的雕刻,摸在手裏溫潤順滑。
都是極好極好的物件兒。
只可惜她似乎是無福享受的。
“彩玉沒事兒的,我多休息一會兒傷口自己就不流血了,到時候你再給我上藥,很快就好了。”
彩玉一時也沒了辦法,只得小心的伺候着她上了榻,因着傷口不斷流血也不敢蓋上被褥,就這麽晾着雙膝就睡了過去。
還好如今已是春末初夏,倒也不冷。
但那裏曉得孫宛俞身子骨是這般的嬌弱,不知昏睡到了何時,她竟是被疼醒了。
一醒來那腦袋就疼的不行,自額間的傷口散開,她的頭就像是被人不斷地重擊一般的,疼得她一時間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何處。
她想要起身,讓自己舒服一些,但一動,她突的就開始犯了幹嘔。
她下意識的朝着床榻外側去,結果不小心碰到了膝蓋上的傷,頓時那刺骨的傷和頭上的傷同時猶如炸裂一般的疼了起來。
孫宛俞都覺得自己快要死了過去。
好疼啊,她想。
我是不是真的快死了,孫宛俞想。
她就那麽保持姿勢等着劇烈的疼痛稍稍緩解之後,她控制不住的慢慢的蜷縮在了一起,就像是這樣能緩解疼痛一般。
但身子全身都像是被刀子慢慢的磨刮着,疼的要死。
她不懂,只是傷了膝蓋和頭,為什麽全身都在疼呢?
“嗚...”
“救救我,救救我。”
“爹爹,娘親,我錯了,嗚嗚,俞兒錯了。”
孫宛俞疼的逐漸失去了意識,但她心中卻害怕這逐漸失重的感覺,她心中一驚,生怕自己就這麽死了。
不,不。
我要回去,我還未見過爹娘。
孫宛俞靈堂猛地一驚,那快要淹沒她的失重感褪去,但身上逐漸麻木的疼痛卻又猶如海水一般的席卷而來。
這個時候,她才恍然發現身邊不是沒有人,一雙手不停地再給她擦着臉。
“彩玉。”
彩玉本在外間睡了過去,女子那嗚咽聲将她驚醒,她連忙燃了燈瞧去,那床褥間女子散亂着發髻,蒼白的小臉上此刻卻帶着不正常的赤紅色,緊閉着的雙眸此刻濃密的眼睫毛沾滿了淚水,寝衣也蹭的歪斜,露出曼妙的身姿。
彩玉忙過去伸手一摸,果然燙的吓人。
身後接過了燈燭的彩雲卻是癟了癟嘴,低聲說道:“簡直是不知廉恥勾人的妖精。”
彩雲瞪了她一眼,吩咐人端了水來,帕子沾了水,給她小心翼翼的擦着臉,試圖讓床褥間不停流淚嗚咽的女子好過一些。
女子眼眸微微開合,喚了她一聲,随後卻又陷入了夢魇之中。
彩玉一瞧恐怕發生意外,于是不顧彩玉的阻攔,拿着吊燈,就去前院尋德雲去了。
孫宛俞只覺得渾身又開始陷入了濃稠窒息的湖水中,她想要大聲呼救,卻沒有一個人來救她。
救救我,她想。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而前院兒裏,在書房中,落地的大檠将寬闊的書房照的猶如白晝。
此刻一身玄色衣袍的男人端坐在案後,背脊筆直,雙眸內斂而沉靜。
背後是偌大的輿圖,大檠将男人的身影倒影在輿圖上,顯得格外的高大。
屋子裏只有德雲一個內侍伺候着,除了偶爾有燈燭輕微的炸裂聲,安靜的落針可聞。
李朝歷經三代,除了始皇打下天下時,日後兩代竟是都耽于享樂,如今國家瞧着日盛,但內裏卻是逐漸被掏空。
李渭川身上不光肩負着太子的職責,更是肩負着讓這才歷經三朝的皇朝重整旗鼓的重任。
朝城以及他們身邊的內侍都在擔憂,但李渭川卻從來都是這副沉靜的模樣。
就像是他倒影在輿圖上的背影一般,堅定且高大,這李朝定是能在他的手中變得昌盛繁榮。
“倭寇。”
男人沉吟了一聲。
突的,門外傳來倉促的腳步聲,德雲微微蹙眉,下意識的瞧向了太子。
門口的侍衛伸手,将女子攔下。
彩玉在太子面前伺候慣了的,自是知曉規矩。
她在臺階下跪下,定了定心,低聲對着門口的侍衛說道:“張大哥,德內侍在裏面伺候嗎?”
那侍衛肅殺的臉瞧了一眼着急的女子,悄聲的開了一個縫隙。
德雲目光一頓,對着案桌後的男人悄聲彎腰,背對着門就快步悄聲退了出去。
彩玉瞧見了德雲,頓時上前跑了兩步,接着有些着急的說道:“德內侍,奴婢不該打擾殿下,但孫姑娘高熱不斷,受的傷也是一直留着血,奴婢怕姑娘撐不過去,求太醫給孫姑娘瞧一瞧。”
德雲一聽,也是焦急,突然想起來前幾日太醫才說過這孫姑娘得嬌養着,這若是今日出了意外.....
方才微微打開的門,又悄然的關上。
德雲先是瞄了一眼案桌後沉靜的男人,這才踏着步子上前,只是比出門時略微重了一些。
果然....
“怎麽了?”李渭川随聲問道。
“殿下,方才彩玉禀報,那孫姑娘下午傷了膝蓋和額頭,流血不止,高熱不斷,怕是再不瞧太醫,那羸弱的身子恐有不測,不若尋太醫給孫姑娘瞧瞧?”
磕噠。
男人似是有些不耐,将手中紫杉木的狼毫放在了筆架上。
德雲背脊一僵,立馬彎腰垂頭跪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說:
女孩子,千萬不要舍棄一切追逐男人對你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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