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一更

“尋我做什麽?”孫宛俞詫異的問道。

德雲微微垂頭, 神色間帶着的盡是笑意,說出的話也是輕松的:“姑娘,您還信不過奴婢嗎?”

孫宛俞蹙起了秀眉,微微颔首, 低聲說道:“好吧, 那你要我做什麽?”

德雲神色上倒是未顯露半分,只是心中卻總是感嘆這女子幹淨單純的就像是從未被人沾染過筆墨的宣紙一般。

分明才被人劫掠過, 差點性命葬送于懸崖之下。

但不可置喙的是, 她即便是被人欺騙過, 也是如今這般的信任自己,自個兒倒是生出了幾分責任之感。

他再次開口,倒是解釋了下。

“殿下醒了, 但不想讓旁的人知道, 本不該讓姑娘知曉的, 可殿下聽聞姑娘差點被人迫下山崖,擔憂不已, 實在是想姑娘的緊。”

孫宛俞頓時喜笑顏開,興奮地臉蛋都染上了胭脂一般, 似乎是知曉又不能宣口于人, 她原地自個兒轉了個圈, 低聲說道:“那德你是是要帶我去見殿下嗎?”

“是,姑娘快些收拾一下吧。”

德內侍說完, 揮手, 身後的一個宦官将呈着的衣褥奉上。

孫宛俞好奇的敲了敲,竟是和那身後的宦官一模一樣的衣服, 她略微有些詫異的開口說道:“德內侍這是要我裝作宦官?”

德內侍微微貓着腰, 笑着說道:“特殊時期, 須得用特殊手段。”

德內侍說完後,心中倒是一頓,世人對他們宦官多是厭惡和忌憚,高門貴族更是嫌惡厭棄。

而這些自幼被嬌滴滴養在身邊的女兒家們,更是....

孫宛俞卻是未露出半分的嫌棄模樣,她伸手接過衣褥,對着德雲說道:“德內侍且等我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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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是。”

德雲帶着侍衛背着日光,立在門口安靜的等待着。

一炷香後,德雲身後跟着一個身姿纖細,也同他一般貓着腰的小內侍,快速的朝着皇宮太子休息的宮殿裏走去。

這皇宮裏,除了皇帝和皇後,誰都必須靠着雙腳走路。

孫宛俞其實心下有幾分好奇,但眼睛卻不敢亂瞟,只敢瞧着地上潔白的瓷磚和她黑色的靴子。

直到她的腳都走的快麻了,正跟着德內侍倉促的走着。

卻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聲響,孫宛俞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德內侍身旁的小內侍一拉,她瞧見了德內侍跪下的背影,自個兒也跟着倉促跪下。

“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千歲千歲千千歲。”

德內侍和身旁的內侍尖着嗓子吼道,接着行了大禮。

那轎攆本該毫不停留的離開,但不知為何,這次竟是停在了他們的前面。

孫宛俞一聽是皇後,心中一驚,撐在地上的手竟是控制不住的微微痙攣了一下,還好她如今是垂首跪于地上,她不知自己神色上是什麽表情。

她瞟了一眼德內侍的背影,又生怕皇後發現,倉促的收回了視線。

“德雲。”

崔皇後的聲音不喜不悲,開口便是帶着慈悲。

“哎。”德雲連聲回答道:“皇後娘娘可有何吩咐?”

崔皇後那雙美目掃了一眼三人,說道:“如今太子病重,無人示訓,你既是在太子身旁随侍慣了的,理當好好侍奉太子,若有半分的輕待,仔細你那脖子。”

孫宛俞聞言,心中更是忐忑難安,那纖細的背脊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着。

她腦海中不由得浮現了那日被逼跳山崖時的模樣,當時不覺害怕,可如今卻是越發的膽寒,身子骨都不由得顫抖起來。

“是,謹記皇後娘娘教誨。”

德雲剛說完,本以為皇後就要離開,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竟是瞧向了身後悄無聲息跪着的孫宛俞。

孫宛俞感受到了那轎攆上的人将目光投在了自個兒的身上,她那顫抖的手臂頓時僵直,整個人都緊繃着,心跳如雷擊,就連呼吸都屏息着。

“如今,我兒病了,身旁随侍的奴婢,本宮都竟是瞧着是眼生的了。”

這話雖瞧着的是孫宛俞,但那話可謂極為紮心的是針對着德雲。

德雲微微的垂首,不敢擡起頭顱一絲一毫。

“擡起頭來。”

崔皇後冷着嗓音說道。

孫宛俞心中一緊,她甚至覺得自個兒恐怕是要死在了這皇宮的路上。

她不知道在她昏迷後,皇後是否來瞧過她。

她僵直着背脊,卻又不敢不擡頭,就在這時,皇後身旁默不作聲的崔舒開口了。

“姨母,瞧這些宦官做什麽,不就是個殿下身邊伺候着的嗎?德內侍自幼侍奉殿下,大體的規矩還是懂得。”

女子聲音恬淡,說出的話也是極為緩慢,但卻不帶任何的不尊重攻的意味,反倒是處處透露着大家閨秀的端儀。

如果不是瞧見了她私下做的事情的話。

德雲瞧着地磚的雙眸帶着譏諷。

崔皇後顯然很是喜歡崔舒,她伸手拉過崔舒的手,輕輕地拍了拍,說道:“主子如今倒是憐惜奴婢功績,但就怕有些奴婢仗着多伺候了主子幾日,就開始肆無忌憚了。”

孫宛俞心驚膽戰的跪在地上,但即便是如此,也能感受到崔皇後那投在他們幾人身上的視線帶着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打壓。

舒兒,你也別太心善了。”

德雲聽得一陣惡寒,這女子善良的都将自個兒家族九族都滅了。

“行了,既是舒兒說了,如今就罷了。”

德雲磕了幾個頭,恭敬的說道:“感恩娘娘福澤,謝謝崔姑娘。”

“關秀。”

崔皇後并不理會德內侍,轉而是說道:“主子仁善,但也不是随意的任由奴婢張狂,關秀是個老實的,德內侍是個機靈的,去吧,帶着點他。”

孫宛俞只聽見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走到了自己的身旁,跪下。

“是。”

崔皇後的轎攆被擡起,在一陣吱吖聲中,緩慢的離開。

德雲帶着衆人歸于地上,行送行大禮。

“恭送皇後娘娘。”

直到聲音消失不見了,德雲才起身,孫宛俞也跟着起身。

但她心中更是憂慮,瞄了一眼身旁一臉老實的關秀,又瞧了一眼德雲。

德雲倒是一臉的淡然,聲音随意的說道:“走吧。”

于是一行四人貓着腰,繼續走在這寬闊的地磚路上。

半柱香後,孫宛俞才踏進了渭川休息的殿門。

大紅的木門被打開,院子裏郁郁蔥蔥,地磚整齊,兩旁排放着大氣而威嚴的燈擎。

孫宛俞心中歡喜,卻不敢洩露半分,只因身後跟着的關秀。

“行了,楚二你們兩人先行進去侍奉殿下,關秀,既是皇後娘娘賜下的,咱家也不敢輕待,先跟着咱家。”

德雲說完,帶着關秀就離開了。

身後的紅門也被人關上,孫宛俞頓時站直了背脊,而那時刻僵直的背脊也松懈了下來。

她那雙清澈的眼眸瞧着這偌大的院子,一時間不知道往哪裏去。

還是那被喚作楚二的內侍低眉順眼的說道:“孫姑娘,奴婢帶您去見殿下。”

孫宛俞連連點頭,聲音清脆如江南的黃鹂。

“感謝楚內侍了。”

孫宛俞被帶到一處門前,那楚內侍就退了下去。

剛伸手,她心中不知為何竟是有些緊張和羞赧。

女子立在門口深深地吸了口氣,有瞧了眼自個兒的裝扮,竟是有些躊躇。

“進來。”

男人的嗓音冷硬。

孫宛俞被吓了一跳,但隔了幾日聽見男人的嗓音,取而代之的卻是無盡的委屈和後怕。

她差點就見不到他了呢。

孫宛俞打開門,一眼就瞧見了半倚靠在榻上的男人。

男人發髻不似往日的那般規矩的束着,随意的将萬千的發絲垂在身後,但卻絲毫不顯得女氣,反倒是将那張素來冷硬清貴的面容更添了幾分俊雅。

許是帶了些病氣,男人面色有些蒼白,唇色也較為淡。

日光透過橫窗,帶着些微黃。

就像是一副陳舊的丹青。

那張描金的漆紅騰龍的榻上,男人修長的身影被鋪上了一層光暈,即便是病了許久,身姿依舊是孔武有力。

“怎麽?”

男人的喉結輕輕地滑動,醇厚的嗓音落入她的耳中。

“渭川。”

女子頓時就像是被點醒了一般,小跑着上前,卻又不敢像往常一樣撲到他的懷裏。

轉而是坐在榻邊的繡凳上,那雙明明是勾人心魄的眉目,此刻卻是呆愣愣,含滿了擔憂的望過來。

李渭川那帶着扳指的手伸出,輕輕地握住女子消瘦了不少的下颌,漫不經心的把玩着。

那拇指上的扳指因着男人拇指滑動的動作,也跟着輕輕地磨着女子細嫩的皮膚。

不疼,只是那扳指帶着男人指尖的溫度輕輕地滑動,略有些癢罷了。

“渭川,他們都說你病得很重。”

孫宛俞仔細的一寸一寸的瞧着男人的面容,開口說道。

那眼眶裏的擔憂都快溢了出來。

男人似乎是很享受,那雙漆黑如墨點的雙眸沉甸甸的落在女子的臉上,低聲問:“這麽擔心?”

孫宛俞點了點頭,咬了咬嘴唇,低聲問道:“渭川,是不是那日我沒能将毒給你吸允幹淨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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