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李渭川臉色蒼白, 他到底是沒能在此處呆下來。

倉促的吩咐着德雲将藥膳遞給女子,就說是忙于公務就離開了。

德雲也跟着李渭川走出了殿寝,但男人顯然是不會回到了書房,天色已經完全的暗了下來, 他早走在軍營裏, 周圍的官兵都紛紛行禮,但卻不拘謹。

軍營裏不比朝堂, 若是能用武力和軍事才能征服的, 無需那些鬼魅技巧, 何況李渭川本就是磊落之人。

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裏,軍隊上下早就對他一心一意,尊崇有加。

就連殿下身邊的幾個內侍, 也不是像傳說中的那樣奸魅, 或是不男不女, 反倒是個個勇猛能幹,和軍營裏的男人們打成了一片。

直到李渭川走到了一處無人的湖水邊時, 一抹黑色的身影悄然的落在了一旁,簡單的行了禮之後, 那人嘶啞的聲音直接說道:“殿下, 如今全長安城都知道太子妃寧死不屈, 為了不耽擱軍情,不服用救命的藥物。而崔家嫡女串通胡人給太子妃下毒一事, 也都知曉了, 陛下震怒,當庭要徹查崔家謀逆一事。”

李渭川輕輕地呼了口氣, 一股呵出的熱氣順着河岸飄散不見。

德雲卻是渾身一震, 随後心中頓時了然。

殿下哪裏不知道崔舒在何處, 他這般縱容,不過是用崔舒的命為太子妃造勢罷了。

等着那黑影說完話又悄無聲息的消失後,李渭川負手立于在夜色裏猶如一潭藍黑色的深淵一般的湖水。

方才在屋子裏的淡然和鎮定,此刻都在這夜色裏逐漸的崩潰。

方才和宋坤在一起的模樣,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腦海之中,許久都不能消散。

夜長漫漫,不論李渭川如何,孫宛俞倒是睡得很好。

第二日啓程時,她甚至都不用坐馬車,而是騎着駿馬跟在了部隊的後面。

滿山的翠綠,和一路的各色景象,看得她眼花缭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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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李渭川不在前面帶兵,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旁,卻也不說話,就這麽跟在她身邊。

直到孫宛俞一臉疑惑的瞧過來時,李渭川這才開口說道:“宛俞,下一站便是肅州,我聽聞當夜有燈會,不若咱們可去游玩?”

孫宛俞當真是心動,可...

她瞧了一眼綿延不絕的大軍,到底是開口說道:“這樣耽誤大軍嗎?”

李渭川似乎是心情很好的模樣,他如今凡事都不會避着她。

“軍隊先行離開,我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一路可能行程較慢,我忙事情,你便可慢慢的玩樂,你與我一起?”

孫宛俞聞言,神色一頓,明顯有些糾結,她如今是太子妃,若是進了長安城恐怕日後難以再這般看四處的山河了,這是難得的機會,可若是答應了,這恐怕日日和李渭川一起呆着,多有不自在。

“俞兒,你快瞧!”

楊君欣先前就騎着馬往前跑了,如今不只瞧見了什麽,跑回來,高興的對着她說道。

孫宛俞本就不知道如何答話,姨母喊了正好有借口先轉移注意力,然而她轉頭順着瞧去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只見遠處一座雪山被晚霞籠罩住,散發着明黃色的亮光,天空布滿了深紅色的火燒雲,雪山底下又雲霧缭繞,瞧着竟像是佛書中的西方極樂淨土一般。

女子瞧得怔愣,雙眸裏竟是不可置信和難以言喻的驚喜。

李渭川馬匹落後在女生身後,她只知道山河錦繡,卻不知道自己在這晚霞之中也是一道絕美的風景。

女子面容白皙,在這晚霞裏甚至有些透亮,目光猶如最頂級的琉璃珠,倒映着遠處的山色和晚霞,鼻梁挺翹,杏色的嘴唇微微張開。

即便是只有一個側臉,李渭川也瞧着愣了起來。

孫宛俞答應他和他同路,李渭川絲毫不意外,女子那神色分明是将他當做了契機,滿心滿意的只想着玩樂,并非在意的是兩人同路,沒有旁的人打擾。

就像是以往在江南巡視時,只有李渭川、孫宛俞和德雲,周圍一隊的護衛,以及看不見的暗衛。

肅州風土人情顯然又是不同,即便是街邊的一處小吃,都帶着紅油的辛辣。

他們一行人先去了客棧休息了一下午,只等着晚上時,去看燈會。

肅州也算是繁華,因着燈會,在白天的時候就已經是摩肩接踵了。

李渭川和孫宛俞此刻倒是沒去湊熱鬧,兩人坐在庭院裏,李渭川煮茶,孫宛俞在一旁拿了一本書閑散的瞧着。

她想,這樣其實也不錯,既不相愛,也不怨恨。

孫宛俞将書放下,有些餓了呢。

德雲機敏的上前,說是這肅州的面食算是一絕。

孫宛俞自是要嘗嘗鮮的,李渭川此刻也有些事情,于是只讓德雲陪着,他起身闊步走向了客棧外。

到了夜色裏,李渭川先行回了趟屋。

他随口問道身後的德雲:“準備好了嗎?”

德雲那裏知道殿下竟是如此在意自己的穿搭,忙了一下午,終于是弄好了。

直接上前将月白色的衣褥呈上。

李渭川心情頓時好了幾分,又不由得在心裏嘲諷自個兒,如今竟是到了以色侍人的地步了。

但他卻甘之如饴。

他将濺了一滴血的衣服褪下,想了想又簡單的沐浴了之後,這才穿上準備好的衣服,準備尋孫宛俞,嘴裏還念叨着要去哪些地方。

結果剛走出門,竟是沒尋到孫宛俞。

侍衛上前,眼睛根本不敢看殿下,只垂眸低聲說道:“殿下,太子妃說殿下若是忙,就不用特意陪她了。”

李渭川身子僵硬,原本臉上的舒坦和歡喜頓時褪了個幹幹淨淨,在這暖色的燈籠下,瞧着竟是格外的青白。

“她去了何處?”

那內侍更是垂下了頭,低聲說道:太子妃先去燈會了。”

.....

“殿下。”

德雲想說些什麽。

但李渭川卻開口說道:“退下吧。”

德雲等人貓了貓腰,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李渭川心口疼的緊,但卻不是因為自己,他突然想起今年春日時,他曾許諾要帶着她去聖泉寺踏青。

可他當時如何做的?

分明是應了她,卻偏偏在她打扮的那樣好看時,在太平巷裝作不認識她的模樣,帶着崔舒縱馬朝着聖泉寺走去。

肅州極少下雪,但隆冬裏,卻是幹冷的狂風刮着臉,心也被一刀一刀的磨着。

他立在門口,就在德雲等人都以為殿下或許是就那麽立在哪裏的時候,李渭川卻驟然動了。

他從來不是坐以待斃之人,錯了,那便改就是了。

等着他順着暗衛留下的蹤跡尋到女子時,她正拿着花燈提着筆寫下自己的願望。

李渭川腳步一頓,女子面容上帶着的笑意是那樣的燦爛,就像是真的要夢想成真了一般。

他順着那花燈瞧去,密密麻麻的小楷,都是關于祖母姨母,甚至有彩玉的祝福。

他挨着挨着瞧過去,終于看到了他,李渭川心中一喜,瞧見的是:願殿下長命百歲,兒孫滿堂。

兒孫滿堂?!

不知為何,李渭川心砰砰的跳着。

忽然,寫完了所有願望的女子似乎是有些累了,将筆交給侍衛,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略有些遺憾的說道:“只可惜,我這一輩子卻是不想生兒育女了。”

那侍衛顯然也是看到了她寫的,跟在太子妃身邊久了,也知曉她并非是那等高傲之人,反倒是随和溫柔。

幾人跟在她身邊,也是敢開一二玩笑的。

“太子妃日後定是也會兒孫滿堂的。”

但孫宛俞卻想差了,她如今是太子妃,日後不論李渭川的那個妃子生的孩子,按理來說确實都也是她的孩子。

如此....

“回去後,殿下若是要納妃子之類的,也應該注意品性,這樣,教導出來的孩子品性不至于太過執拗。”

一衆侍衛:“?”

反倒是立在遠處的李渭川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那本歡喜的面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不願給他生孩子,還要給他尋妃子,讓他兒孫滿堂。

李渭川一口心血湧上喉嚨,接着又緩緩地墜下,心腔子裏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擊打了一下似的,疼得他動都不能動了。

反倒是一旁的孫宛俞注意到了他,小跑着上前,用歡喜的語氣說道:“殿下,您忙完了?”

李渭川瞧着她這如畫一般的笑顏,心中頓了頓,就如被刀割,但卻甘之如饴。

“是,燈會好玩嗎?”

孫宛俞顯然是很快樂,但也有些累了。

“很好玩兒,可就是太累了。”

孫宛俞正想說殿下您自去玩兒,她想要回家休息了,可男人似乎是知道她要說什麽,先行開口說道:“既然累了,咱們就回去吧。”

孫宛俞一愣,李渭川卻是已經拉起她的手指,扣在手心,轉身一步一步的朝着客棧走去。

在這熱鬧的萬家燈火下,高大的身影卻無端的顯出深深的孤寂。

孫宛俞動了動被牽住的手,男人手心松了松,但卻依舊是将她牽着的。

竟是這般的傷心嗎?

她想,為什麽呢?

作者有話說:

該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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