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沈卓浪是也

過了幾日，丞相府便托信來說兩人的生辰八字十分相合。雙方家長皆十分滿意，這門親事就定了下來，彩禮也随之而到。

“可好！這下子就等着定黃道吉日了。”沐夫人站在滿屋子彩禮中間，欣喜地對沐旦說到。

“時間過得可真快呀。”沐旦抽着大煙鬥，眯縫着雙眼，像是在回顧什麽，“官兒這丫頭，從出世就沒讓人省過心，可現如今，要真把她嫁出去了，我這心裏啊，真真有些不舍。”

沐夫人聞言，原本欣喜的心情也不禁有些低落，附道：“我們閨女，從小就沒讓她吃過什麽苦，雖說小時候跟着哥哥練過些三腳貓功夫，終究過的還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在府上是寵慣了的，不知道去了別家，受了些個委屈怎麽辦。”

沐旦沉吟不語，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像是一尊陳年雕塑。半響，他才吐出一句話：“我只怕這事，不會那麽簡單。這丫頭片子，可不是省油的燈。來人啊，把大少爺給我叫來。”

沒一會兒，沐風便到了。沐風走進屋子，向父母低頭行禮。

“沐風，官兒這已經定親了，這段時間你看嚴點她，免得出什麽岔子。”沐旦吩咐道。

“孩兒明白，但妹妹素日裏也是行事規矩的，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規矩！哼，她以為我是瞎子，當我不知道她三天兩頭溜出門去，我不過是睜只眼閉只眼由她鬧罷了。”沐旦說道，“你要是真的疼惜她，也就多管一管。就這麽任性胡鬧下去，以後到了夫家，還不知道怎麽被人為難呢！”

“是。”沐風順從地回答。

“沒什麽事了，你先下去吧。”

沐風從屋子裏出來，穿過小花園的月亮門，便打算去沐官兒的院子看看。秋季肅殺，黃花委地，落葉打着旋兒在半空中廢物，無依無憑。滿院子的蕭瑟之感不由而生，吹着涼風，眼見枯景，沐風也想到沐官兒這一去，可就是別家的人了。兄妹倆打小長大，感情自然是好的，何況她這妹妹天真爛漫，又聰明伶俐，他一直也放在心尖上寵愛着。

想着走着，也就到了屋前，叫了幾聲阿嬌，竟沒有一點兒反應。沐風推開房門，發現裏面空無一人，心裏也就明白了七八分。走至側門一問，門房才嗫嗫喏喏說小姐一聽說彩禮到了，就出門去了。

人已經走了，倒也沒辦法這會子就找到。知子莫若父，

看樣子父親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不好好說說她，倒真有可能出問題。

沐風瞧見天色也不太晚，思量着抽身去一趟丞相府，跟沈卓浪聊上一段。沐風徑自走出大門，向着丞相府的方向走去。

十滴酒不是酒，而是汴京第一的酒樓。現在這座酒樓的臨街靠窗處，正歪坐了兩個半醉的男子。一個英氣勃發，一個清秀俊麗。

“哎，卓兄，你我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真是患難兄弟！”沐官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得身後的阿嬌一個機靈。她見沐官兒也就有點醉意，阻攔也無用，這時候離開她去府裏報告，又怕身遭不測，只有等在這裏幹着急。

“說得對！你說為什麽我一定要娶一個我沒有見過的女人呢？而且，我愛的我還不能娶！”卓三良顯然也有些醉了，一邊說話，手上的酒杯還搖晃不定，酒水滴灑在華貴的綢緞上，他也毫不在意。“何止不能娶，我連說都不能說……”

“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子卿雖然身在風塵，但是其性猶如白蓮，出淤泥而不染。”沐官兒笑着搖搖頭，“她有萬千才藝在身，靠才藝吃飯難道很丢臉嗎？”

在沐官兒說話間，卓三良早已半瓶酒下肚，醉意更濃，口齒都有些模糊不清了：“是啊，我一點都不計較這些，可是我爹計較，他身居丞相之位，肯定不會同意我娶一個青樓女子的。”

“噢，原來是丞相……丞相……”念到這兩個字，沐官兒頓時酒醒了一小半，腦子轉了一個彎，她不敢相信的再問一遍，“卓兄的爹是丞相？”

“是啊，他非要我去娶一個什麽樞密使的女兒，叫、叫什麽來着。”卓三良撐起頭來，費力的想着，“噢！沐官兒！”

這三個字把沐官兒的酒全部驚醒了，同時也驚醒了昏昏欲睡的阿嬌，阿嬌目瞪口呆地看着卓三良。沐官兒心有不甘，還想再确認一下：“可是你不是姓卓嗎？我怎麽聽說當今丞相姓沈呢？”

“卓什麽呀，我叫沈卓浪！沈卓浪知道嗎？”沈卓浪借酒消愁，喝的酒遠在沐官兒之上，現在已經醉得差不多了，嘴裏的話也只管往外吐，“卓三良不就是卓浪嗎，那是化名而已。出入妓院，怎麽能、能用真名呢？”說着咚地一聲，栽倒在桌子上。

“小姐，他就是沈家公子……”阿嬌在後面使勁咽口水，确實是英姿飒爽，風流潇灑，可是……現在這是個什麽情況，原本訂了親的兩人，在酒樓裏稱兄道弟，還互

訴自己不想定親。沐官兒現在也是一頭麻，腦袋裏盡是漿糊，怔怔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附近傳來了熟悉中帶着驚訝的聲音：“官兒，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哥哥！”沐官兒驚訝的叫道。

“大、大少爺……”阿嬌心裏害怕，低低叫了一聲。

原來沐風到丞相府的時候，得知沈卓浪去了酒樓。他本也無事，就想去酒樓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他，也能順便陪飲上幾杯。誰知到了十滴酒，人确實是找到了，這一找還是兩個。

“你們怎麽在這裏？”比起生氣，沐風現在更多的是疑惑不解，“你跟卓浪原本就認識的？”

“認識，”但轉念一想，“也不認識。”

沐風坐了下來，看看醉倒的沈卓浪，又看看兩頰緋紅的沐官兒，不由說道：“堂堂丞相府沈卓浪沈公子，居然在酒樓醉成這個樣子。”沐官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沐風鳳眼一掃，厲聲道：“你也沒資格笑！沐府千金，穿成這幅德行，還跟男人在酒樓喝酒，而且這個男人還是你的未婚夫！這要是傳了出去，別人要怎樣的笑話我們家？”

從沒見過沐風這樣嚴厲的樣子，沐官兒也有些害怕，乖乖坐了不動。

“現在說吧，你們倆是怎麽認識的，喝酒這又是怎麽回事？”沐風把玩着酒杯，開始發問。

這可把沐官兒為難到了，他們确實有過一面之緣，但那是在妓院，以他們倆的身份，無論是誰，都絕不能把在妓院的事情抖了出去，得趕緊編個話過去。至于喝酒，确實屬于偶遇，但若無前者在先，她也絕不可能在樓下看見卓三良就跟着跑了上去。低頭想了一想，她便來了個移花接木。

“前幾日偷偷溜出府中，碰上了小偷，是卓，哦不，是沈卓浪幫我把小偷制服，奪回了錢袋。”沐官兒說着偷偷瞄了沐風一眼，“不過那個時候我并不知道他就是沈卓浪，今天喝酒也是偶然在酒樓碰見的，恰巧以酒謝了上次的拔刀相助。”

“喝酒的時候你不知道他是誰嗎？”

“他化名卓三良的，我是剛剛才知道他就是沈卓浪。”沐官兒說到最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面前的男子，是名義上的未婚夫。

“你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連對方的底細都不清楚，就敢跟人随便喝酒！看樣子這次回家，真得好好管管你了。”沐風了

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又開始教訓沐官兒。沐官兒明知自己有錯在先，絲毫不敢抵抗。“阿嬌，你到丞相府去通知人來接沈公子，我跟小姐安頓好這邊就先回去。”

“是，大少爺。”阿嬌匆匆忙忙跑下樓去。

“哥哥……有件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沐官兒遲疑着說。

“有什麽話就直說，我是你的兄長，天大的事都有我幫你頂着。”沐風的語氣已經不似之前那般嚴厲，恢複了平日的溫和。

沐官兒看了一眼沈卓浪，還是決定說出來。“沈卓浪，他有喜歡的人了。”沐風聽到這句話，也不由得心下一顫，面上猶自鎮定。“他有喜歡的人的話，我為什麽要□去硬生生分開呢？你們如果真的希望我幸福，就取消定親吧，設若是我真的嫁過去了，他也會怨我一輩子的……那樣的話，我也不會幸福的……”

“你可知，他喜歡的是哪家姑娘？”沐風平靜地問道。

沐官兒努了努嘴，又頓了一會兒：“我跟沈卓浪也是初識，了解得也并不多，只知道那女子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不是豪門望族。”

“走吧，我們該回家了。”對于此事，沐風不置一詞，見沐官兒欲以再言，便說道：“趕緊回家洗個澡換身衣裳，姑娘家滿身酒氣如何使得。”說完便起身結賬，先走了出去。

取消定親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關系到兩家的臉面問題，何況這原本也屬于官場聯姻，縱然他沐風再疼愛妹妹，也不能把家族的利益置于其後。就憑一個無名無為的平凡女子，沈家自然也不會同意沈卓浪退親，所以這件事上，沐風給不了沐官兒任何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卓三良這個名字很傻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