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炮灰公主12

京城的夜市繁華,千燈萬火映着院落人家,周圍攤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楚墨站在燈火旁,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對他說:“多謝這位公子相救。”

滿眼的陌生與疏離。

手腳一陣冰涼,楚墨只覺連吐出的氣都像是要凝結成冰,良久,他方才道:“長寧公主又在玩什麽花樣?”

姜斐聞言,眼中越發茫然與錯愕:“你……認識我?”

楚墨凝眉,雙手死死攥着,終克制不住朝她走了一步:“你鬧夠……”

他的話并未說完,姜斐幾乎立刻後退三步,逃避着他的接近,眼中帶着幾分驚懼。

楚墨的腳步僵在原處。

以往,他站在原地,她便會笑着朝她跑來。

如今,他接近她一步,她退避三步。

如避着洪荒猛獸。

“斐斐。”一旁的裴卿突然作聲。

姜斐眼神亮了下,轉頭朝他看去,擡腳便要朝他那邊走。

“姜斐!”陰鸷的聲音夾雜着隐怒傳來,楚墨看着她眼中因裴卿而升起的亮光,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怎麽?如今倒裝作不識了?”

“你在說什麽?”姜斐抿唇,想要掙開他的手,他卻越發用力了,“我聽不懂你的意思。我感謝你方才救了我,但請你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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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我的意思?”楚墨怒極反笑,“公主莫不是忘記當初是誰追在我身後說喜歡我……”

“楚墨,”裴卿突然打斷了他,聲音極淡,眼神微動,“放開她。”

楚墨抓着姜斐的手微頓,擡頭看向裴卿,驀地冷笑一聲:“你怕什麽?”話落,他低頭看向姜斐,剛要開口。

姜斐陡然作聲:“我不喜歡你,”她的眼中仍殘留着驚懼,卻坦然地看着楚墨的眼睛,“我與你不過今日相識,怎會喜歡你?況且,我……心中早已有人,我只喜歡那人……”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輕了些,飛快看了眼裴卿,神色帶着幾分羞怯。

楚墨愣住。

今日相識?他們曾有過一段足有一年的姻親,她說與他今日相識?

他死死盯着姜斐的眼睛,想要找到半分撒謊的跡象。

可是,沒有。

她的雙眼坦蕩而澄澈,任他打量。

她說,她心裏早已有人。

楚墨只感覺自己的心如被人拿着匕首一下下的刺着,脊骨徐徐爬上一股寒意,手上的力道越發緊了。

“你放開我……”姜斐用力掙了掙。

楚墨卻笑了出來:“心中早就有人了嗎?”

姜斐不解。

楚墨輕輕湊到她面前:“那麽,長寧公主,用我提醒你,當初是誰毀了婚約也要與我成親嗎?”

一旁,裴卿本欲上前的身子一僵。

姜斐毀的,是與他的婚約。

若是此刻姜斐也想回到楚墨身邊呢?

楚墨仍在一句句問着:“公主難道不記得,是誰拼了性命也要護我?”

“是誰每日變着花樣的做我喜歡的菜色?”

“還有,是誰總想陪我待在書房……”

姜斐的臉色陡然蒼白如紙,指尖輕輕顫抖着,用力掙紮着想要掙脫他的桎梏:“夠了……你放開我……”

“夠?”楚墨看着她喑啞一笑,“哦,還有你方才用在裴卿身上的打糕、糖人,還有文燈,你說願我得償所願,如今卻又裝作忘記一切……”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我也不想知道……”姜斐伸出另一只手抵着自己的太陽穴,“我不知道……”

說到後來,她的唇色慘白,眼淚頃刻落了下來,身形搖晃了下,渾身僵冷:“頭好疼……裴卿……”

楚墨心中陣陣惶恐,這是寒花毒發作的征兆。

他的手不覺松了些。

姜斐飛快将自己的手腕從他手中掙脫,跑向裴卿,卻在看見姜蓉蓉時腳步一頓,最終怯怯地抓住了裴卿的衣角:“裴卿,我們不要在這裏了好不好,我想回家……”

聲音很低,夾雜細細的哀色。

裴卿低頭,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僵硬的肢體逐漸松懈。

她選擇了他。

“好,”裴卿啞聲道,“我帶你回家。”

說着他看向楚墨:“她不能再受刺激。”

話落,轉身便欲離去。

“阿卿!”姜蓉蓉的聲音阻斷了他的腳步。

裴卿僵住,轉頭看向姜蓉蓉,她的眼中已經蓄滿了淚。

對姜蓉蓉,他只覺得茫然。

她是他第一個願保護的女子,可此刻看着她,為何心中滿是荒蕪?

衣袖被人抓的緊了些,裴卿回神,看着姜斐不安的神情,終收回目光,聲音有些艱澀:“走吧。”

身後,姜蓉蓉錯愕地看着那二人的背影,淚終于還是流了下來。

為什麽……她不過離開了一趟,一切都不一樣了?

而楚墨,仍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雙手緊攥,手背青筋凸起。

姜斐沒有通紅着眼睛站在那裏看着他,沒有恨他惱他怨他,更沒有拿着長鞭與他大鬧一通……

她只是滿身陌生的打扮,平靜地站在他面前說,她不識他。

這樣也挺好。

最起碼,不用再擔心被她纏上,不用背負任何不安,不用……

這樣真的很好嗎?

心底冒出一個聲音,輕輕反問。

楚墨臉色一白,伸手死死扣着心口,悶咳一聲,喉嚨裏湧上來一股血腥味。

心口很疼。

疼的他腰身佝偻下來,呼吸都變得艱難。

在他面前,她很少哭。

便是當初在城牆上得知真相,她也只滿眼死寂地看着他。

可是剛剛……她卻流着淚喊着裴卿的名字。

她不知道他是誰!

她看着他時,沒有愛,沒有恨。

甚至,她心中有了旁人。

她剛剛怯怯抓着裴卿衣袖的模樣,看着裴卿時眼中的亮光,無一不在說着,她心中的人,是裴卿!

當初那個抱着他的後頸,親吻着他的唇角,滿眼依戀地說“我好愛你”的姜斐,如今卻說她喜歡上了別人!

如何能忍!

到底發生了什麽?

……

楚墨好感度到了80.

回國師府的路上,姜斐聽着系統的聲音,低下頭來,心中淺笑着。

察覺到她細微的動作,裴卿擡頭看向她:“公主……”

“斐斐。”姜斐打斷了他。

裴卿一怔。

姜斐擡頭,看着他的眼睛,而後勉強笑了出來:“我喜歡你叫我‘斐斐’。”

裴卿定定看着她:“斐斐,剛剛……”

“剛剛那位姑娘,便是你房中畫像裏的女子,是嗎?”姜斐打斷了他,輕聲反問。

裴卿沒有說話。

姜斐抿了抿唇:“我知道,我應該恭喜你的,終于等到她了,可是裴卿……”

她眼眶一酸,仍故作無事一般望着他,“我做不到。”

馬車內只懸着一盞提燈。

裴卿呆呆地看着燈下的女子。

“方才救我的那位公子看起來對那位姑娘很好,”姜斐接着道,“裴卿,我也會對你很好的好不好?”

“以後,我會好好吃下膳房送來的飯菜和藥,會聽你的話穿白衣,不會再偷偷讓人把桃枝扔了,也不騎馬了,我會做回以前的那個我……”

她的話并沒有說完。

裴卿突然将她擁入懷中,用力緊抱着,恨不得嵌入自己的身體。

姜斐靠在他的懷中,聲音沉悶悶的:“裴卿,我是真的喜歡你……”

裴卿擁着她的手一顫。

喜歡嗎?

他張了張嘴,卻在看見她身上的白衣時一頓。

姜蓉蓉方才看着他的目光鑽入腦中,為何……他沒有将她擁入懷中的沖動?

姜斐聽着裴卿的好感度紛亂不堪,可波動後,又回到了80.

姜斐:“……”

果然是看見姜蓉蓉回來了,好感度都變得吝啬了。

狗男人。

馬車到國師府已是亥時。

姜斐和裴卿二人剛走進後院,便看見侍衛匆匆忙忙走來。

“大人,公主,方才宮裏頭來人了,傳了聖上口谕,要二位明日入宮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告。”

……

翌日。

姜斐和裴卿入宮時,正值傍晚。

迎楚墨和姜蓉蓉的宮宴是在三日後進行,皇帝卻要姜斐和裴卿二人今日入宮,着實令人猜不透。

姜斐也懶得猜,只當皇宮一日游。

皇帝到底是年老了,接見二人是在寝殿中。

姜斐與裴卿二人行過禮後,皇帝只問了幾句姜斐如今身子如何,可有好生調理後,便安靜了下來,好一會兒又道:“裴卿待你如何?”

姜斐看了眼裴卿,抿了抿唇,輕輕點點頭。

皇帝滿意地笑了笑,再未說話,坐在龍椅上等待着。

就在姜斐心中困惑時,門外再次傳來的腳步聲。

內侍跑了進來:“皇上,大魏廣淵王和三公主觐見。”

楚墨和姜蓉蓉?

姜斐微微垂眸,繼而了然,姜蓉蓉如何算來都是皇室子女,如今回了大燕,自然要入宮面聖,而楚墨,大抵是陪姜蓉蓉前來吧。

內侍離開,楚墨和姜蓉蓉二人走了進來,看見裴卿,姜蓉蓉臉色微變,卻在看見姜斐時輕輕低下頭來。

楚墨則緊盯着姜斐。

他命人去調查了,暗衛說,她當初受了刺激,忘了一些事。

而那些事裏,包括他。

她忘記了她曾經對他如何愛慕難舍的。

也忘記了為他洗手弄羹湯。

書房的相伴、糖人、糕點、對他的保護、文燈上的心願,還有……“不會嫁給皇帝”這番胡言亂語。

全都忘記了。

自然也包括他對她的利用、下毒,以及所有傷害。

就像他從未在她的生命裏出現過一般。

忘得一幹二淨。

思及此,楚墨的目光不覺陰狠下來。

察覺到楚墨的眼神,姜斐疑惑地朝那邊看去,而後滿是詫異與陌生,輕輕朝身邊的裴卿靠近了些。

看着她對自己滿眼的驚懼,楚墨諷笑一聲收回目光,與姜蓉蓉行禮後,便被安排坐在了右手邊。

皇帝道:“今日只是個私宴,剛巧你們幾人都在。”說着,他揮揮手。

很快便有宮人端着一盤盤膳食走了進來,放在幾人面前的膳桌上。

皇帝看着幾人,良久看向楚墨:“此前廣淵王曾在大燕待過一段時日,聽聞回大魏後,頗有一番建樹,卻依舊極盡孝道,讓父親穩坐皇位?”他笑了笑,“廣淵王只攝政,實屬可惜。”

楚墨神色微緊,目光飛快從姜斐身上一掃而過。

後者卻只安靜地夾了一筷落蘇放進了裴卿碗中,從頭至尾未曾看他一眼。

楚墨拿着竹箸的手一緊,而後笑了一聲:“多謝皇上關心,無甚可惜的。”

皇帝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姜斐:“斐斐幾月前曾受過刺激,忘了不少事,所幸有裴國師陪着,”說着,他掩唇低咳了幾聲,內侍忙送上絹帕,“我如今啊,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斐斐的終生大事了。”

楚墨身軀一僵。

“父皇。”姜斐擡頭看向皇帝,耳根微紅。

皇帝笑了下:“說來也巧,斐斐自幼便與裴國師有婚約,兜兜轉轉,竟還是湊到一起了……”

突然一聲清脆聲響,吸引了幾人的注意——姜蓉蓉手中的湯匙掉在桌上,她正臉色蒼白地看着對面的裴卿。

裴卿擡頭,似乎沒想到皇帝今日竟會提及婚約一事,更沒想到……他心中竟沒有排斥,只是在迎上姜蓉蓉的目光一怔。

楚墨緊盯着再未看過他一眼的姜斐。

只有姜斐,仍低着頭,臉頰微紅。

皇帝不動聲色地看着幾人,繼續道:“斐斐,裴卿,若是朕說,給你二人重結前緣,你們可願意?”

楚墨手指一顫,死死盯着姜斐。

他從未想到,老皇帝會在他面前,給姜斐和裴卿賜婚。

姜斐睫毛顫了顫,飛快看了眼身邊的裴卿,而後道:“我聽父皇的。”

“啪”的一聲,楚墨手中的竹箸斷了,戳在掌心,立刻有鮮血冒了出來。

姜蓉蓉回過神來,拿過絹帕便要給他擦拭掌心的血。

楚墨卻始終緊攥着拳,并未理會她,只看着龍椅上的男子。

皇帝也看向他:“廣淵王有話要說?”

楚墨喉嚨一澀,想要說些什麽,卻又看向姜斐,她從頭到尾,沒有看他一眼。

昨日她寒花毒險些發作的樣子莫名浮現,最終他垂眸,手因為用力而輕顫着,一字一頓道:“這是皇上的家事。”

“也是,”皇帝笑了笑,又看向裴卿:“裴國師覺得呢?”

裴卿看着姜蓉蓉擔心楚墨掌心受傷的畫面,意識恍惚了下,聽見皇帝的話方才回神,卻眉心微蹙,剛要開口。

皇帝打斷了他,輕嘆道:“裴家世代天人之才,效忠大燕,想想先國師為大燕效力五十餘年。”

裴卿的手不覺緊攥。

他知道皇帝這番話是何意。

便是手握權勢又如何?他是裴家人,母蠱就埋在這皇城之下,他沒有拒絕的餘地。

可他厭惡被人脅迫。

下瞬裴卿只覺衣袖被人輕輕拽了拽。

他轉頭看去。

姜斐正在看着他,眼中滿是惴惴不安。

裴卿頓了下,終看向皇帝:“臣無異議。”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既是如此,後日宮宴之上,朕便親自賜婚,這幾日斐斐便不要在國師府住着了,先回公主府。”說完,他便被內侍攙扶着,起身離開去了後殿。

在皇帝離去的瞬間,姜蓉蓉站起身,臉色蒼白如紙,眼圈通紅地看着裴卿,而後轉身便跑了出去。

裴卿身軀一僵,目光不覺随着姜蓉蓉看了過去。

“去吧。”身側,姜斐突然道。

裴卿轉頭看向她。

“我知道,你和她有些話要說,她也需要你的安慰。”姜斐笑了出來,“你別忘了回來。”

裴卿指尖顫了顫,颔首道:“好。”像是承諾。

說完,便要離去。

“裴卿!”姜斐驀地作聲。

裴卿腳步一頓。

姜斐努力地揚起一抹笑:“還記得我說過的嗎?”她道,“我只信你。”

裴卿定定望着她的眸,終轉身離去。

姜斐仍站在原處,看着裴卿的背影,眼中的光芒逐漸暗淡了下來,聲音如呢喃:“可我更希望你留下……”

一旁的楚墨盯着她的身影,聽着她這近乎依戀的話,心中一澀。

她也曾用這樣的語氣挽留過他的!

姜斐似乎注意到了他,朝他看過來。

楚墨背影一僵,心口處有什麽劇烈跳動了下。可是很快,便凝結成冰。

姜斐在他面前飛快隐藏好情緒,可微紅的眼眶還是暴露了她的傷心,她對他勉強一笑,禮貌道:“未曾想公子竟是廣淵王,昨夜我失禮了,還是要多謝王爺昨夜出手相救。”

楚墨聽着她這番陌生的話語,看着她陌生的表情,心中竟覺得萬般好笑。

好笑到,眼眶都有些發熱,可偏偏後背爬出一層寒意。

王爺。

這是她如今對他的稱謂。

就像曾經那個抱着他說“你是我的夫君”的人不是她似的。

如今的她穿着陌生的白衣,走起路來不似以往一般張揚,背影都帶着幾分恬靜。

卻看的他滿心荒涼。

楚墨拿過一旁的酒杯,便要一飲而盡。

姜斐擰了擰眉,突然道:“你脾胃不好,不要喝太多涼……”

聲音戛然而止,她不可思議地站在那兒,臉色微白。

楚墨的手僵在半空,也直直看着她,眼神剎那間有了光亮。

姜斐猛地反應過來,滿眼茫然:“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說,我也……”

說到此,她再說不下去,扔下一句“抱歉”,轉身飛快朝外跑去。

楚墨看着她的背影,良久垂眸,此刻方才察覺到,酒杯中的清酒在輕輕顫抖着。心口處,有什麽在一下一下劇烈跳動。

而另一邊,姜斐懶懶地坐在回公主府的馬車上,聽着系統悅耳的聲音:

楚墨好感度: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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