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炮灰公主14

宮宴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大殿中央的女子。

雖從未明宣,可百官也有所耳聞,皇上寵愛長寧公主,即便有楚墨謀逆在先,仍有意為她與裴國師賜婚。

可是如今長寧公主竟對那楚墨如此情根深種,再次當衆回絕與國師的婚約。

一時之間,衆人紛紛看向座前的幾人。

楚墨抓着酒杯的手劇烈顫抖了下,冰涼的酒水濺出,落在手背上,渾身的血如被凍結,有一瞬只覺得意識逐漸恍惚。

姜斐說,她想嫁給他。

她的選擇,是他。

“斐斐?”楚墨低聲喚着她的名字,小心翼翼。

姜斐沒有看他,依舊立在那裏,死死咬着唇,沉吟片刻又道了一遍:“求父皇成全。”

裴卿早已僵滞住,目光呆怔地看着那一襲紅衣如火的女子,心口處緩緩爬上一層寒意。

從頭至尾,她再未分他半點目光。

她恢複記憶了嗎?知道他對她的傷害了吧。

她不願嫁他了。

前幾日還對賜婚滿臉羞赧的她,如今卻說,她想嫁給楚墨。

皇帝掃了眼一旁的楚墨,又看向姜斐:“你可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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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斐垂頭,垂落在身側的手緊攥着,沉默良久:“嗯。”

皇帝又看向楚墨:“廣淵王有何想說的?”

姜斐終于順着皇帝的眼神朝楚墨看了過去。

楚墨心口劇烈跳動着,卻在看見姜斐沉靜的雙眸時陡然凝結。

紅紗下,映着蒼白的肌膚,她的目光裏沒有往日對他濃烈的愛慕,而是沉寂如一口古井,看不見半點生機。

她……明明選擇了他,卻似乎……對他根本全無感情。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不舍得放開。

楚墨起身走到姜斐身邊,啞聲道:“我願以十裏紅妝、王妃之尊,迎娶長寧公主,此生絕不二娶。”

話是對皇帝說的,雙眸卻始終看着殿中的女子,一字一頓,重若千鈞。

皇帝輕咳嗽了兩聲,目光如炬看着楚墨:“願廣淵王能說到做到,”說到此,他看向姜斐,輕嘆一聲,“你既做了選擇,朕便應允……”

“皇上!”裴卿陡然作聲,聲音低沉嘶啞。

皇帝看向裴卿,後者卻始終看着姜斐。

姜斐低着頭:“謝父皇成全,”話落,她看向楚墨,“王爺還要在這裏繼續待着嗎?”

楚墨聽着她的稱謂,指尖輕顫,很快如常,上前牽着她的手:“我們離開這裏。”

說完,他轉頭看向皇帝:“多謝皇上今日……”

餘下的話聽不進了。

裴卿仍站在座前,看着那二人交握的手,身形踉跄了下。

他還未曾對她說對不起,不該抹了她的性子,不該将她變成旁人的模樣;沒有告訴她,他想一輩子對她好,此生不離;甚至沒來得及說,他喜歡她,不是那個穿着白衣的姜斐,而是原原本本的她。

可她此刻卻和別的男人站在一起。

“咳……”裴卿掩唇低咳一聲,喉嚨湧出陣陣血腥味。

他展開手掌,掌心一片暗紅色血跡。

“父皇,女兒先行告退。”姜斐的聲音傳來。

裴卿回神,看着那二人離去的背影。

紅衣如嫁衣。

卻是和別人的嫁衣。

“斐斐!”他猛地作聲。

姜斐離去的腳步一頓,下瞬如什麽都沒聽見般,繼續前行。

她并非全無感覺的。

裴卿呼吸一緊,朝她快走了幾步,伸手便要抓住她的手腕。

楚墨雙眸凜起,轉身擋住了他:“裴國師要抗旨不成?”

裴卿卻只朝姜斐走去,白衣拂動,眼眶通紅。

楚墨雙眼微眯,擋在姜斐面前:“請裴國師,離我妻子遠些。”

妻子。

裴卿聽着楚墨這二字,手指輕顫了下,一貫清淺的心滿是殺意,良久,卻依舊固執地朝姜斐而去,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斐斐,不要……”走。

他的話并未說完。

楚墨猛地朝他襲來,招招致命。

裴卿飛身避開,再不像無欲無求的谪仙,反而眉眼帶着煞氣。

一紅一白,在大殿上大打出手。

滿座大臣滿眼錯愕,不解地看着眼前一幕。

只有姜斐,面無表情地看着那二人,直到看見楚墨一掌襲向裴卿,她猛地上前擋在裴卿面前:“夠了!”

楚墨臉色一變,忙收回手。

裴卿雙眼激動:“斐斐……”她對他仍是在意的!

話卻戛然而止。

周圍滿座寂然。

姜斐頭上的紅紗松散開來,如一縷紅霞徐徐飄落,珠釵掉落在地,滿頭白發如絲綢一般垂落,發絲如雪,映着蒼白的容色,赤色的裙,美得驚心動魄。

楚墨怔怔看着姜斐,沒有說話。

良久……

“斐斐?”裴卿艱澀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姜斐轉身看着他:“裴國師,滿意了嗎?”

裴卿身形搖晃了下。

她喚他,裴國師。

陌生的如同他們從未相識過。

“多謝你這段時日照顧我,”姜斐輕輕笑了下,眼眶微紅,“只是讓你失望了,我終究成不了你想要的那個人。”

“本公主将你想要的那個人還給你。恭喜你,抱得美人歸。”

話落,姜斐安靜轉身一步步朝殿外走去,白發如銀光微漾,迷了人眼。

楚墨看了眼裴卿,以手背抹去方才收手時喉嚨泛起的血線,跟上姜斐的腳步。

裴卿仍站在殿中央,周圍人的注目與竊竊私語,皆都聽不見了。

姜斐紅衣白發的模樣,一遍遍在腦海中回蕩着。

他不敢想,她這幾日經歷了什麽,一瞬白發。

她說,恭喜他抱得美人歸。

他也該是這樣想的。

楚墨輕易便放棄了姜蓉蓉,皇上也不逼迫他與姜斐成親了。

一切就像回到了原點。

可是……她為何不恨他呢?為何還要恭喜他?

“呵……”裴卿突然低笑一聲,笑得眼眶通紅。

她怎麽這麽傻呢?

良久,他彎腰将地上的紅紗與珠釵撿起,攥在掌心,滿眼木然地離開此處。

沒用馬車,只身一人一步一步走回了國師府。

門口的侍衛依舊如常恭迎着,他沒有應聲,徑自走進府中,卻在轉過長廊時腳步停了下來,安靜地等待着。

也許一會兒,便會有人拿着長鞭朝他偷襲而來,他這次定然不動了,讓她偷襲成功。

也許一轉頭,便看見有人站在那裏對着他笑的粲然,而後雀躍着說:“你回來啦!”

可是,他等了很久,什麽都沒有。

整個國師府,空蕩蕩的死寂。

如一潭死水。

不知多久,有下人疑惑地輕喚:“大人?”

裴卿回過神來,靜悄悄地朝後院走去。

那個涼亭,姜斐曾備好了滿桌他愛吃的飯菜,故意扮成姜蓉蓉的模樣,對他說:我知道你喜歡這樣;

那片桃樹,姜斐曾站在其中,看着滿樹的桃花笑着看着他:我喜歡桃花你會高興,我喜歡你高興;

那個秋千,她口中嘟囔着“幼稚死了”,卻在看見他時,乖巧地坐了上去……

一切,只是因為他喜歡。

她明明是不喜歡的。

“大人何時用膳?”下人小聲問道。

裴卿未曾回應,只看着滿院風景,而後道:“将這些都拆了。”

下人一驚,不解道:“大人?”

裴卿轉身:“全都拆了,半點不留。”

正廳裏,晚膳早已經備好了。

膳桌上放着兩雙碗筷,可膳桌旁空無一人,桌上盡是他愛吃的,和她讨厭吃的。

裴卿緩緩坐在姜斐的座位上,一口口吃着那些她讨厭的飯菜,吃到最後,突然忍不住幹嘔起來,脾胃一陣抽搐。

原來,真的這般難吃。

偏院李端的徒弟來告訴他,李端又制出了幾枚令麒麟蠱休眠的解藥。

裴卿跟在那徒弟身後去了偏院,來到李端的房中,滿屋的毒草藥的味道。

李端拿着一個紫檀木盒興奮地說:“大人,這些解藥多虧了長寧公主。”

裴卿怔怔站在屋中,恍惚中仿佛看見她坐在桌旁,為他一味一味試着毒藥的場景。

心口處疼得痙攣,他忍不住彎了彎腰身。

李端又問:“嗯?不是說今日有您和長寧公主的喜事?”

裴卿神色茫然地看了眼他,而後低聲道:“她不願嫁我了。”

李端一愣。

裴卿卻再次呢喃:“她說,她不願嫁我了。”

說到最後,在險些落淚前,他落荒而逃,卻是去了客房,來到了姜斐的房中。

白衣、桃枝,看得人心中厭煩。

這夜,裴卿宿在了她的房中,蜷縮在床榻間,恍惚中看到一襲紅衣駕馬而來的女子,在對他說:你不是怪物。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姜斐。

……

公主府。

裴卿的好感度升到90了。

姜斐聽見系統報備時,正坐在馬車內,馬車剛剛回到公主府。

她依舊安靜地坐在角落,白發微亂,雙眼微垂。

楚墨坐在她對面,始終看着她:“斐斐……”

“抱歉,”姜斐打斷了他,“我知道,你我二人曾結過親,只是你從未喜歡過我。方才在宮宴上那番話,也是形勢所迫,我如今這副模樣,王爺若是想要悔婚,我明日便去求父皇……”

“姜斐!”楚墨打斷了她,看着她陌生的毫無情愫的目光,以及滿頭白發,雙眼微紅。

他仍記得,當初在公主府,她伏在他懷中,青絲如綢緞拂過他手背的酥麻,可是如今,卻發絲成雪。

方才,在宮宴上,她毫無遲疑地護在裴卿面前,就像曾經在黑衣人追殺他時,她義無反顧地穿上他的衣裳,引走那些黑衣人,拼盡一切地保護他一般。

他知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他不懂,她明明知道他們的過往,為何……為何對他再無半點感情。

“王爺?”姜斐茫然地喚他。

楚墨小心翼翼地上前,将她擁抱在懷中,即便察覺到她身子僵滞也不敢松開。

明明是他擁着她,卻像是他蜷縮着,虔誠地求她的垂憐一般。

“斐斐,我說了,你是我的妻子……”

“此生,唯一的妻子。”

楚墨好感度: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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