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炮灰公主15

公主府。

姜斐坐在銅鏡前,看着鏡中的女人,一下一下梳着白發。

一旁的綠竹直看得心酸,扭頭不忍再看下去。

以前的公主明豔不可方物,如今卻……死氣沉沉的,還……一夜間青絲變白發。

“綠竹。”姜斐突然作聲。

綠竹忙道:“公主。”

姜斐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和廣淵王,是不是曾結過親?”

綠竹愣了愣:“……是。”

姜斐梳着白發的手一頓,神色卻沒有絲毫詫異:“他是不是對我從無感情?”

綠竹怔住,想到驸馬過去對公主做的,一樁樁、一件件均是讓人絕望的事,終抿唇不語。

“我知道了。”姜斐輕應一聲。

恰好此時,下人前來知會,說午膳已經備好了。

姜斐放下木梳站起身:“走吧。”

綠竹忙跟在她身後,朝正廳走去。

只是在看見正廳坐着的人影時一頓。

——楚墨早已坐在膳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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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斐的神色有片刻地僵硬,腳步滞了滞,而後方才緩步走上前。

楚墨望着她的動作,目光定在她的白發上,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

膳桌上很安靜,滿桌的佳肴。

姜斐看了眼桌上的飯菜,伸手便要夾起一顆蓮子。

楚墨看向她,手指輕顫了下:“你以往不愛吃蓮子。”

姜斐手一頓,夾在竹筷間的蓮子掉落,一直滾到地上,她茫然地看他一眼。

楚墨喉嚨微緊,夾了塊八寶鴨放在她碗中。

姜斐呆呆地看了眼八寶鴨:“多謝。”

楚墨正要夾其他菜的手一抖,一塊佛手金卷掉回碗中。

二人都愣住。

楚墨垂頭,故作無事地将金卷夾到自己碗裏。

午膳用得格外沉寂。

“王爺,”午膳将要用完時,姜斐低聲道,“你我二人還未成親,加上……本就感情涼薄,王爺若是有事要忙,可以不必特意來這裏的。”

楚墨怔怔看着她,以往,她總是纏着他共用午膳,總是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滿眼亮晶晶的,如今卻說,他可以不用來……

“不礙事,”他啞聲道,見她還要說話,又道,“可要去書房?”

“嗯?”姜斐不解。

楚墨滞了滞:“那裏有你以往喜歡的書籍和糕點。”

姜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一旁的綠竹,最終輕輕颔首。

書房仍是老樣子,從未變過。楚墨跟在姜斐身後走進去,看見正中央的書案,以及書案旁的軟榻、矮桌時,有一瞬間鼻子一酸。

在大魏,他曾幻想過無數遍這個場面,便是将那個書房布置的和這裏一模一樣,也難以抵消那致死的孤寂。

“書房為何要放軟榻?”姜斐突然問道,目光直直看着書案旁的軟榻。

楚墨回神,看了眼軟榻,又看向姜斐,良久啞聲道:“……曾經有人說,想在這裏陪着我。”

姜斐愣住,良久緩緩走到軟榻旁,看着上方倒扣的話本,又看向一旁矮桌上的糕點,就像剛剛還有人躺在這裏小憩一般。

“那她一定很愛你吧。”她低聲呢喃。

楚墨眼眶一熱,喉嚨緊縮的陣陣澀痛。

她不記得。

她根本……就沒有恢複記憶,不記得他們的過往。

宮宴上她選擇他,是為了裴卿。

為了讓他放開姜蓉蓉,為了讓裴卿幸福。

可是,他依舊很慶幸。

“嗯?”沒有等到回應,姜斐扭頭看向他。

楚墨飛快轉開目光,啞聲應道:“……很愛。”

姜斐垂眸,對他的自欺欺人不置可否。

楚墨又道:“你在此處先休息一會兒,若是無聊便看看話本。”

姜斐點點頭,坐在軟榻上,拿過話本随意翻看了幾頁,而後詫異地發現,這話本就是楚墨謀逆前,她最後一次陪他待在書房看的那本。

她擡頭看向楚墨,他已經坐在書案後,看着底下人送來的信函。

姜斐挑了挑眉,再沒多說什麽,安靜地翻看起來。

楚墨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目光微怔,若是以往,她總會随手遞到他唇邊一塊糕點,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身邊翻書頁的聲音消失,均勻淺淡的呼吸聲響起。

楚墨轉頭看去,姜斐手中的話本已經掉在榻邊,她正靠在那裏雙眸輕閉着睡着了,雪白的發淩亂。

他輕輕起身走到軟榻旁,蹲下身認真地望着她。

即便在睡夢中,她的眉心仍是緊皺的,臉色蒼白,像是塊透明的白玉,不見血色。

楚墨不覺伸手,輕輕揉開她的眉心。

姜斐動了動身子。

楚墨猛地收回手。

下瞬,姜斐半夢半醒之間微微眯了眯眸,迷蒙地看了他一眼,低聲夢呓道:“你回來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聲音帶着淡淡的哭腔。

楚墨身軀一僵,有一瞬像是回到了謀逆前那夜,她也是這樣輕聲呢喃着。

“斐斐?”他嘶啞着嗓音,輕喚着她。

姜斐沒有應聲,只是轉過身子再次沉睡。

楚墨仍蹲在她身側,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發絲。

她的身子依舊很冰涼,冰得他的心都跟着疼起來了。

不知多久,姜斐似乎察覺到什麽,皺了皺眉,側過身子,睫毛輕顫了下,眼見便要醒來。

楚墨飛快起身,回到書案後,拿起根本看不進去的信函。

姜斐“幽幽轉醒”,朝楚墨看了一眼。

在她裝睡時裝得情深,好感度卻一陣波動後半點沒漲。

沉思片刻,姜斐看了眼一旁的糕點,目光微閃,而後順手拿起一枚遞到楚墨唇邊。

楚墨嗅着香甜的味道,微微啓唇,下瞬猛地察覺到什麽,雙眸如迸射萬千華彩看向姜斐。

姜斐被他驚了一跳,手中的糕點掉在地上,而後神色茫然:“抱歉,我剛剛……”她說着,用力揉了揉太陽穴,“只是腦子裏突然閃現了什麽畫面……”

聲音卻逐漸停了,她錯愕地看着楚墨。

他俯身撿起掉落的糕點,輕輕撣了撣并不存在的灰塵,放入口中。

“你……”

楚墨笑了下:“很甜。”

她對他,并非全無感情的吧。

外面陡然傳來一陣煙火聲,透過書房半掩的窗子傳了進來。

姜斐一怔,而後才想起來,為慶大燕與大魏兩國修好,自今日起,三日無宵禁。

“可想出去瞧瞧?”楚墨望着她問道。

姜斐眼睛微亮,下刻想到什麽,撫了下垂落身前的白發,輕輕搖搖頭。

楚墨心中一澀:“沒有人敢說你,斐斐,”再也不會有人,能傷她分毫,“我帶你出去,可好?”

姜斐愣了下,看了看他,又看了眼窗外,遲疑着點了點頭。

出門時,姜斐最終披了紅紗,蓋住了白發。

京城繁華,今夜的人比往日多了許多。

姜斐走在集市中,看着不遠處的花燈,道路兩旁叫賣的攤販,眉眼不覺舒展。

“斐斐。”身邊的楚墨突然喚她。

姜斐疑惑轉頭,而後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是一處糖人攤位,周圍圍了不少人。

她不解地看向楚墨,滿眼困惑。

楚墨的心沉了沉,卻依舊笑了出來:“你可想親自去寫?”

姜斐頓了頓,神色遲疑。

楚墨的笑微凝,卻徑自走上前去,不知和那攤主說了什麽,攤主站起身,讓出了位子。

楚墨坐下,拿過盛滿糖汁的銅勺,在烤熱的圓盤着寫着什麽,行雲流水。

不多時已經寫好,他将糖人粘起,眼中帶着興奮走到姜斐面前:“給。”

姜斐看着糖人。

“姜斐”。

她錯愕地看着他,伸手接過:“多謝。”

楚墨笑容微頓,而後道:“這是以前有人教我的。”

姜斐抿了抿唇,輕舔了下糖人,繼續朝前走。

楚墨安靜地跟在她身側,看着這條熟悉的街市,他們曾一起逛過的。

那家首飾鋪子,她曾經拿着那枚孔雀釵問他“好不好看”。

那家點心攤,她也曾說喜歡那兒的黃豆糕。

賣糖葫蘆的攤販……

她不記得,她的腳步連停留都未曾。

只有他此刻才驚覺,原來,有過這麽多的回憶。

姜斐的腳步突然頓了下,停在一家鋪子前。

楚墨朝她看去,看着她方才沉寂的眸子,此刻隐隐浮現着向往。

他轉頭看向鋪面,而後輕怔,那是一家文燈鋪子,今晚的生意很好,許多孩童男女拿着文燈走出來,臉上帶着笑。

很美好。

楚墨心口微跳,這是他們曾經買過文燈的鋪子,他們也曾一起在放燈臺上放文燈……

那晚,她曾拼命護過他。

“去買一盞?”楚墨低聲詢問。

姜斐眼神亮了下,點點頭。

片刻後,楚墨拿着文燈出來,二人一齊朝放燈臺走去。

直到上了放燈臺,看着一旁的筆墨紙硯,楚墨愣了下:“我以往說錯了,斐斐。”

姜斐不解。

楚墨看着她懵懂的目光,笑得眼眶微熱:“以前,有人對我說,願望寫在文燈上,放飛後便能實現。”

他以往說錯了,他不是沒有願望。

她是他的心願。

楚墨走上前,拿過毛筆,在字幅上寫下幾字——

願姜斐:長命百歲,一生喜樂。

姜斐怔怔看着放飛的漫天文燈,楚墨轉頭凝望着萬千燈火下的她。

那些本以為不重要的過往,卻事無巨細地記在了心裏,可是……他的斐斐,卻将一切都忘了。

他帶着她走過他們曾走過的路,去過他們曾去過的地點,做她曾經做過的事情。

她都記不起來他了。

她把他一個人丢在了回憶裏。

文燈結束了。

二人安靜地踏上回府的路,誰也沒有言語。

卻在此時,周圍人群中突然沖出幾個穿着如尋常百姓地練家子,幾人直直朝楚墨走來,待走近了,方才亮出袖口的匕首,刀鋒正冒着寒光。

“狗王爺,受死。”一人冷聲道着,而後幾人舉起匕首就要朝楚墨刺來。

周圍百姓被驚得魂飛魄散,尖叫一聲朝四周散去。

楚墨一手将姜斐護在身後,一手飛快避開匕首刀鋒,不過打眼一看便知,是大魏那些看他不順眼偏偏又不成氣候的廢物。

若是平時,他定然不将這些人放在眼中,可是今日不行。

他不能讓身後的女人出事。

楚墨拉着姜斐:“走。”說着,便朝一旁跑去。

姜斐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跟着他朝前奔跑着,臉色微白。

直到二人躲在一處昏暗的窄巷,什麽都看不清,只能聽見身邊人的喘息聲。

姜斐怔怔道:“楚墨。”

楚墨一愣。

自重逢後,她第一次不是喚他“王爺”,而是喚他的名字。

“不會有事的。”他低聲安慰道。

姜斐沒有回應,又道:“是不是……以前發生過……”

楚墨神色一震:“斐斐……”

他的話并未說完,姜斐的臉色陡然驚變,目光惶恐地看着他的身後,下刻猛地抱住了他,擋在他身前。

頭上的紅紗飄落,白發垂下,在昏暗的夜色中極為顯眼。

楚墨只覺自己的眼睛被那一抹白刺痛了,不覺眯了眯眼,猛地環着姜斐的腰身,避開了襲來的一劍,自己的後背卻被重重劃了一刀,一陣刺骨的疼痛。

楚墨轉身,周身萦繞着駭人的殺氣,而後反手奪下那人手中的匕首,刀鋒從那人喉嚨用力劃了一刀,血跡噴濺。

“王爺恕罪。”暗衛已經處理完餘下的人,跪在地上請罪。

楚墨未曾言語,只看向姜斐:“你方才……想保護我?”

姜斐臉色煞白:“你受傷了,先回府……”

“斐斐,”楚墨走到她面前,“你可曾想起什麽?你沒有記錯,以前發生過的,你可還記得……”說到最後,他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姜斐愣愣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斐斐,再好好想想好不好?”楚墨的聲音近乎哀求,“糖人,糕點,珠釵,文燈……”

“今晚的一切。”

他本已絕望,哪怕只是自己一人守着過去的回憶也好,可是如今,他卻看到了一點點的希望。

她下意識地保護了他。

姜斐死死咬着唇:“我,我不知……”話未說完,她身子猛地僵滞,一手揉着眉心,“王爺,楚墨……你究竟是誰……”

她呢喃着,後退半步,下刻臉色僵白,唇角溢出一道血線。

楚墨大驚,驚惶上前擁着她:“斐斐,不要想了,斐斐……”

他寧願她不記得了。

可懷中的女人卻依舊肢體僵冷,雙眼緊閉。

寒花毒!

楚墨手顫抖着抱起她,飛身朝公主府走去,身形倉皇。

一炷香後。

楚墨僵硬地站在一旁,看着太醫神色凝重地為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姜斐號脈,對後背的傷全然不在意。

良久,太醫起身:“長寧公主應是受到刺激,導致寒花毒隐有發作,所幸并未全然毒發,須得再多服用解憂草,只是……”說到此,太醫遲疑了下,“我在長寧公主脈象中,還探到了其他多種毒藥所致的身虛體寒。”

楚墨驚怔,艱澀道:“多種毒藥?”

“是,”太醫躬身,“那些毒藥,依老夫所看,不像尋常的毒,反而與蠱有關。”

蠱。

楚墨愣住,幾乎立刻想到裴卿。

裴家世代皆下麒麟蠱,不得出城。

可暗衛曾調查過,姜斐和裴卿二人出城過一次,那一次,他無事發生。

是為了裴卿嗎?

她為了裴卿,甘願試毒?

“驸馬,”太醫本已走到門口,想到什麽又停了腳步嘆了口氣,“以長寧公主如今的身子,恐怕再撐不了兩個月了。”

話落,他搖搖頭走了出去。

楚墨仍站在原地,腦海中不斷回蕩着那句“兩個月”。

窗外一聲細微聲響,暗衛的聲音傳來:“王爺?”

楚墨愣了愣,而後才茫然轉身走了出去。

暗衛見到他,俯身跪在地上:“王爺,那些人都處理幹淨了。”

楚墨依舊滿眼倉皇,如行屍走肉一般,只“嗯”了一聲。

暗衛沒有離開,硬着頭皮又道:“王爺身上的傷,應該早做處理。”

楚墨沒有理會,只道:“準備啓程回大魏。”

暗衛驚:“王爺的傷……”

“派人先行回去,告訴後院種蠱的散人,便說……他曾說的那件事,本王應了。”當初,他策馬一天一夜追回的那個散人。

暗衛俯首應“是”。

楚墨又道:“回程路上,多備點此處的糕點、糖人……”這裏有他和姜斐的回憶,離開這裏,他怕姜斐也許再也記不起那些過往了。

“王爺,”暗衛沉寂片刻,壯着膽子道,“王爺當真想讓長寧公主記起來過往嗎?”

楚墨愣住。

他真的想讓她記起來嗎?

她愛他的那些過往中,還伴随着刻骨銘心的傷害。

城牆之上,他親口承認的利用、下毒、抛棄。

她寧願忘記一切都不敢記得的痛苦回憶,他真的敢讓她記起來嗎?

她會恨他的。

楚墨最終揮了揮手,暗衛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他走回卧房,看着床上臉色與發絲一片蒼白的女子。

當年,那個一襲紅衣在京城策馬揚鞭的長寧公主,卻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因為他。

都是因為他。

楚墨踉跄着上前,伏靠在床邊,伸手一下一下攏着她的發。

自厭、悔恨、嫉妒、憐惜……

無數種情緒交織在心口,楚墨只覺喉嚨一酸,翻湧上來陣陣血腥味。

他溫柔地将她抱起,用力的裹住她瘦削的身子,以體溫溫暖着她的肢體:“斐斐……”聲音嘶啞難聽。

即便她聽不見,卻還是一聲聲喚着。

最終,楚墨将臉埋入她的白發間,發出的聲音如求救的獸鳴:“斐斐。”

他究竟該怎麽辦?

他真的要被她徹底抛棄在過去的回憶裏了。……

姜斐是在兩日後醒來的,醒來便得知,楚墨要回大魏了。

他曾入宮面聖過一次,姜斐也不知他同皇帝說了什麽,皇帝同意他帶着她離開。

楚墨以極快的速度備好了最豪華的馬車和一衆高手。

知道他們要離開的人并不多,楚墨也有意隐瞞,只有陸執曾找過他,說他死生會守在姜斐身邊。

陸執本以為以楚墨的性子定不會應下,他已做好與他決鬥一場的準備,沒想到楚墨點頭答應了下來。

而裴卿得知楚墨将要離開大魏的消息時,是在他們離開的當日午時。

彼時,他正在正廳用午膳。

姜蓉蓉來了,坐在他的對面,看着他時滿眼的關心:“聽聞你這幾日一直沒去早朝,我很擔心你……”

可聽在裴卿耳中,卻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最終只看見她的嘴一開一合。

裴卿低頭,看着桌上的飯菜。

膳房早已換掉了那些曾讓姜斐皺眉的菜色。

姜蓉蓉察覺到他的神色,低頭看去,而後雙眼微怔。

桌上沒有一樣她愛吃的菜了。

裴卿放下碗筷起身走了出去。

他不懂自己這是怎麽了。

如最初計劃的那般,姜蓉蓉回來,他趁機将在他引導下與姜蓉蓉一舉一動都分外相似的姜斐,易容成姜蓉蓉的模樣,用她,換回姜蓉蓉。

其實……根本無需那般麻煩。

姜蓉蓉身上的寒花毒解了,姜斐恢複記憶後選擇了楚墨。

一切都剛剛好。

他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後院。

裴卿走到涼亭裏,後院的桃樹、秋千,都消失了,一片荒蕪,再無生機。

姜蓉蓉似被驚到,久久說不出話來。

也是在這個時候,門外的侍衛跑了進來,手中拿着一封書信,見到裴卿忙對他行了一禮:“大人。”

說完便要朝偏院李端的房中走去。

裴卿看着那侍衛,莫名其妙突然道:“那是何物?”

侍衛一驚,看了眼書信,遲疑地看了眼一旁的姜蓉蓉才道:“是長寧公主府的人送來的信,說是公主吩咐,在她離開大燕後将這封信交給李道人。”

裴卿手指輕顫了下,良久艱澀道:“……離開後?”

“是。”侍衛忙應。

裴卿看着那封書信。

是啊,皇帝親自賜婚姜斐和楚墨,她随他離開也是應當的。

“咳……”裴卿突然悶咳一聲,胸口沉悶悶的墜疼。

他定定看着那封書信,不語。

侍衛拿着信的手一顫,忙小心翼翼地遞上前:“請大人先過目?”

裴卿攥了攥手,終接過書信,打開。

熟悉的字跡,并不算好看。

裴卿彎了彎唇,很快抿起。卻在看清信上的內容時臉色驟然蒼白。

信上,是服用一味烈毒後的身體反應及感受。

也是……姜斐曾為他試過的最後一味毒。

她始終記得和他之間發生的一切!

甚至即便離去,也不忘将這封信送來。

那麽她選擇楚墨……

“本公主将你想要的那個人還給你。”

“恭喜你,抱得美人歸。”

那日,她對他說的最後兩句話。

她選擇楚墨,是為了他。

裴卿抓着書信的手劇烈顫抖着,下瞬猛地起身朝門口而去,一襲白衣不複清潤,反添狼狽:“備馬!”

“阿卿!”姜蓉蓉看着他的背影,高呼一聲。

可那白影卻連停都沒停。

裴卿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要追上她。

一定要追上她。

當看見城門口徐徐而出的豪華馬車時,裴卿緊攥着缰繩的手微緊:“姜斐——”

嘶啞的聲音,引來周圍衆人的圍觀。

馬車裏,姜斐本靠着轎壁的身子一僵,手輕顫了下。

楚墨望着她,而後輕輕将她的手攥在掌心。

姜斐低着頭,沒有看他。

“斐斐!”裴卿的聲音越發近了,伴随着淩亂的馬蹄聲。

姜斐睫毛輕顫了下。

楚墨生怕她會消失一般,抓着她的手越發用力了。

下刻,馬車外又傳來姜蓉蓉傷心的聲音:“阿卿,你不要這樣……”

姜斐的神色一僵,繼而自嘲一笑,再未作聲。

看着她為別的男人這般死寂,楚墨幾乎立刻想到她曾為裴卿試毒一事。

他須得用盡全力,才能克制手指的顫抖、心中不斷湧起的嫉妒以及對裴卿的殺意。

“快馬加鞭。”楚墨命令着。

侍衛得令,用力揚了下缰繩,馬匹嘶鳴一聲,疾馳着駛出城去。

“斐斐……”裴卿駕馬追上前去,即便已經到城門口,速度絲毫未減。

“阿卿,不要前行了!”身後,姜蓉蓉在大聲道着。

裴卿如沒聽見般,用力抽了下缰繩。

體內的麒麟蠱在瘋狂躁動,不斷沖撞着骨肉,渾身劇痛。

姜蓉蓉僵在原地,看着裴卿瘋狂前行的背影。

當初,她随楚墨離開時,他不過追到城門口,而今,他卻義無反顧的追出城……

“大人!”前方一聲惶恐的吼叫。

姜蓉蓉擡頭看去,裴卿身上的白衣幾乎被血染紅,整個人直直摔下下馬去,吐了一口血後,頹然仰倒在地上,

幾個國師府的侍衛将裴卿帶了回來。

姜蓉蓉此刻方才看到,裴卿依舊睜着眼,只是他的眼中一片漆黑,再無神采。

而他的身上……

姜蓉蓉忍不住後退半步。

他的身上,蠱蟲依舊在瘋狂的湧動着,在他的身上鑽出一個個的肉包、血包,肢體近乎畸形……

終是李端趕了過來,忙給裴卿喂下一枚解藥。

麒麟蠱逐漸安穩。

裴卿被人送上了馬車,臨上馬車前,他只有雙眼能微動。

他厭惡被人圍觀,而今竟也不覺得怎樣了。

只是……那個唯一一個不會怕他的姜斐,離開了。

另一邊。

姜斐坐在馬車裏,系統的聲音傳來。

裴卿好感度: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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