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隔日正趕上月末,伯爵府按時過?????來接人。

沈清煙有一個月沒回府了,她父親正上值不在府裏,甫一入府,她本想先去見她姨娘,可福壽堂的老嬷嬷等在前堂,照着規矩,她得先去福壽堂拜見祖母。

這會子照着時辰,祖母應該已經起身,老嬷嬷引着她進了福壽堂,一眼就見祖母和沈浔坐在桌上用早膳。

老太太沖身邊的丫鬟秋月道,“煙哥兒回來大概還沒用早膳,添雙筷子。”

這秋月向來對沈清煙沒有笑臉,這回倒是奉上筷子,跟沈清煙陪着笑道,“老太太特地讓廚房做了六少爺愛吃的鹌子水晶脍和玫瑰粥,您快坐下嘗嘗。”

沈清煙坐到沈浔的右手邊,兄弟兩個互不吭聲,沈清煙只想趕緊喝完粥,早早回姨娘院子。

老太太看她吃的快,慢條斯理的笑道,“瞧瞧這孩子,在學堂裏呆了一個月,都餓得狼吞虎咽了。”

沈清煙分辨不出話裏的意思,只能繼續悶頭吃。

老太太等着她吃了那碗玫瑰粥,才笑眯眯的問她,“那學堂裏的先生可真比咱們府裏的西席厲害?”

沈清煙老實的嗯了聲。

老太太臉上的笑淡了淡,露出愁容,“這要是咱們府裏的族塾,你們兄弟都能上,偏只能你一個去,你五哥哥卻被耽誤了。”

沈清煙眼眸看了看沈浔,沈浔也橫着她,說起來他們兄弟生的沒一點像的。

沈家三房裏,三老爺沈钰是庶出,沈清煙的父親沈宿和二老爺沈輝是老太太生養的,沈輝最像沈清煙的祖父,這沈浔肖父,濃眉大眼,身形高挑健壯,沈清煙卻是瘦弱貌美,男生女相,和他站一起自然就被比下去了。

沈清煙還是庶出,柳姨娘又不是什麽光彩的出身,雖說明面兒不表露,暗地裏老太太也沒少給她們臉色看,老太太心眼都偏到沈浔身上。

沈清煙收回目光,低頭不語。

老太太一陣唉聲嘆氣,“你如今出息了,好歹要幫襯着兄弟,這府裏若能出兩個有功名的孫輩,我以後去地下見你們祖父臉上也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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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煙木讷的問她,“祖母想讓孫兒怎麽幫襯?”

老太太先是黑了下臉,旋即還是笑道,“你在那學堂裏呆了也有一個月,總和那裏面的先生熟了,跟他們求求情,讓你五哥哥也進去學習,這不是順手的事兒?”

沈清煙放在膝上的手指攥成拳,她就知道,祖母今兒突然對她和藹可親定是有事兒找她。

“周塾師每日授完課就不見人,孫兒在他面前說不上話。”

老太太聽到她推拒,立刻臉色不好,放下筷子,搭着秋月的手進到房裏,片刻功夫秋月笑盈盈的沖她和沈浔道,“老太太精神頭不好,已經躺下小憩了,二位少爺用過早膳就請回吧。”

兄弟倆便都離了座,一前一後出福壽堂,沈清煙氣不過,沖沈浔道,“五哥哥,是不是你慫恿祖母說這話的?”

她氣起來的時候兩腮鼓起,眸子瞪圓,雪粉臉孔在日光下清晰可見微小絨毛,像只兔子,毫無氣勢。

沈浔抱着胳膊瞅她半晌,呵笑,“我用得着慫恿祖母?”

也是,他是祖母的心頭肉,祖母事事都為他考慮,甚至還動過讓沈宿過繼沈浔為嗣子的念頭,一子頂二門,這種事在京裏也是有的。

幸好沈宿沒同意,沈清煙這個庶子,是沈宿看着長大的,即便嫌她懦弱,也沒想過不讓她襲爵。

沈清煙心底對沈浔很是忌憚,她是個姑娘,一想到往後身份暴露,這伯爵府勢必落到他手裏,那時豈會有她的好日子。

“即便我進不去那族塾,明年科考我一樣能比的過你,倒是你。”

“等大伯回來,自求多福吧,”沈浔悠悠然走開。

沈清煙心裏直咯噔,顧明淵果真跟她父親說了那晚的事兒。

她回來時就已有想法,若是死了,她就化成厲鬼去找顧明淵報仇!

當下她只急着去見姨娘。

沈清煙進了柳姨娘的院子,才知她病了,臉色看着差,人也瘦了,直把沈清煙看的難受,淚水汪汪的。

柳姨娘摟着她,笑道,“姨娘是着了寒,又不是什麽大毛病,倒是你,怎的在學堂過的不好,把這小臉瘦出尖兒了。”

她是情願沈清煙胖些的,瘦了更顯出漂亮,漂亮過了頭哪是好事。

沈清煙搖搖頭,報喜不報憂道,“沒有的,學堂裏先生都很好,同窗也很友善。”

雪生擱邊上欲言又止,到底沒插話。

柳姨娘被她起了話頭,眼向雪生看過,雪生去門外看了一圈說沒人,柳姨娘才問她,“可有看對眼的?”

沈清煙不敢看她,軟聲道,“都還不熟。”

柳姨娘笑她,“這都同窗一個月了還不熟?”

沈清煙唇角下垂,不做聲,她一點兒也不喜歡那些人。

柳姨娘斂了笑容,語重心長的跟她說,“不是姨娘要逼你,你如今大了,一年比一年危險,趁着現在你父親還沒想給你娶親,趕緊找個好夫君才是出路,明年過後你父親可能就要給你議親了,到時且不說你姑娘家的身份,再有個別的什麽出來,咱們娘倆都活不成。”

沈清煙知道緊要,可她說的她沒明白,“姨娘,還有什麽別的?”

柳姨娘臉微僵,只說,“你別問那麽多,你只記着姨娘說的,姨娘斷不會害你。”

這話剛落,丫鬟進屋裏忙道,“六少爺,老爺回府了,您趕緊過去。”

沈清煙一下發顫,喊了聲姨娘,心頭愧疚又難過。

柳姨娘推推她,“快去見你父親,這麽大了還怕。”

沈清煙規規矩矩給她躬身行禮,随後便一副豁出去的架勢,去見她父親。

沈宿等在堂屋裏,一見她來,立即肅聲喝她,“逆子!還不給我跪下!”

沈清煙乖乖跪地上。

沈宿看她氣不打一處來,“我送你去族塾,是讓你去好生念書,你倒好,學了些纨绔習性,還偷跑去酒樓喝酒,手伸出來!”

沈清煙愣了老半天,才回味過來哪兒不對,“父親,我沒去喝酒,是、是……”

“還敢頂嘴!伸手!”

這肯定不是顧明淵說的,那晚他看的清楚,他就是說,也只會說她跟顧二爺如何如何,眼下看,定是誰在她父親挑撥離間。

沈清煙一下想到了剛剛沈浔在她面前幸災樂禍的樣子。

沈宿看她一臉不忿,火大了,拿起竹板拽過她的手來打,聽她嗚嗚哭出聲,嘴裏還說着不是自己想喝酒的,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樣,沈宿氣急了,打了十下讓她去跪祠堂,柳姨娘過來求情都遭了他一頓罵。

沈清煙這一日過的極慘,離開伯爵府時還被父親警告,再有下次就把她的腿打斷。

沈清煙回學堂後跟雪生抱怨就是沈浔害她的。

雪生有點遲疑,“會不會是四少爺告的狀,那次四少爺也在酒樓裏。”

沈清煙氣鼓鼓的不相信,她又沒得罪四哥哥。

就是沈浔幹的!

沈清煙生氣了好一會兒,周塾師的童子過來請她,沈清煙還以為自己又犯了錯,提心吊膽的跟在童子後面去見周塾師,到了才被告知。

顧明淵要親自輔導她功課,今晚戌時得過去。

沈清煙原先盼着他教自己,可近來在學堂被荀琮欺負狠了,學生們的譏笑、顧明淵的冷漠,她都記在心底。

她跟周塾師說了不想去,周塾師吹胡子瞪眼,讓她自己去跟顧明淵說。

就這麽着,沈清煙還是去了靜水居。

直到了顧明淵跟前,又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顧明淵在看周塾師布給她的功課,半天不見她有話,便道,“沒話說就坐過來。”

沈清煙見識過他的冷淡,本來也是他說自己忙的,現在又假好心。

“您這麽忙,學生怕打攪您。”

沈清煙看他側了點臉,眼神都沒給她,有點氣上,但也沒膽子直接說自己不願意讓他教,伸出兩只有點紅腫的手,咕囔着道,“學生手受傷了……”

“學生膝蓋也青了,不敢跟您坐一起。”

連表兄也不叫了。

顧明淵望過,不甚在意,置了書叫一聲掃墨。

掃墨進書房來,顧明淵指着她道,“給他上藥。”

掃墨哎一聲,忙去顧明淵的房裏拿藥。

片刻掃墨帶藥進來,請沈清煙坐到旁邊一張梨花矮榻上,要先給她上藥。

沈清煙只得坐倒,先伸出手,她有一雙極好看的手,手指芊芊,肌膚玉潤瑩秀,手型小巧秀氣,連着細白腕子,很适于握在手中把玩。

掃墨暗暗贊嘆,沈六公子的手比他這雙粗糙黝黑的手嬌嫩多了,他連忙往身上擦擦,才準備上手。

“讓拂冬進來服侍他,你替我跑一趟永安侯府,把這副畫送去給他們世子。”

顧明淵遞給他畫,沈清煙看着他出去,再進來個低眉順眼的婢女,婢女小心為她手上抹好藥,随後恭敬道,“還請沈六公子褪一下褲子,奴婢再給您膝蓋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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