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1)
英國公府族塾裏的學生真說起來, 也是參差不齊的,但多數有周塾師孜孜教導,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更不用說, 這些學生在族塾裏念了好幾年,全是為科考苦讀, 沈清煙一開口就想在課藝中, 從這些人裏脫穎而出。
屬實獅子大開口了。
她巴望着看他時,眼裏總帶着對他的指靠,宛如只要她提了這個要求, 顧明淵就能幫她實現。
她似乎把顧明當成有求必應的神佛。
卻忘了即使是神佛也不是什麽人來求,就都應驗的。
神佛的信徒虔誠善良, 而她滿嘴妄語、欲壑難填, 神佛不會回應她。
“課藝是周塾師出題, 我不參與。”
沈清煙不想聽他說這種話, 他都能考上狀元了, 肯定猜的到課藝涉及的考題, 就算他猜不到,族塾是英國公府的, 周塾師出題也不可能瞞着他。
沈清煙蹙着眉瞪他,他眼皮都沒擡一下。
他就是這樣, 總擺出一副不理人的姿态。
沈清煙便在他懷裏坐直了,想仰着頭親他,結果細頸剛擡起,就被他從腿上抱下了地, 完全不給她碰自己的機會。
沈清煙忿忿的看着他起身, 他還慢條斯理的将那本詩書上的一頁紙撫平, 那上面的詩是準備給她解讀的,然而她無心學,他便将書合上,歸入書架中。
沈清煙只能匆匆瞥到了其中一句。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都沒過她的腦子,就給忘卻。
她眼看着顧明淵要走,忙拽着他道,“表兄,我想讀文章,你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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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淵手裏拿着盞燈,半側過臉,光影下,他的眉目愈加清明俊氣,他問了句,“你還記得你跟我說過什麽?”
沈清煙不記得,她跟顧明淵說過太多話,多數還都是謊話,她不可能全記着,說完就給忘了。
顧明淵這時彎起一點唇,笑不見底,“你想像我一樣。”
如果有選擇,誰不想像他,他所擁有的才華地位是尋常人幾輩子都修不來的,可誰又能真像他一樣。
這不過是沈清煙哄他開心的一句謊話。
他卻當真了。
沈清煙低垂着頭,喃聲道,“我沒法像你。”
她确實沒法像他,她已經被養壞了,習慣了依靠別人,在家中時依賴姨娘,父親管她雖嚴,卻也沒教過她什麽立身知世的道理,來到學堂,她遭人欺壓,便來求他庇護,她從沒想過,靠着自己将這些困難拔出消盡。
她永遠也靠不了自己。
顧明淵擡腳進了裏間屋。
沈清煙僵在原地,過了有一些功夫,她才挪步往他房裏走,兩條腿有千斤重,她每走一步,都累的快要窒息。
她進門後,就見他已合衣躺在床上,閉着眸像是睡過去了。
她來到床前,垂眸愣愣的瞧着他,過了半晌,她脫掉靴子,爬上了床,鑽到他臂彎裏,臉埋在他身前,未幾,他的衣裳濡濕一片,她啞着嗓音道,“表兄教我,讓我能像你一樣。”
哪怕不一樣,她也要借着他的勢成為太子伴讀。
她的下巴被一只手捏起來,露出那雙淚盈盈的眸子,以及眼底還?????沒來得及掩藏掉的狡黠和怔然。
“我為什麽要教你?”他涼薄的問道。
沈清煙那鴉羽似的睫連翻抖着,沒有一絲猶豫,她趴到他胸膛上,透過那層衣服,熱傳遞到她的手心,野獸在蠢蠢欲動,她怕,但她只能走這條路。
她将紅唇覆到那張薄唇上,輕皺眉一點點的親吻,摸索着要怎麽來取悅他,可是沒輕沒重,碰的自己嘴巴疼,一邊兒倒吸着氣,一邊兒不放棄的粘在他唇上,也不知啃了多久,快困的要睡着了,心裏迷糊着,反正他也沒反應,幹脆算了,先睡一覺,明天再繼續。
她剛要從他嘴邊脫開,她的腰忽然被摁住,她又倒了回去,下一刻她的臉被輕托起,她還發懵着,就稀裏糊塗的遭他堵住唇,反複淺啄,致難以抑制的加深品銜。
她眯住眸,嗚着聲,手指卷起,綿軟的縮在他胸前,乖乖給他親,親的暈乎乎,腦子裏還在想,也沒多可怕,就是有點昏,更困了。
然後她就一閉眼睡了過去。
沈清煙這一覺睡得香,夢都沒做一個,醒來時顧明淵已經不在床上了,雪茗坐在杌子打盹,她叫醒了人,雪茗趕緊給她梳洗,笑着道,“少爺,小公爺交代,您醒了就去書房讀書。”
沈清煙眨巴着眼,心下喜滋滋,那就是他願意教她了,有他教授,課藝必不在話下!
她匆匆用過早膳,小跑進書房,卻不見顧明淵在裏面,而是慶俞站着板凳從書架上搬書。
沈清煙問他,“表兄呢?”
“小公爺今兒得上值,”慶俞把書放書桌上,繼續在書架上挑書搬。
沈清煙有些不高興,叽咕着,“表兄不教我,我讀什麽書?”
慶俞又抱了一些書到桌上,笑道,“沈六公子不必擔憂,小公爺臨走時挑了這些書,都是要看的。”
沈清煙往那書桌上瞅了瞅,足足有十來本,這麽多書,她要看到什麽時候,顧明淵不會是糊弄她吧。
慶俞看出她疑心,給她解釋道,“沈六公子可能不清楚科考,單說童試就分縣試、府試和院詩,所設書籍包括經解、史論和詩賦,這次課藝考的也不會脫離這些,只要您把這些書都看下去了,課藝定能拔得頭籌。”
沈清煙嘴角下垂,随意翻開一本書,裏面密密麻麻都是字,看的她頭疼。
“小的不打攪您了,您有事就叫掃墨,小的還得出去辦事,”慶俞退出了書房。
沈清煙越發不快了,她昨兒夜裏都給顧明淵親成那樣,還跟他睡一起,他就挑這麽多書來搪塞她。
她明明是想知道課藝的考題!
他壞死了!
沈清煙坐在書桌前生悶氣,期間雪茗進來送茶,她便跟雪茗抱怨顧明淵戲弄她,把顧明淵數落了數遍,還說以後都不要睬他了。
雪茗也不好說顧明淵的壞話。
“少爺要不等小公爺回來再問問,沒準是慶俞聽岔了。”
沈清煙尋思着,顧明淵好歹也是個大官兒,他們當大官的都極講究體面,總不會騙她一個學生,那指定是慶俞聽錯了吩咐。
于是沈清煙吃了半盞茶,又在雪茗的陪伴下玩了一早上,睡過午覺後在院裏曬太陽,整個人懶洋洋的。
日頭斜下去,顧明淵終于回來了,沈清煙跟他進屋裏,就告慶俞的狀,“表兄,慶俞拿了好多書讓我看,還說是你囑咐的。”
顧明淵解開頸下盤扣,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清水喝盡,“是我囑咐的。”
沈清煙敢怒不敢言,走近他,伸手摟他腰上,仰着眸憋屈道,“表兄,你別诓我了,課藝就只有幾天時間,我看不完那些書的。”
顧明淵低頭和她對視,道,“周塾師從來不準別人插手課藝,課藝的試題除了他沒人知道,你有這功夫磨我,不如多看兩本書。”
沈清煙微撅唇,心裏差不多知道,再軟磨硬泡,他也不可能松口洩露考題,她怄氣般的松開手,哼他,“我才不信呢,你就是故意折騰我的!”
說罷就扭身跑了,關着屋子在裏面哭,任雪茗怎麽叫也不出來,晚膳都沒用。
雪茗過來禀報給了顧明淵。
顧明淵讓她出去叫掃墨進來。
次日一早,掃墨來到廂房門前,好聲好氣的叫沈清煙開門。
沈清煙哭了小半宿,開門時眼睛還腫着。
掃墨向來是個活脫的性子,與她說笑了兩句,才讓她稍微心情好些,可還是氣顧明淵,只說着,“他讓你來勸我也沒用,我以後都不到他跟前讨嫌了,我今兒就回學舍!”
掃墨陪着笑,“且不說您跟小公爺的情分,哪家學生跟先生有隔夜仇,不都笑笑就過去了。”
沈清煙抱着胳膊就是氣,就是過不去!
掃墨苦了苦臉,嘆一聲,“那族塾一早就外交給周塾師了,國公爺是早年在詹事府任職,落下了好為人師的習慣,但也只教書,過後一概不管,小公爺去族塾授課,也不是喜好,是他高中入仕後,族塾中好些學生都盼着能得他點撥一二,那些公子爺們兒的家裏多多少少跟英國公府有交情,小公爺是看在他們家裏面兒上,才每月休沐日去給他們教課,正經也不管。”
要掃墨說,若非是這小少爺能惹麻煩,顧明淵又看重她,才幾次三番越界轄管了她的事,她又是個不懂事的,便真以為顧明淵無所不能,總要讓她明白一些道理。
沈清煙将信将疑斜着他。
掃墨笑,“那課藝也不只您一個考,荀二公子和趙二公子他們都考,憑荀家、趙家跟我們英國公府的關系,這課藝考題若小公爺真知道,也得先給他們透露。”
沈清煙一下被他說的揪起了心,是呢,顧明淵先前還跟那兩人偷偷說伴讀,說不準就提前告訴他們考題了!
掃墨瞧她面露焦慮,搓着手道,“您有疑心,小的領您去學舍看看。”
因着課藝,周塾師停了課,只讓學生們各自溫習,照着境況,大都在學舍內苦讀。
沈清煙揣度着,他大概故意這麽說,就是想叫她信了他的說辭,她就要去學舍看看,要是荀琮他們不學習,那鐵定是他們早就知道考什麽了,到時她要看看顧明淵給她什麽說法。
她遂同掃墨一起去了學舍。
沈清煙進院子時不見院裏有人走動,那一排學舍的屋門都關着,書僮們蹲守在門口,沒一個敢出聲說話。
這和以往太不同了,這個時辰學生們大多往學堂去,三五成群的說着話,從來沒像現在這般安靜,跟學舍裏沒了人似的。
掃墨瞄她,她面上疑惑,便忍住笑道,“沈六公子去荀二公子屋前瞧瞧?”
瞧就瞧,她還怕了不成!
沈清煙走到荀琮屋前,也沒膽子真這麽大剌剌的杵那兒,生怕被荀琮發現了,又要叫他逮着欺負,顧明淵可不在這兒,沒人幫她。
她一溜身在窗戶左側,鬼頭鬼腦的貼着窗戶紙偷看,即見那窗前的書桌上擺了高高一摞書,荀琮手拿着書眉頭緊皺在發奮苦讀。
沈清煙心裏嘀咕,原來他也要讀這麽多書,那看來顧明淵是真沒騙她?
她在窗前站久了些,影子映在荀琮頭頂,沒會兒就被他發覺有個人在窗前站着,一擡頭就見沈清煙一張雪色豔氣的臉貼窗頭,眼珠子跟做賊似的偷窺。
荀琮先是懵了下,随即便露出煩膩抵觸的兇悍來,“你看什麽!滾!”
沈清煙急忙縮走,臨走還小聲嘟囔,“我又沒看什麽,這麽兇。”
話一停,好像見那荀琮從座上起來,沈清煙恐他出來打她,趕緊跑走。
掃墨擱她後邊道,“沈六公子不然再去看看趙二公子和別人。”
沈清煙頗以為意,又走到趙澤秀那頭瞅,那趙澤秀也一樣坐在書桌前溫書,沈清煙心下便有着落,那她是錯怪顧明淵了,原來他真的不知道考題。
她想歸想,還是不放心的往旁邊周二公子那兒瞟一眼,正好見周二公子拿着書在屋裏搖頭晃腦的讀着,兩人一對眼,那周二公子立刻停了聲。
沈清煙對周二公子甚有些惺惺相惜,概因都被林逸景偷過,她便也推心置腹的覺着,周二公子應是個與她一般的人,宜于結交,正跟他笑了下。
哪知周二公子十分警惕問道,“你剛剛在看什麽?”
沈清煙老實巴交的回他,“課藝快到了,我就是想來瞧瞧同窗們都讀的什麽書。”
周二公子連忙把桌上的書收進櫃子裏,很是防備道,“沒看什麽書,左不過是一些詩詞歌賦,我讀着玩的。”
沈清煙往他臉上打量,他剛剛讀的她都聽見了,根本不是詩詞歌賦,怎的還騙起人來,她犯起嘀咕,把她當賊防,他在學堂裏又不是拔尖兒的,她就是想偷學也沒可能學他的,她還有顧明淵這個先生呢。
她奧了聲,不打算跟他交朋友,轉身催掃墨道,“掃墨小哥,咱們快回去吧,我要趕緊溫書!”
掃墨聽?????着直笑,照話帶她回靜水居。
沈清煙還一路小跑,唯恐浪費了時辰。
這邊學舍,荀琮靠在門上冷眼看着她遠去,春宮圖查明了真相,她即已清白就該回學舍,可她還是住在小公爺的院子裏,小公爺是她的先生,她卻恬不知恥的跟自己先生不清不楚。
當真是賤人!
——
沈清煙回了靜水居後,就一頭鑽進顧明淵的書房,埋頭苦讀。
晌午時,雪茗想進去給她換些茶水,都被她趕出門了,直說時間不多了,不要打攪她。
就是午膳她也只匆匆對付一點就抱着書繼續看了,倒叫雪茗都驚訝了,這屬實不像她,要換作以前,每日裏在吃喝上最重視,要吃好的,還要玩個盡興,再睡個午覺,一天就過去了。
如今看,她真有上進的念頭。
這天傍晚,顧明淵回來,掃墨近前跟他彙報了白日裏發生的事,顧明淵撩起眼,須臾又落下,讓他附耳過來,低聲知會了些東西,便叫他下去了。
顧明淵沒有去書房打擾沈清煙。
沈清煙也沒功夫跑屋裏纏着顧明淵,她背書背的昏天暗地,入夜後更受折磨,混着困意還強打精神。
雪茗擱窗邊看了會兒,不禁搖頭,回屋抱了床毯子給她蓋身上,待上門出來,正好見掃墨和慶俞沖她招手。
沈清煙慣常不是個讀書的料子,如今乍一勤奮,頗有些昏頭搭腦,只她心裏還攢着股勁,荀琮他們都那麽認真,她定不能落下了,顧明淵還不知道她想當太子伴讀,要是發現她有自己的小想法,還瞞着他,保不準就要發脾氣。
她想的很好,如果這次課藝後她落選,還有顧明淵是退路,如果她僥幸被太子殿下選中,就算顧明淵生氣,她也能飛黃騰達了!到那時她是貴人了,以後就不用害怕被父親抛棄,顧明淵也一定不會再對她愛搭不理,以後她要跟顧明淵平起平坐。
光這般想!她就幹勁十足!這些書是顧明淵挑選出來的,只要她讀下去,說不準就有希望!
恰時從窗戶外邊兒飄進來一股肉香,沈清煙晚間草草用了碗飯,顧不上吃沒吃飽,這時候聞見肉香,立時肚子就餓了。
她挑開窗,往外一看,竟見掃墨幾人坐在廊下,不知哪兒搬來了火爐,圍坐在一起烤鹿肉,還怕讓她聽見,小聲的說着閑話。
“這鹿肉是底下莊子上的獵戶抓到送進府裏的,正新鮮,這種天氣吃兩塊鹿肉,正暖身子。”
“這秋梨膏水也甜的可口,我好些年沒喝到過這般對味的糖水了。”
“那是今兒有口福,這秋梨膏據說是宮裏賞下來的,分到咱們院也就小半罐,小公爺不嗜甜,才便宜了咱們。”
宮裏賞下來的,那可真是好東西!
沈清煙看雪茗喝完還舔嘴巴,不覺也引得發饞,心想着她就吃兩塊鹿肉,再回書房刻苦攻讀也是一樣的。
這念頭一起,她便坐不住,走出來要坐下來和他們一起吃。
可慶俞和掃墨連忙道,“可是我們吵到沈六公子了?”
他們手忙腳亂要熄了爐子,準備騰走。
沈清煙尴尬的擺擺手,“我就是看你們吃的香,我也想嘗嘗味兒。”
慶俞跟掃墨互視一眼,自搬了藤椅讓她坐下,将烤好的鹿肉沾了些佐料放入她面前的碗裏,再給她泡好秋梨膏水。
沈清煙吃着鹿肉再喝一口秋梨膏水,眯着眼歡快道,“真舒坦。”
太舒坦安逸了,她會情不自禁的羨慕起這英國公府的潑天富貴,連宮裏的東西下人都能吃到,她在家中都不曾享用過禦賜之物。
沈清煙好奇的問慶俞,“英國公府裏,是不是有許多宮裏貴人賞賜的用物?”
慶俞回她,“多也不多,全賴着從前國公爺有教導太子殿下的恩情,皇後娘娘并着東宮逢年過節會給些不出挑的賞物,當不得什麽。”
這還當不得什麽,沈清煙小小的乍舌。
那她若做了太子殿下的伴讀,這賞物是不是她也能得一份?
掃墨順口多一嘴,“太子殿下對咱們國公爺甚是敬重,以前還時常來府裏,就像沈六公子一樣,常跟在小公爺身後喚他兄長,沒一點架子。”
他又嘆息一聲,“倒是這些年大了後,就鮮少來了。”
沈清煙心中激起驚濤駭浪,她記得上回顧明淵在會茗居吃茶,那貴人就喚他兄長。
莫不是、莫不是太子嗎?
她竭力回想着那貴人的樣貌,依稀記得對方不太和善。
她不免疑慮,問他們,“太子殿下是個什麽樣的人?”
慶俞和掃墨諱莫如深,“小的們不敢妄議太子。”
沈清煙抿住嘴,知道在他們這裏問不出什麽,但想着既然記着英國公教導之恩,這太子定然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給他當伴讀不虧的。
這時院裏淅淅瀝瀝下起了雨,絲絲涼意襲身,沈清煙喝了秋梨膏水後,便起身要進書房。
“少爺,下雨了夜也深了,書房裏冷,不然明兒再讀吧,”雪茗勸她。
沈清煙将手一揮,正氣凜然道,“同窗們此時沒準都在秉燭夜讀,我斷不能比他們差。”
說罷便進了書房。
剩門外三人直搖頭。
這後頭幾日,慶俞他們常在院裏擺放吃喝,都不見沈清煙再出來饞嘴了。
轉眼到了課藝這日。
沈清煙起了大早将之前看過的書又重翻一遍,她心裏沒底,又是個忘性大的,這幾日發奮下來确實記了些文章,她便就摩拳擦掌了一番,雄赳赳,氣昂昂的去學堂參考了。
這一場考試足足用了一天時間,沈清煙再出來時已然蔫頭耷腦,雪茗和掃墨過來接她時,她差點當場哭出來,可一見荀琮那幾人悠閑的走出學堂,她便只能癟住難受,直沖沖的回了靜水居。
晚間顧明淵回來,破天荒的,沈清煙來他屋裏用晚膳。
顧明淵這人話少,吃飯的時候更沒話,若是以往,沈清煙坐在他身邊指定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可今日也成了啞巴,飯也吃的慢。
怎麽瞧怎麽喪氣。
顧明淵沒等她,先放下碗筷進裏間去了。
沈清煙也吃不下了,在丫鬟的服侍下漱完口再淨手,等做完一切,卻見顧明淵繞去了書房。
沈清煙也跟去了書房。
書房裏的書桌上還擺放着她這幾天看過的書,有幾本都被沈清煙翻皺了。
顧明淵坐在桌前,随手拿起一本書要翻,她忽然擡手一把将書搶過,當着他的面把書撕了。
顧明淵交疊着手搭在膝頭,看着她眸色發冷。
沈清煙撕完書,推開他膝頭的手,蜷着腿爬到他懷裏,兩手抱住他的肩膀開始哭,“……課藝太難了。”
她這幾日學的文章根本不會用,全是囫囵填上去,也不知道對不對。
先前她還信誓旦旦覺着,她只要拼一把,不定就在課藝中得了上佳,入選當伴讀,現在她只盼着別考了個末等,在太子殿下面前丢人。
伴讀哪兒是她能肖想的。
顧明淵随她哭。
沈清煙哭了一場後稍微平靜,拿臉蹭顧明淵臉側,軟膩着嗓音問他,“表兄,課藝改卷的有你嗎?你給我改卷好不好?我不想考末等,會給你丢臉的。”
她問完不見顧明淵答話,又側過臉親他,才要碰到他的唇,他開口了,“你知道科舉舞弊被抓到是何等處罰?”
沈清煙搖搖頭。
顧明淵道,“輕者枷號游街,重者發配邊疆。”
沈清煙瞬時被吓出冷汗,急忙抱緊他道,“這只是課藝,表兄你別吓唬我。”
“松手,”顧明淵道。
沈清煙想說不松,可感覺到他肩骨聳起,有種蓄勢待發的兇戾,她有點膽小的從他腿上下來。
他下了座,俯身将她撕碎的書一頁一頁撿起來。
沈清煙不由手語無促,也蹲地上撿,撿完看着他把書理好放進匣子裏,也沒見他臉上有表情。
顧明淵輕叩窗戶,慶俞進來,他把匣子遞給慶俞,道,“送去謄換。”
慶俞帶着匣子離開。
顧明淵又坐回去,似乎神态變得慵懶了。
沈清煙很大膽的爬回他懷裏,張唇慢慢親他,邊親邊細細道,“表兄,你幫我改……”
她的下腮撫上手,她的臉被顧明淵握在手裏,她只敢看一眼他,果然他眼裏凝聚着濃墨一般的陰暗,他勾唇,“不幫。”
沈清煙匆促想避開,他緩慢垂下頭,一口噙住她的唇。
沈清煙脊骨一下子松軟,坐都坐不穩,後仰着纖頸要墜落,被一只大手牢牢的固住,她嗚着聲,在他的舐噬下那股熟悉的發暈浮熱又來了,這回她努力睜着眼,想看清顧明淵,可離得太近,她的視線定格在牆上那副《骷髅幻戲圖》上,那些可怖的骷髅用空洞幽黑的眼睛盯着她,似要把她拖入深淵。
沈清煙迷蒙中,忽覺他的手指劃到她衣襟處,她陡時腦袋一清明,費力推一下他。
顧明淵微眯眼撤開,只見她靠在他胳膊上,臉上盡是緋色,唇也紅的潤澤,她小口?????小口的吐着氣,沒什麽力的攥住他停在衣襟處的手指,張着水蒙蒙的眼眸阻止他,“不給脫的。”
顧明淵斂起神色,手挪開,冷淡的沒法将他和先前那個有點吓人的樣子聯系起來。
沈清煙捂着衣襟從他腿上下來,站到地上有些微腿軟,她靠到桌子上,把頭低下,很仔細的理好衣裳,确定沒被他發現什麽才敢再擡起臉來跟他說話,“表兄你吓到我了。”
顧明淵靜默着。
沈清煙緩和好了,也不敢再求他,快步跑出書房。
剛好雪茗過來接她,她跟雪茗手牽着手轉下走廊。
顧明淵收回眼,伸手拔下窗栓,窗戶啪的一下關緊。
沈清煙聽見那聲響,顫了顫。
“少爺怎麽了?”雪茗問道。
沈清煙說沒事,萎頓了下來,不幫就不幫,有什麽大不了的!她當不了伴讀,她就一直賴着他。
——
課藝的成績在五日後揭曉。
彼時拂冬在萬香園裏采了許多桂花,說要給沈清煙做桂花糕,沈清煙圍着拂冬在廚房轉來轉去,桂花糕還沒做成,雪茗喘着氣跑來,跟她說,知曉了她的成績。
沈清煙的好心情當即轉喪,摳着手指頭道,“要是末等你就別說了。”
雪茗一倏忽滿臉笑,喜不自禁的拉着她道,“少爺!您考到上佳了!”
沈清煙一霎那驚喜,“真的?”
雪茗趕緊點頭,還告訴她,“您這次可真厲害,那荀二公子還有趙二公子考的都不及您,都差點進了末等!”
沈清煙暈乎乎的,她何時有這般能耐了,竟然考過了已是秀才的荀琮和趙澤秀。
她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心裏猜着會不會是顧明淵給她改的?
她疾跑去主卧,這會子正到了午時,近幾日顧明淵都回府用膳,沈清煙進了屋後,見顧明淵坐在桌前翻閱公文,她站到他面前,一彎腰親到他臉側。
顧明淵的手頓了頓,道,“什麽事?”
沈清煙忸怩着道,“謝謝表兄,讓我得了上佳。”
顧明淵手裏的公文沒放下,嘴邊挑起,帶着似笑非笑的意味,道,“今日你跟着掃墨回一趟學堂。”
沈清煙尋思着她課藝已經拿了上佳,說不得今兒太子殿下就要來選伴讀,必然能選到她。
她一時高興過了頭,竟直接問出來,“表兄,課藝已經出成績了,太子殿下何時來挑伴讀?”
顧明淵微微睨她,看她笑彎了眼,臉上盡是興奮和迫不及待,好似她立刻就能成為太子伴讀,一躍飛上雲端。
“誰跟你說太子選伴讀?”
說漏嘴了,沈清煙繞着腰上的帶子,還在想怎麽瞞。
顧明淵先問出來,“我帶你回族塾,你躲在內室偷聽我們說話?”
沈清煙眼睛眨了兩下,立刻否認,“我沒、沒……”
然後紅臉,她想起偷看他洗澡,把他看光了。
她小小的瞄他,發覺他看着自己,便潮紅着臉道,“是、是陸世子說的,不信你去問他。”
打死也不能承認偷聽他們說話,偷看他洗澡,要被他知曉,又是她惹不起的發脾氣。
顧明淵将眼轉回公文,道,“你出去吧。”
沈清煙不死心,大着膽子再問一遍,“表兄,太子殿下來選伴讀嗎?”
顧明淵道,“回學堂等着。”
沈清煙一聽,頃刻高興不已,先回廂房讓雪茗給她打扮一番,穿的甚是莊重端持,才由掃墨帶着去了學堂。
學堂這裏卻不是歡鬧氛圍,隔老遠就聽到周塾師的訓斥聲,左不過是誰考差了,挨周塾師的罵。
沈清煙輕快着步子,略有得意,她是上佳,周塾師只會誇她,才不會罵她。
可等她進了學堂,才見周塾師虎着臉在斥着這滿座學生。
“我看你們都別讀了!這次課藝考的這般差,明年都是落第的命!”
沈清煙幸災樂禍的看那些學生,都灰頭土臉的耷拉着腦袋,就是荀琮也不再趾高氣揚。
沈清煙可太快樂了,她比過了荀琮,她也沒那麽差勁!
可顯然周塾師不是這麽想的,周塾師瞧她進來,當先黑着臉斥她,“來這麽晚,還要先生我請你?”
沈清煙有點不服氣了,她可是上佳,來晚些怎麽了?她進步這麽大,周塾師不誇她還說她。
周塾師還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拿戒尺在案桌上拍的啪啪響,“你以為你上佳怎麽來的?我是看你們都考的太差,矮個子裏拔高個兒,你莫不是以為自己真有這能耐得上佳?”
沈清煙叫他說的窘迫,她還當是顧明淵給她改的,誰想是大家夥都差,那這上佳也是她憑本事拿的,後頭她要是成了太子伴讀,那也是靠着她自個兒。
只這麽想着,她就揚揚自得。
周塾師瞧她還得瑟起來,叫她伸手,先給她打了兩戒尺,直把她打的眼淚汪汪,才道,“讀書最忌諱驕躁,你不過才長進一二,便以為自己了不得,憑你這能耐想過童試,還差的遠!”
沈清煙抱着手暗自氣憤,等她做了伴讀,就再也不來英國公府族塾讀書,也不用時時挨周塾師的打罵!
周塾師讓她坐下,便由小童攙着離開。
有學生趴在窗邊往外看,道,“我看到太子殿下随身的徐洗馬了,他定是替太子殿下過來選伴讀的。”
徐洗馬就是徐遠昭。
沈清煙激動的心都要飛起來,但她也知道要保持鎮定,不能在徐世子面前失禮。
不一會兒,周塾師的小童進來,往沈清煙這裏來,沈清煙立時正襟危坐,臉上的笑卻合不攏嘴,才當他是來叫她,卻不想這小童越過她,把左下角的周二公子叫出去了。
沈清煙愣住,他是不是叫錯人了?她記得這周二公子考了倒數第一。
應該是單獨出去挨訓的。
她繼續等着,等了快半個時辰,都沒再見小童進來叫人,反倒是周二公子興高采烈的沖進來,哈哈笑着,“徐洗馬選我做了伴讀!我成太子殿下的伴讀了!”
沈清煙霎時起來,急走到他面前,“太子殿下怎麽可能選你做伴讀?你這次課藝是倒數第一。”
周二公子反嗆她,“不選我難道選你?太子殿下選的是伴讀,又不是先生。”
沈清煙兩只手攥緊,倏地走出了學堂。
沈清煙哭喪着臉出來,讓掃墨帶她去找顧明淵。
掃墨猶豫着,“小公爺現下跟徐世子在後堂,您要不等會兒再過去。”
沈清煙等不了,她就是要去問徐遠昭,為何伴讀選的不是她。
掃墨想哄她回靜水居。
沈清煙理也不理,走去了後堂。
後堂這裏,徐遠昭在和顧明淵對弈。
沈清煙進堂內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她先走到顧明淵身邊叫了聲表兄,又沖徐遠昭生澀笑一下,徐遠昭落了一子,也回她一個笑,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
沈清煙正斟酌着要怎麽問他。
顧明淵斜過她,“你現在回靜水居。”
沈清煙杵着不動。
徐遠昭從顧明淵望過她,笑道,“我聽周塾師說,小表弟這次課藝得了上佳,恭喜。”
沈清煙聽着這句恭喜委實感到諷刺,她努力了這麽久,結果到頭來選的伴讀竟是倒數第一。
沈清煙悶悶的回了個謝。
棋盤上,徐遠昭落不下子,失笑着沖顧明淵道,“又是我輸,你也不讓我一回,怨不得殿下總說跟你下棋沒勁,都叫你堵的沒出路。”
他放下手中準備走。
沈清煙顧不得顧明淵會不悅,急忙叫住他,“徐世子,我想問問,您為什麽選的是周二公子?”
徐遠昭眼裏有興味,溫笑起來,“自然是依太子殿下的意思過來挑人。”
沈清煙急道,“那、那太子殿下為何會選周二公子,他這次課藝考的不好……”
徐遠昭挑了挑眉毛,面上是思索的表情,像是在考慮怎麽回答她。
顧明淵與他道,“你走吧。”
徐遠昭便抱歉的沖沈清煙笑過,還是說了好話,“我與小表弟一見如故,往後得空了,景略你記得帶小表弟出來同我們這些老熟人認個臉。”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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