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水花濺上來, 沈清煙急忙退到後面,側頭催着雪茗和掃墨,“咱們快跑吧, 他跳河自殺, 到時候要是栽我頭上,我又要倒黴了!”

掃墨哪能聽她說的跑, 趕緊蹲到河邊, 給荀琮搭把手扶他上岸,荀琮從水裏爬上岸,臉白裏發青。

這近隆冬的天, 冷的人牙齒打顫,沈清煙出來時都要穿着厚厚的襖子, 手裏抱着紫金手爐, 還得戴着毛茸茸的耳罩, 才敢往外跑, 她瞅着荀琮這滿身水, 都覺着冷。

可荀琮都不抖一下, 握着拳頭走近她,少年氣的面龐煞是冷峻。

沈清煙恐他打自己, 直要躲,雪茗想往她前邊兒站。

荀琮将雪茗直接撥邊上, 朝她伸出拳頭。

沈清煙眯着眼當他要打自己,腳不自覺退步,只是那拳頭并沒砸她臉上,而是展開, 給她看她的房契濕答答的碎成屑。

沈清煙一瞬就僵住了, 還伸着白皙指頭撚開那些濕掉的紙屑, 确定真是她的房契,碎光了,她才拿到手還沒捂熱的房契,竟然被荀琮砸水裏還揉成了碎屑。

她噙着淚控訴道,“你陪我房契!”

荀琮的眼凝在她手指上,須臾把碎掉的房契塞給掃墨,轉着手裏濕漉漉的蹴鞠,灑了她一臉水。

他還極惡劣的盯着她笑,“我又不是故意的,這不給你撈上來了,你這般小肚雞腸,就是告兒小公爺面前,他也說不得我什麽。”

他說完還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大着步子走開。

沈清煙叫他氣的直哭,到底忍不了,抓起盤子裏的核桃對準他後腦勺就是一頓砸,砸完見他回頭瞪人,她慌不着路的拉着雪茗就跑,掃墨擱後頭都無奈了。

他躬着身荀琮身側,道,“荀二公子看在小公爺的面兒上也不能總逮着沈六公子欺負,到底不好。”

荀琮垂在手邊的袖子在滴水,極桀骜道,“我哪兒欺負他了?我玩蹴鞠不小心砸到了他的房契,也撿上來了,要說欺負,也應該是他欺負我,他拿核桃砸我怎麽算?小公子在這事兒上總不至于包庇他吧,實在不行,我找我兄長來評評理。”

掃墨當即讪笑,“這怎麽說,不都是小打小鬧,哪兒能驚動荀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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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忙走了。

荀琮冷笑了一聲,這算什麽,不來上課,住着人家的院子,收着人家的房契,叫人養在身邊,正經的公子爺們兒不做,倒成了供人暖床狎昵的玩物。

他又記起了那晚去顧明淵的隔房裏,她赤着雪白嫩秀的一雙足睡在那張綿椅上,嬌不自持的宛若無骨,即便入夢了,還面露邀寵,依戀的喊着表兄,那嗓聲聽的人骨肉酥軟。

在外人看不見的暗室裏,她是不是也在床上這般叫着,是不是已經被顧明淵揉弄過那雙小足無數次。

沒有男人像她這樣,既然她缺男人。

顧明淵可以,為什麽他不可以?

他一腳踩扁了蹴鞠,獨自離開。

——

顧明淵下值後,掃墨與他說了全委,顧明淵讓他帶着收據出門去找經界所另拓了一張房契。

沈清煙難過了許久,晚膳都沒吃幾口,就抱着書進顧明淵房裏,甫一見顧明淵,就開始落淚,自從離開家以後,父親除了最初那幾個月叫人給她送錢,自她姨娘沒了後,父親納了胡姨娘,就記不得給她錢了,她現在是顧明淵養着,手裏一分錢沒有,好不容易有了房契,原想着就算不靠家裏,也有餘錢存起來,以後總有用得着的地方,卻還叫荀琮給毀了。

一會兒功夫,她就哭的停不住,直往顧明淵懷裏靠,顧明淵手攬着她,從書桌底下翻找出拓好的房契給她,她立刻破泣為笑,極寶貝的将房契疊好放進荷包裏,然後蔫耷耷的枕着他,啞着嗓子道,“表兄,他為什麽老是欺負我?”

她進了族塾,不知被荀琮逮着欺負了多少回,她自問沒主動招惹過荀琮,甚至多數時候見着他都繞道走,可他還是欺負她。

顧明淵沒有答話。

她又喃喃自語起來,“誰都能欺負我。”

她倏地手摟上顧明淵的腰,“只有表兄不欺負我,想要表兄一直疼我。”

顧明淵還是沉默。

沈清煙翹起一點頭,仰着臉想讓他親自己,快觸到他唇時,他從櫃子裏摸出一個小算盤擺在桌上,問,“會算算盤嗎?”

沈清煙搖了下頭,看他手指靈活的撥動着珠子,呆了,“表兄還會這個!”

算盤她只聽雪茗說過,外頭那些做生意的商販都用這個算賬,士農工商,在大雍,商人最低賤,世家子弟都不屑與商戶打交道,顧明淵這樣的貴公子竟然會算盤,屬實讓她驚奇。

顧明淵莞爾,“想學麽?”

沈清煙揣度着他的神色,他都拿出來了,肯定是想讓她學的,她棱模兩可的唔了聲。

顧明淵便握着她的手教她怎麽算賬,指下算珠滑動,顧明淵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環繞,她的注意力全在耳邊好聽的聲音和被他握着的手上,絲毫沒記得他說的什麽,就是他這樣親手教,她也沒記下來。

待顧明淵問她有沒有學會,她耍賴般的依着他,臉躲在他臂彎裏,叽咕咕着,“……好難,表兄我學不會。”

顧明淵便又多教幾遍,她不僅沒學會還有點困倦了,打着哈欠要睡着。

顧明淵遂停手,讓她回去睡了。

次日,顧明淵休沐,他去學堂授了半日課。

沈清煙起來時,聽掃墨說,那荀琮緣着昨兒下水,生起病來,被他哥哥先帶回去養病了。

沈清煙暗暗的得意,肯定是顧明淵給她出氣,荀琮回家免不了要挨罵!

下午時,顧明淵從學堂回來,沈清煙又被叫去學算盤,學的手都有點抽筋了,她也學不進去,哭喪着臉和顧明淵求道,“表兄,我手疼,能不能不學了……”

顧明淵凝視着躺在手裏的那五根泛紅手指頭,輕輕揉了揉。

之後小算盤被他叫人送去給院裏的賬房。

後幾日沈清煙就沒再學這磨人的算盤了。

她又清閑起來,日子過得越發懶待。

這日清早,外院的小厮來傳話,說沈宿在英國公府外等着她出來。

沈清煙不大想見他,叫小厮找個借口打發了。

可小厮沒一會回來,直說沈宿這次來,是為她大姐姐。

沈清煙想念大姐姐,但又不敢出去見他,怕再被他帶回去見三皇子,掃墨便自作主張讓小厮把沈宿領到茶廳那頭。

父子倆坐在茶廳裏,沈宿面色頹敗,眼瞪着她,“到底是你把三皇子得罪透了,且不說我如今仕途艱難,再無晉升可能,你大姐姐也叫你拖累了。”

沈清煙的心一下子揪起來,“大姐姐她怎麽了?”

“你還有臉問!”沈宿一時氣,但在人英國公府裏,也不好發作,沒好氣道,“你大姐姐前些日子有了身孕,這本是喜事,可沒保住胎,這小月子原該安生将養,現下三皇子因你之故遷怒咱們家,你大姐夫才把她送回家中,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接回去。”

沈清煙眼眸發沉,原來真是她拖累了大姐姐。

沈宿凝重着神色嘆一聲,“三皇子還等着你認錯,你想通了就回去給他磕個頭,陪他玩兒幾日,你大姐姐也能回夫家了。”

他撂了話,便沒再逗留,起身離開。

自他走後,沈清煙就一直坐卧難安,永康伯府裏,大姐姐對她是真的好,若真是因為她,大姐姐還在坐小月子就被送回娘家,那她真的難辭其咎。

可是三皇子太可怕了,她不想死。

她這麽糾結了一天,顧明淵回來時,她才像是有了主心骨,跟他說了大姐姐的事。

顧明淵默了一陣子,讓慶俞往外跑一趟,等他再回來,卻是帶了個刀疤臉的漢子,沈清煙瞧着他臉熟,一時想不起來。

那漢子跪地上給他們磕頭,抖抖擻擻道,“小、小的見過小公爺。”

顧明淵問他,“鎮遠侯府的王公子是你們賭坊的常客,你應該知道些他家中事,他夫人被送回娘家去了,為的什麽緣由?”

“這事兒小的清楚,王公子向來對他夫人頗有微詞,嫌棄是伯爵府出身,娘家沒給?????他在仕途上出力,前些天他想納他在外面包的花娘為妾,他夫人不同意,懷着孕挨了他一頓打,這孩子就打沒了,王公子前兒晚在賭坊跟人說,就是給他夫人一個教訓,他想納誰為妾就納誰,他夫人管不着,等他夫人想明白了,自然準她回來,”漢子道。

顧明淵望過慶俞,慶俞手拿一袋銀子遞給漢子,互相面上都懂,漢子收了銀子就走了。

沈清煙有些坐不住,吶吶着,“我以為我大姐夫是好人……”

當初沈玉容高嫁,永康伯府的姑娘們個個兒都羨慕,誰會知曉,她嫁的是這樣一個嚣張跋扈的纨绔子弟。

她大姐姐向前說大姐夫對她好,是騙她的。

她在鎮遠侯府一定過得很慘。

沈清煙又想起沈宿來時說的話,他編了這樣的謊話,想把她騙去找三皇子,他哪裏是心疼大姐姐,他是心疼自己的仕途,大姐姐和她都沒有他的仕途重要!

沈清煙六神無主,問顧明淵,“表兄,你能救救我大姐姐嗎?”

她向來遇着事都會找顧明淵,可顧明淵能照拂她可以說是他的學生,再不能插手她大姐姐的家事。

顧明淵抿過唇,回她,“鞭長莫及。”

沈清煙明白,心下自己安慰自己,大姐姐如今在家中養身體,父親也不會對她有多差的。

但她也惆悵,大姐姐那樣賢惠溫婉都沒嫁對人,她就更難找到如意夫君了。

她面龐愁苦。

顧明淵轉出了茶廳,她也跟在顧明淵後頭,兩人一起進房裏,顧明淵停在十錦槅子邊,自裏面取出一個紅漆木刻金小盒子給她。

沈清煙打開盒子,即見這盒子裏放着一本小賬簿,賬簿上寫着“城南香粉鋪子”,拿起賬簿,下面是張鋪面買賣契紙,不是多大的鋪子。

沈清煙哎呀一聲,沖他彎着眼笑起來,“表兄這個是給我的嗎?”

顧明淵道,“會記賬才能給你。”

沈清煙立時摩拳擦掌,很有一番要學出本事的架勢,“表兄教我,我指定能做個極好的賬房先生!”

顧明淵勾了勾唇,進隔房教她盤賬。

只是她只有小片刻熱情,正經學起來,又是插科打诨,一會兒說餓了,一會兒又說困了,眼見顧明淵不為所動,又腦袋趴到他腿上,臉往他懷裏藏,直說累。

這招果然有用,她果然感覺到他繃住身體,不再教她那些難記繞口的算法。

她微微擡下巴,就見顧明淵垂着頭,眼底凝着黑。

他這種神情,她有些日子沒見到了,先前只要他露出這副樣子,都是要碰她嘴巴的。

自從她從十王府回來,他好些天都沒親她了。

沈清煙面頰上升起紅暈,大一點膽兒整個身子坐上去,嘟着唇主動去碰那薄唇,碰了一下,又用臉貼近他,小小的谄媚着,“喜歡表兄碰嘴巴。”

話落,她立刻就被顧明淵抱了起來,他放她到床裏,兩手撐在她腰側,長眸烏沉。

沈清煙還是有點畏怯,将自己蜷縮了起來,眼眸氤氲着水汽,張着唇,隐約可見細紅小舌,在纏誘着他。

顧明淵俯下頭噙住那唇瓣,輕淺至深,清明至沉溺,裹着她難以抑制的兇狠,手也不由自主的探到衣襟,她伸着纖長的白頸低低籲氣,他的唇沿着嘴角朝別處印,身體裏蒸騰的熱幾乎要将他吞噬盡。

然後他被按住了手,他低眼望着她,她張着紅豔豔的唇道,“不可以的。”

顧明淵的手滑到她耳邊,手指撫着她的腮,她眯了起來,很嬌。

“學不學算賬?”

沈清煙癟起了嘴唇,“算賬太難了,表兄幫我算,我拿着契紙收錢就好了。”

還是又笨又貪,卻更黏他,想生厭也厭不起來。

顧明淵微冷了眸色,要起身。

沈清煙怕他置氣,權衡再三,到底咬着牙将衣襟拉一點,仍揪着衣襟,生怕被他發現往下的裹胸布,露出一小片白膩細肩,淚蒙蒙道,“只給這一點點呢。”

顧明淵眼底的黑如墨般湧出來,在她快要怕的跑時,他俯身了下來。

屋裏傳出一陣陣極輕的哭泣聲,過半宿才停。

之後顧明淵就再沒讓她學算賬了,賬簿放在顧明淵處,契紙連同小盒子被她拿了回去,她還将房契也放進盒子裏,找掃墨要了把鎖鎖上,寶貝的藏在箱子底下。

只是晚上洗澡時,雪茗瞧她頸子還有肩上都有緋印,還納悶,“都快入冬了,竟然還有蚊蟲。”

沈清煙也嘟嘟囔囔,“就是,咬的可疼了。”

雪茗便服侍她洗完澡再抹些藥膏,這事兒就沒再提起過。

過了一日,荀府那邊荀琮的兄長荀誡遞來請柬,邀顧明淵和沈清煙過府。

荀琮他兄長的面子大,沈清煙就是不想過去,也被顧明淵帶出府。

荀府離英國公府有段距離,馬車過去約一柱香,抵達荀府後就見荀誡站在門前相迎,卻不見荀琮,那荀誡相貌端正嚴肅,只這麽瞧着就知是個極沉穩的人。

怨不得荀琮怕他。

沈清煙跟在顧明淵身邊,四處瞅了瞅,這荀府可真不小,雖比不得英國公府闊綽,卻也比他們永康伯府要大不知道多少,就是可惜這府裏只有荀誡、荀琮兄弟倆,住這麽大府邸怪冷清的。

荀誡親自領人進堂屋,三人坐下後,又有茶水點心送上。

荀誡淺笑道,“今兒個請小公爺和沈六公子過來,是為我弟弟欺負沈六公子一事,我這個做兄長的沒有教好他,他如今被我罰在祠堂裏跪了三天,只是想讓沈六公子瞧一瞧,可算解氣,若解氣了,還望小公爺能準他回族塾念書。”

荀琮父母早亡,荀誡争氣,早早撐起了家裏,荀琮也是荀誡帶大的,沈清煙對他是有些敬意的,世家子裏面能撐的起門楣都是能人,況且她的房契回來了,她也不是記仇的人,沒想着一直恨荀琮。

但沈清煙也想悄悄荀琮跪祠堂的慘狀,眼珠子瞅到顧明淵。

她一個眼神顧明淵就知道她想的什麽,顧明淵沒什麽表情,只道,“荀琮有才,但秉性桀骜,若管教不好遲早會出事,我并非是因這點小事。”

話聲截然而止。

荀誡招來小厮道,“帶沈六公子去祠堂看看二公子。”

沈清煙便由那小厮帶着去了荀家祠堂,剛一入內,就見荀琮面色蒼白的跪在牌位前,神情倔強陰厲,瞧她進門眉頭擰起,“你也配進我家的祠堂?趕緊滾!”

這還是沈清煙第一次見荀琮這般憋屈。

她暗自得意,心下就又升起了顯擺的心思,走到他旁邊故意道,“你把我房契撕了,表兄又給了我一張房契。”

荀琮一促起身,猛揪住她的衣領将人一把拽進了祠堂後面的暗格。

那小厮一見情形不對,趕緊跑出去叫人。

這廂暗格內,沈清煙心驚膽戰的被他摁在放香火的木架上,她這時又後悔自己激他了,軟着聲兒,“……你不能打我的,表兄馬上就來了。”

可她這話非但沒讓他害怕,反而讓他露出譏諷,說出的話卻含着恨,“表兄叫的這麽親熱,沒少做那種事兒吧。”

沈清煙眼神撲閃,“你再胡說,你兄長就打斷你的腿!”

荀琮的視線定在她頸上,那裏有幾片紅痕,不顯眼,但卻異常暧昧,落在肌膚上,猶如雪裏紅梅,他眼底流露出兇戾,倏然拽着她的衣襟往下撕,“讓我看看,他留了多少這種肮髒下流的髒東西!”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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