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沈清煙錯愕道, “五哥哥,你、你喝醉了。”

“我沒喝醉,我早想過了, 就等着今兒你從英國公府回來, 他們在宴席上無暇顧及我們,我叫了馬車停在外面, 只要我們出去, 就能離開這裏,”沈浔走近她,俊朗的面上有對以後生活的向往, “我存了一些銀錢,等找到落腳地, 可以做些小本生意, 夠我們安生度日。”

可他沒有想過, 他們可能都出不去城門, 永康伯府不是大富大貴之家, 府裏的爺們兒月奉并不多, 他存不了多少錢,即便沈清煙真跟他一起走了, 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能做什麽生意,不過是坐吃山空, 最後的下場只會是颠沛流離。

沈清煙搖搖頭,“五哥哥,你不要做傻事,你已經是秀才了, 再有兩個月你就要考秋闱, 離開燕京, 你就什麽都沒了。”

“我不在乎這些身外物,只要你跟我走,”沈浔期盼的注視着她。

他的目光明亮,語氣誠懇,是真心實意的想帶她離開。

沈清煙頃刻想到了很多東西,她最先想到了她藏起來的一小匣子財物,裏面有顧明淵給她的錢、房契和鋪子,那個小匣子快不夠裝了,她原來打算再換個大一點的,好能攢下更多,她随後又想到雪茗,她跟雪茗從小一起長大,她曾說過,她到哪兒都要帶着雪茗,如果她現在不顧一切的跟沈浔走,她的小匣子還有雪茗都丢給了顧明淵,他找不到她,就會收走她的小匣子,把雪茗也趕出英國公府。

雪茗一個姑娘在外面是活不下去的。

她後又想到如果她真的不管小匣子,不管雪茗的死活,跟着沈浔跑了,如果有一天沈浔跟她在外面活不下去,他把她一個人丢下,再跑回來,有祖母庇護,他還是秀才,最多會苛責他兩句,她不一樣,她跟沈浔跑的那一刻,就得罪了顧明淵,她再是父親的兒子,父親也會為了平息顧明淵的怒火,把她送給顧明淵任其打殺。

她怕疼、怕死,也不想過苦日子,她不會跟沈浔走。

沈清煙垂着腦袋緘默。

沈澤的滿眼期待逐漸消弭,他遲疑着說,“你不願跟我走?”

沈清煙不敢看他,絞着手指想讓他放棄私逃的想法,話沒出口,那屋外有人敲門,傳來小厮說話聲,“五少爺可醒着?英國公府的小公爺派人送禮過來了。”

沈清煙立刻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匆促要去開門,卻被身後人攥住手腕,沈清煙焦急道,?????“五哥哥,表兄的人來給你送禮,你別讓他等啊。”

“所以你是自願跟随了小公爺。”沈浔是問話,卻是肯定的語調。

沈清煙和他僵持住,她掙了掙,沒有掙開,最終忍住酸澀,道,“随五哥哥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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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浔滞住,手只頓了下,沈清煙飛快搶回手腕,到門前聽他後面說的那句,“原來是我把你想的太好,不過是貪權念勢之徒。”

她迅速用手背抹過臉,不回頭也不回話,打開了門。

門外是慶俞,手裏捧着禮盒,見她出來,笑道,“沈六公子說完話了?沈五公子可有歇下?小公爺叫小的把那套紫玉筆洗送來給沈五公子,希望他今年秋闱也能得佳績。”

沈清煙唔了聲,退出房門,讓他進屋,随即就聽慶俞在裏面又說,“聽聞沈五公子已訂親,若是沈五公子過了秋闱,再是小登科,那真是人生幸事,叫人豔羨不已,小的在這裏提前恭賀沈五公子大喜了!”

沈清煙沒有聽見沈浔出聲,她想着寧德伯府的嫡女配沈浔已是佳配了,這麽好的姻親,祖母真為他顧慮周全,他只是一時意氣,等他想通了,他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不切實際,他們還會回到過去互相看不順眼卻視對方是親兄弟的關系。

慶俞送完禮出來後,沈清煙随着他一起離開了沈浔的院子,前頭的宴席已經散了,英國公府的馬車候在門外,沈宿拘着笑臉送送顧明淵上馬車,回頭見沈清煙直愣愣的站在府門前,匆忙把她拉過來交代,“我瞧小公爺還惦記着浔哥兒,你可得警醒些。”

沈清煙有點厭煩,“等過了秋闱,五哥哥就是舉人,有功名在身,誰會惦記他?”

沈宿恨不得把她腦袋掰開,看看裏面裝的是什麽,“那是小公爺,他想惦記誰,還有他辦不到的事兒?你若還這般不情不願,等小公爺真看上了浔哥兒,我看你怎麽辦!”

“父親眼裏,我算什麽東西?”沈清煙忽然問道。

沈宿一下答不上來。

沈清煙問完話并沒有指望他回答,她連哭都沒有,朝他拱手後,上了顧明淵的馬車。

沈宿緊了緊手指,到底一揮袖又是人前端持的永康伯。

——

沈清煙坐上馬車後,見顧明淵背靠着車壁假寐,她猶疑了好一會兒,問他,“表兄,你是不是看上我五哥哥了?”

顧明淵仍閉着眼沒聲。

沈清煙憂愁着,“我五哥哥性格剛強,不會從你的。”

顧明淵張開眼,望她,“你五哥哥比你更矚目。”

沈清煙當場懵了,他竟然這麽直接的說出來,言下之意他确實對沈浔存了那點意思,并且沈浔比她更勾他眼睛。

沈清煙都想一巴掌打他臉上,果然是斷袖,見到年輕的少年就挪不開眼,她突然不合時宜的想到一個問題,他斷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那他讀書時候,那麽多少年郎一起上學堂,他豈不是春心蕩漾、難以自拔?

這個想法一出現,她就控制不住亂想,顧明祯在學堂裏有契弟,還為他争風吃醋,那顧明淵這品貌,要是真找契弟,還怕找不到嗎?但他慣來衣冠楚楚,肯定不會在人前顯露,在她之前京裏都沒人知道他斷袖,就是徐世子這個同窗,都沒說顧明淵是斷袖。

他藏的這麽深。

誰能看清楚。

他讀書的時候,一定有喜歡的男子。

沈清煙當即心中郁結,又生出不服氣的念頭,挪到他身邊,靠到他肩上,擡起腦袋去親他,一點點的舔,然後整個兒得寸進尺的坐到他膝頭,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氣,産生出迷糊感,她親夠了,揣測他此時心情尚好,便試着道,“表兄,你別碰我五哥哥,你要一直疼我的。”

顧明淵扯一邊唇角,未置可否。

沈清煙攥着小拳頭敲他,“我五哥哥是做官兒的人,他有志向有抱負,才不跟你呢。”

顧明淵手圈住她的腰,又閉眼靠回去,像沒聽見這話。

沈清煙端詳着他,他應喝了不少酒,可能困了要睡覺,沈清煙便倚着他,嘀嘀咕咕,“你斷袖這麽久,除了我肯定也跟別人斷過。”

顧明淵眉頭皺起又松動,突低頭把她喋喋不休的嘴堵上,她只唔了一聲,就叫他抱上了正中小榻,晃晃悠悠一路,靴子落地,衣襟微松,人也混沌了。

等回靜水居,沈清煙是軟着腰被他給抱了下來,直進了廂房,她才緩和,讓雪茗扶去洗漱,出來後,廚房送了酸梅湯并着各色新鮮果子,沈清煙在永康伯府沒吃什麽東西,顧明淵又不準她喝酒,她餓着去又餓着回來的,這會子吃的不亦樂乎。

雪茗從枕頭下摸出一封信遞給她,“少爺,這信是今早大姑娘遞來的,原是要送去族塾,被掃墨截下了。”

沈清煙連忙打開信看,登時笑不攏嘴,“大姐姐有孕了!”

沈清煙可太高興了,大姐姐先前落了胎,還在婆家受那麽多苦,現在大姐姐又有孕了,她少不得要去看望,大姐姐一定也很想念她!

她叫雪茗把小匣子裏的銀錢都拿出來用袋子裝好,明個帶去給大姐姐。

她又往主卧跑去,求了顧明淵好半晌,顧明淵才準她帶幾個壯碩小厮走,防她遇到事兒,慶俞也跟着。

就這麽着,第二日沈清煙天不亮就起來,興高采烈的讓雪茗給自己打扮一新,坐着馬車前往鎮遠侯府。

沈清煙從沒來過鎮遠侯府,在外看這府邸就是普通侯府,入內卻感到了恢宏富貴,雕梁畫棟,那些丫鬟婆子都傲氣的很,沈清煙要帶小厮進來,只說他們鎮遠侯府有鎮遠侯府的規矩,不能随意帶人進出,沈清煙遂只能帶一個慶俞入內,可到了後宅,慶俞也被攔在外面,沈清煙還給慶俞打眼色,他們提前說好過,要是看情形不對,讓他帶人進去,慶俞回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她才随着丫鬟進到沈玉容住的院落。

已是入夏的時節,日頭烈的很,丫鬟們都在廊下做活,見她來,都瞅着她看,看完還竊竊私語,沈清煙有一點膽怯,但她要來看大姐姐,就一定要親眼看到大姐姐,她膽怯也是有緣故的,一來她大姐夫一家和三皇子走的近,她怕在這裏遇到三皇子,二來是怕她大姐夫,畢竟她大姐夫會打人,她還是怕的。

丫鬟領着沈清煙到屋前,挑了竹簾讓她進去。

沈清煙到屋裏,便嗅到湯藥味,循着這股味進了裏房,入目是沈玉容窩在床邊,丫鬟給她喂藥,一張臉蠟黃幹枯。

就像她姨娘當初懷孕時候的樣子。

沈清煙喉間生澀,差點哭出來,只小聲的喊了句 “大姐姐。”

沈玉容的貼身丫鬟翠雲輕拍着沈玉容的臉龐,“大姑娘,六少爺來瞧您了。”

沈玉容才提起精神,看到沈清煙趕忙招手,“過來我瞧瞧,可瘦了?”

沈清煙挪到床前,沈玉容讓她轉一圈,她就聽話的轉了一圈。

沈玉容欣慰道,“倒是長些肉,個兒也長了。”

沈清煙腼腆起來,她個子沒長多少,相比較沈浔往上蹭蹭冒,她也就長了一丁點兒,顧明淵每回抱她都輕松的不得了,讓她都快以為,她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矮小,她父親就說她身子骨不行,他們永康伯府裏的幾位少爺,就數她最矮,雖然府裏人不說,她也知道他們其實都覺得她瘦小的沒有男子氣概。

沈玉容拉她坐下來,目光在她手腕上看了看,道,“玉撚珠還回去了?”

沈清煙經她這一說,陡然記起玉撚珠被荀琮拿走了,肯定被他扔了,“……丢了。”

沈玉容愣了愣,柔笑,“丢了好,你如今也沒法科考,可是回府住了?”

沈清煙埋下頭靜默。

沈玉容立時身子顫起來,消瘦的面頰上顯出痛惜,“煙哥兒,你聽大姐姐的話,跟他斷了,回家去。”

沈清煙眼裏淚水打轉,忍着沒哭下來,搖一下頭。

沈玉容忽然揚手要打她,手才觸到她的臉,又舍不得下狠手,硬是收了回去,沈玉容開始流淚,“你現在還小,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麽事,及時回頭,不會有人怪你,你是我看着長大的,我盼着你好。”

沈清煙還是搖頭,她沒有辦法解釋,她目前不能離開顧明淵,只有顧明淵能保住她。

沈玉容見勸不動她,動了氣,“父親若知道,你還有命活嗎?”

沈清煙看她一眼,怯聲說,“……父親知道。”

沈玉容一瞬瞪大眼,驀地兩手捂住臉痛哭,她才有一個月身孕,沈清煙怕她哭壞了身子,想勸她,可她突然道,“你走吧。”

沈清煙躊躇着不想走,翠雲過來把她引出屋,讓她不要在意,這兩日沈玉容吃不好喝不好,人難免情緒浮動大,她等一些日子再來就不會這樣了。

沈清煙想想也是,她這會子來就把大姐姐給惹哭了,還是不要在大姐姐面前礙眼?????了。

她踱出了院子,才過了去往前院的花牆,忽然摸到身上的錢袋子,一敲腦門兒,她怎麽忘了給大姐姐錢啊!她趕緊帶着慶俞折回院子,慶俞仍守在門口,她轉回屋前,忽聽那屋裏男人的咒罵聲。

“老子進來心情正好,你跟老子哭喪,老子還沒死,你嚎什麽喪!”

沈清煙一聽這是王承修的聲音,立感不妙,不顧門口翠雲勸攔,慌忙沖進屋,果見王承修伸手要打沈玉容,沈清煙一下揮着小拳頭沖了上去。

“你這個壞蛋!你還敢打我大姐姐!我打死你!”

作者有話說:

卡文了,嗚嗚嗚,晚上吃完飯再碼一更,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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