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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煙再臉皮厚, 也抵不住他的目光,她窘迫極了,蜷住兩條纖長白腿, 手抓衣裳擋自己, 她只顧着往自己身上遮,眼不斷偷瞄顧明淵, 他看着她, 人一動不動。

她快羞的哭出來,已經沒臉再看他了,縮起雪肩揪緊擋在身前的那點布料, 該遮的沒遮多少,不該遮的也沒遮到, 欲遮欲掩更撩人, 更不用說她眼裏噙着水珠在發怯。

他都沒上前來拉她一把, 也沒有退出屏風, 好讓她能自己爬起來。

現在這樣僵持着, 她總不能不穿衣服被他這麽看一整天。

她很難為情, 他的眼神太有壓迫性,她連說話的底氣都沒有, 她臉上都是怯懦和羞臊,一層軟白肌膚上都透着淡淡的粉, 仿佛他要再這麽看下去,她就要受不住羞死了。

但他很快放過了她,退步出屏風。

沈清煙輕松一口氣,艱難爬起身, 帶着衣裳一起坐到床上, 她又往屏風上瞅一眼, 颀長身形的剪影打在上面,她可以看見那高挺的鼻梁已經緊抿着的薄唇。

她大致能猜出他此時的神情,必定是冷淡膩煩的,他就是這樣,總板着張臭臉,她做什麽都不對。

這次又是她不對,招惹書生來,自己還不穿衣服,沒羞沒臊。

他肯定要看低她的,他若是不樂意了,就不願意要她,做妾也沒資格。

沈清煙吸吸鼻尖,低頭瞧身上的衣服,一時摸不準是穿男裝還是女裝,她想了想,還是要穿男裝的,只是她的裹胸布放在衣架上,她拿不了,只能勉強穿了男裝下床。

她拖着步子走出屏風,顧明淵坐到桌前,桌上鋪着幾張紙,她離近了才認識上面标了鹽引二字,角落處圈出一個江。

沈清煙看不懂,再想看清,他已經把那幾張紙都疊好收了起來。

沈清煙絞着手指頭,低着腦袋杵他跟前。

顧明淵微偏一點臉,眼尾掃着她,這男裝穿了也是白穿,哪個男人身子這麽袅袅娉娉,沒了裹胸布,短打倒讓她的細腰豐腴全呈現在人眼裏,身态愈加嬌媚。

沈清煙倒是自覺,“我跟那個書生沒什麽的,就是開了窗和他看一眼,他就發癫似的。”

顧明淵只道,“我不在,穿女裝不要讓人看見,以免多生是非。”

沈清煙心想,又不是她想生是非,分明是那書生不對,又怪她,就沒見他罵那書生眼瞎好色呢。

就知道捏她這個軟柿子。

顧明淵眼望着她,緩慢看向她身前。

沈清煙身體一顫,難以抑制的紅起臉,他、他怎麽能這麽看她,明明也穿了衣服,站在他面前卻像沒穿衣服一樣。

“裹起來,”他的聲音有點低啞。

沈清煙連忙去拿了裹胸布轉到屏風裏,重又褪掉衣衫,她心大的很,分毫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映在屏風上,坐在屏風外的人看的清清楚楚,心火在一股一股的往上湧,有一天控制不住了。

便能燎原,将她徹底焚盡。

沈清煙磨叽了半天才把布裹上,穿好衣服出來後,顧明淵把她臉上的疤痕給貼正了,又給她添了兩撇小胡子,再往她牙齒上貼個黑黢黢的東西,她拿着鏡子看自己,眯下眼龇牙笑都覺得怪猥瑣的。

她有心埋怨,他自己光風霁月,非要把她打扮成這副德行。

故意作弄她!

顧明淵也換了身寬厚錦服,打開門帶着她出來。

那門外的書生沒走,還叫了其他書生圍在門口,見他帶着書僮出來,他還咳嗽了幾聲,形容虛弱,一看就在病裏,書生們先與他拱了拱手,便走到屋裏查看,沒見着什麽人。

沈清煙哪還有不明白的,敢情這書生還叫了一堆人來看她這個“佳人”,這是把她當猴兒看呢!

幸虧顧明淵把她打扮成這樣,若不然她就被這些人看來看去,想想都吓人。

書生們沒找到佳人,紛紛退出房間,把之前那個書生數落了一遍,又給顧明淵道過歉,便下樓去尋樂了。

只剩那看見過沈清煙的書生納悶,“莫非真是仙女不成?”

他又往慶俞臉上瞧瞧,再看看沈清煙,沈清煙跟他咧嘴笑,他立時一身惡寒,極其嫌棄的揮揮袖子,急忙下樓去了。

沈清煙還翹着鼻尖沖那書生的背影吐舌頭,随後就聽顧明淵一聲淺淡道,“回屋去。”

沈清煙便只好不情不願的進了屋子,想着前面誤會他作弄自己,有點腼腆的扭身跟他笑一下,笑完見他神情古怪,她登時捂住臉,怎麽給忘了她現在笑起來忒不能看,沒得叫他真嫌棄自己了!

她一溜煙躲屏風後不出來了。

顧明淵微勾着唇笑,也進了屋。

——

顧明淵晚間經常出門,白日裏則呆在房中看書,沈清煙偷偷看他,他也不常給她眼神,有幾次沈清煙壯着膽想像以前那樣往他腿上坐,但他一瞥她,她就蔫兒了。

姑娘家總有些放不開的矜持,想再觍着臉往他懷裏撲,想跟他說些甜言蜜語,都不行了。

他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但凡他對她笑笑,主動些。

他們早成事了。

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在巴巴兒的想着,也沒見他有多按捺不住。

這一晚,書生們約好去綠竹館聽戲,顧明淵也有了興致,帶着沈清煙和慶俞一起進了綠竹館。

顧明淵在人前是病弱像,怕過了病氣給那些書生,甚體貼的坐在最角落裏,讓樓裏的夥計在他坐的四周挂了簾子與其他書生隔開。

沈清煙看他蒼白着臉靠在椅子上,一副痨病鬼像,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得了重病,可他明明沒病啊。

就沒明白他為何裝病?

那戲臺上已經開唱了,咿咿呀呀的,沈清煙還沒聽過戲,只覺得新奇又好聽,那戲臺上的伶人花着戲裝,甩着水袖,唱出來的調子凄婉動人,即使她這種沒聽過戲的人,光聽了也甚有感觸,不由傷懷。

沈清煙小聲問慶俞臺上唱的什麽,慶俞回她是《梁祝》,她連連點頭,她知道《梁祝》,祝英臺女扮男裝去書院讀書,遇到了她心愛的梁山伯,結果家裏逼着她嫁給了馬文才,她那時聽到這個故事時甚驚奇,真有貴女願意嫁給窮小子嗎?士族和普通平民通婚何其難,就是他們永康伯府的爺們兒娶妻,也只會考慮伯府,往上侯府便算是高攀了,再往上像顧明淵這樣的公府嫡子,那屬實高不可攀,若士族貴女下嫁給窮苦百姓,子孫後代都将是窮苦百姓,讀書是百姓唯一能飛黃騰達的機會,可不是所有人都能靠着讀書青雲直升,沒有誰傻到放着好日子不過,去過窮日子。

她悄悄的望顧明淵,她想給他做妾,也得看他要不要。

顧明淵捂着嘴連咳了數聲,慶俞趕忙遞上茶水,他擺擺手,慶俞大聲道,“這兒風大,您這病不能見風,小的把這前邊兒的簾子放下來吧,雖說看不見戲臺,但也能擋點風。”

顧明淵又一陣咳,道了聲也好。

慶俞迅速放下簾子。

顧明淵先脫掉外穿的氅衣,內裏穿着一身這綠竹館內夥計的衣服,沈清煙瞪着眸要說話,被他一手捂住臉,他壓低聲兒道,“我出去一趟,你聽話。”

沈清煙雖有驚訝,仍颔了颔首,他放開她挑開簾子,彎着腰從過?????道極快的下了樓,那些書生的注意力都在戲臺上,竟沒人發現他跑了。

他一走,沈清煙就抑制不住好奇心,纏着慶俞問他去哪兒了,誰知慶俞嘴巴極嚴,只叫她坐下來喝茶吃點心,沈清煙說什麽他都能擋回去,後面沈清煙也認真要聽戲,想讓他把簾子掀開,他又陪着笑說不行。

沈清煙直生悶氣,顧明淵那副做賊的樣子,說不得就是出去幹什麽見不得光的事兒,她素來愛多想,這會子也是,他不遠千裏來江南,打着去湖廣調案的名頭,這一路吃吃喝喝,常跟這些書生混在一起,之前在杭州府晚上還會回來,現下好了,晚上見不着人影,他莫不是背着她跟哪個小情人私會去了!

她越想越覺着是,戲也聽不下去了,委屈的只想哭,他果然是在外面有人了,要不然怎麽不帶她一起出去呢,虧她還想着他,他心裏全是外頭人!

慶俞眼瞅她要哭,頭疼不已,這祖宗又要整什麽幺蛾子,他輕聲道,“您可不能哭,小公爺是出去辦正事兒去了,您這一哭沒得叫人發現他不在。”

沈清煙當即憋住哭,良晌小小的說,“慶俞小哥別騙我了,他能辦什麽正事兒,左不過是去跟誰見面了。”

慶俞有點哭笑不得,“您莫不是忘了咱們出來是做什麽的?”

沈清煙想,湖廣跟江都都離了十萬八千裏,總不能在江都給湖廣調案吧。

慶俞神秘兮兮道,“其實小公爺是來辦案子的,這案子兇險,不能明着辦。”

沈清煙叫他說的一愣一愣,又有點将信将疑,“他會丢性命嗎?”

“您若乖乖的,興許沒事,”慶俞道。

沈清煙立時不敢哭了,坐在座上提心吊膽的等着顧明淵回來,慶俞幫她剝栗子,她都吃的沒滋味。

那戲唱到快結尾時,顧明淵回來了。

顧明淵臉色慘白,入簾子後頭,立刻将那件夥計穿的衣服從身上脫下來,沈清煙看清他的背上有兩處刀傷,傷的非常重,可見血肉,鮮血将他內穿的玉白斓衫染紅。

沈清煙吓到了,止不住流淚,想伸手扶他,但又怕扯到他的傷口。

顧明淵瞧她哭,忍着傷口撕裂的疼,擡手給她抹眼淚,輕柔的交代她,“不能哭。”

沈清煙連忙自己用袖子抹去眼淚,還想哭但努力不讓自己哭,跟他笑一下,笑的很勉強。

顧明淵匆促閉了下眼,沈清煙猜是他的傷口疼了,陡時不知要做什麽。

慶俞提醒她扶住顧明淵,她才抖着手将顧明淵扶住,眼睛緊看着他,她很怕,怕他像姨娘那樣沒了,她還沒給他做妾,他們還沒做快活的事,他不能就這麽死了。

顧明淵在慶俞的服侍下褪掉那件斓衫,換了一件如意錦緞長衫,外罩着之前穿的那件玄色氅衣,坐下後對沈清煙道,“你能做到不露出怯怕,像普通的書僮一樣,對嗎?”

沈清煙立刻點頭,她能做到!

顧明淵便捂着嘴咳嗽,沈清煙不知道他這次是真咳嗽還是假咳嗽,但不容她細想,戲臺落幕了,慶俞把帶血的衣服扔進旁邊的火盆裏,等火将其燒完,才把簾子挂了上去,書生們都在驚嘆這場戲唱的有多好,那樓底下進來了許多穿着差服的人,他們四處搜找。

沈清煙第一時反應過來,他們在找顧明淵,果然那些官差在一樓沒找到人後,紛紛往二樓上來,只是被那群書生給攔下了,這些書生裏有今年過了童試的秀才,官差見着他們都得禮讓三分,那幾個秀才不慣被人打攪,都神情不快的讓他們走,官差們也只是賠着笑臉退下了樓。

沈清煙一下松氣,顧明淵沒事兒了!

戲聽完了,話兒也說的差不多了,書生們便都離座。

慶俞攙扶着顧明淵跟在後面,叮囑沈清煙手拿着帶來的包袱,這包袱裏裝了一些茶具,是顧明淵花了點錢從路過這裏的福州行商手裏買到的。

一行人下樓後,官差們沖着秀才們點頭哈腰,等他們一一出門,看到顧明淵,官差驟然将他攔下,“我瞧你面熟,你今晚都在這樓裏?”

顧明淵捂着嘴咳一聲,“學生确實在這裏聽戲,幾位差爺若不信,可問問前面的兄臺。”

前面的書生倒是仗義,給他解圍道,“這位柳公子水土不服,來江都就病了,到今日才好些,前幾日病的起不來床。”

官差上下看看顧明淵,“你從哪兒來的?”

顧明淵對他作揖道,“學生是福州人,家中替學生在京中國子監捐了學座,學生途徑杭州府,和幾位兄臺相熟,便結伴來此地游玩。”

慶俞自兜裏取出福州戶籍給他們看。

官差在他身上看不出差錯,便揮手讓他們走。

可他們剛離開綠竹館,那幾個官差又叫住人。

他們走到沈清煙跟前,指着她背的包袱問道,“包袱裏裝的什麽?”

沈清煙小腿打顫,但她記着顧明淵說過的話,不能露怯,便穩着聲道,“回差爺,是我們福州的茶具。”

她拿下包袱解開給官差看,官差們嗤笑,“這讀書人就是講究,來綠竹館聽戲,還要自個兒帶茶具。”

說罷官差們便放了他們,去別處搜找了。

沈清煙身上汗津津,但能松快了,仰頭瞅顧明淵,顧明淵看着她的眸中有贊賞,她頓時有點腼腆,他是不是覺着她不笨了,她也能做好事的!

三人回了金闕樓,慶俞提前将馬車趕到金闕樓前,讓沈清煙把貴重的東西收好帶走,便退了房。

慶俞将馬車趕到一處偏僻的巷子,暫時不怕那些官差找來,随後他讓沈清煙先坐到車板上,他入內又給顧明淵換了一身衣服,那穿過的衣服扔在巷子裏,他催着沈清煙上車。

便乘馬車直奔城門。

沈清煙上了馬車後發現顧明淵這會兒身上穿的是朱紅金繡麒麟袍,長發被玉冠高束,面龐矜貴俊秀,通身上位者的迫力能叫人吓得腿軟,他跟沈清煙笑道,“把女裝換上。”

沈清煙微紅臉,在他面前換衣服,她怎麽做的出來啊,但她見顧明淵不是開玩笑,想起他背上的傷,便忍下澀意,先撕掉臉上的胡子還有傷疤,拿出那件長裙,當着他的面脫掉短打,解掉裹胸布,面頰帶緋,禁不住想着他是不是在看她,她偷瞥着他,卻見他把眼睛給閉上了。

沈清煙頓時不是滋味,急忙把女裝穿好,坐到長凳上盯着他看,他好像是睡着了,但可能失血過多,他的嘴唇毫無血色,整個人沒有生氣。

他會不會死了。

沈清煙一想到這個可能,心立刻揪起來,試着伸手去碰他的臉。

馬車陡然停住,車外有人在詢問路引,他們應該到了城門口,等看過了路引,他們就能平平安安的出城了。

沈清煙心放平,懂這個等着守衛放行,可不多時,忽聽見不遠處有人在喊,“攔住他們!”

沈清煙的心一下子提起來,他們走不掉了!

那群官差跑近了,他們在外面道,“讓裏面兒的人下來!我們看看是不是逃犯!”

慶俞喝道,“大膽,憑你們也敢攔我們宣平侯府的馬車!你們知道車裏坐的是誰嗎?”

那群官差遲疑一會兒,仍舊不依不饒要上前查看。

沈清煙渾身都吓得出汗。

顧明淵這時突然睜眼,注視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腿,“坐上來。”

作者有話說:

這幾天在公司,真的太吵了,但我努力在6點半左右發文,晚上老規矩!還有一更!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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