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海風好聞
出餐廳上樓的時候,謝澈行看到會客廳一角站着的導演露出了一個放心的表情,帶着副導和編劇出門了。
秦俞把房門關上,帶謝澈行到衛生間,把他的手放水龍頭底下沖了沖,問道:“疼不疼?”
謝澈行睜眼說瞎話:“疼。”
秦俞動作明顯頓滞了一下,而後他看了看謝澈行的表情,意識到什麽,冷哼一聲:“疼死你算了。”
謝澈行咳了咳,之後在秦俞給他重新換藥的時候各種不安分的小動作,一會裝疼一會故意把藥粉抖下去,為的就是盡量能拖延時間。
秦俞在他第三次把藥粉抖到地上的時候,擡頭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原本是虛托着手背上藥的,突然反過手握住了謝澈行的手指,牽手一般鉗制住他繼續上藥。
兩只手的交疊讓謝澈行的指尖猝不及防感受到一陣溫熱,他渾身僵了一瞬,手也老實不動了,其實也是動不了了。
秦俞這才滿意地擡頭:“藥粉再被你抖下去,都要沒了,我看你這一兩天怎麽辦。”
謝澈行抿了抿嘴沒說話。
也不知道是這裏的天氣還處于夏天的餘韻裏,又或是房間裏濕度太大,他現在只覺得手上的溫度好像要越來越高。
好像過了好久,但一看鐘表,才幾秒鐘而已,就在他覺得手上要出汗的時候,秦俞終于灑好了藥粉。
眼看對方從沙發上站起來要松手,謝澈行不知為何隐隐松了口氣。
手上的力道撤了一點,因為他手指被攥得有些僵,于是無意識地蜷了蜷,但秦俞的手還沒完全松開,這麽一蜷就好像是在回握挽留一般。
謝澈行意識到這一點,猛地抽出手,同時上半身往斜後方仰了仰,作勢要站起身:“不好意思。”
秦俞本來就沒怎麽在意這事,看到謝澈行的動作只是皺了皺眉,“你別動,我要去拿繃帶。”
他眼裏現在只有謝澈行的傷手,一把捉住那只手腕,有些責備有些威懾。
“你就不能聽話點?”
謝澈行現在只想把這句話說給自己的腳聽。
因為他斜後仰着要站起來,本來這姿勢就不太穩當,秦俞此時又抓着他的手,有股壓迫力把他往後推,頓時更加不穩了,幾乎感覺下一秒就要向後滑倒。
結果果然不出他所料,他的腳極負衆望地在擦得光滑铮亮地地板上滑了出去,整個人華麗地後仰摔在了沙發上。
謝澈行只希望自己不要踢到秦俞的腿,一摔摔兩人,秦俞這個個子體型的人摔自己身上,估計自己不會好過。
秦俞最後幸運地沒有被波及到,但還是因為謝澈行摔下去的力度拽得身子往前傾了一個大幅度。
為了穩住身子不倒下去,他只好用另一只手撐在兩人之間,隔出了一個距離和空間,他有一絲惱,“你急着跑什麽?”
“對,對不起。”
謝澈行抱歉地看向撐在他上方的秦俞,兩人的目光也不可避免地對上。
空氣中有那麽幾秒是完全寂靜了下來,只有開了的半扇窗子透來幾許帶着草葉氣息的海風,輕輕轉旋過兩人,吹動幾捋發絲就消失不見。
秦俞的瞳仁是淺褐色的,琥珀一般的顏色,此時卻好像沒了反應一般看着謝澈行的眼睛。
烏黑清亮的眸子和琥珀對視了兩秒,像是兩片星球之間的短暫對接,兩秒鐘後便相互交錯開。
謝澈行耳後有點泛紅。
他目光看着沙發靠背,嘴唇翕動,卻半天沒吐出一個字,直到口袋裏的手機響起,打破了這有些奇怪的氛圍。
他不自在地開口:“我想接個電話。”
秦俞點了點頭,表情和動作都奇跡般地格外冷靜,他松開謝澈行的手腕,甚至還有幾分風度地站起身,轉頭去拿繃帶。
謝澈行看到電話是導演的,知道現在秦雲念應該是走了,放心下來,看秦俞穩穩地幫他綁好繃帶。
秦俞把口袋裏紮了他半天的骨螺和一直咯着他的石頭拿出來放到茶幾上,終于開口說話。
“這裏的海風挺好聞的,現在下不下樓,不然一會喝不上湯了,他們是不是要吃完飯了,你餓不餓?”
“海風不是很好聞啊。”
謝澈行感覺這話有些颠三倒四的,疑惑不解地看了秦俞一眼,發現他的表情依然淡定優雅,便沒有多想,“走吧。”
沙發是背對着窗戶的,秦俞扭頭的時候餘光瞥見了什麽,忽然站起來轉身,走向占據了半面牆壁的大窗戶。
“秦雲念?”秦俞側過臉來看向謝澈行,說這幾個字時語氣好像是嘲諷似的嗤笑,表情卻又淡漠冰冷地可怕。
謝澈行一下就想到了廢棄工廠那天晚上,秦俞現在的神态,幾乎和那時一模一樣。
他焦慮地舔了舔嘴唇,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說道:“我不清楚,還是快點下樓吧,他們別等急了。”
秦俞沒再看窗外,回身走了幾步,“等急?秦雲念才剛走,他們急什麽?”
他頓了頓,說的是問句卻用着肯定的語調:“導演讓你把我帶上樓的原因就是這個?”
謝澈行跟着秦俞的腳步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感覺自己馬上就要猝死了,本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道理點了點頭。
秦俞見他明顯有些謹慎和小心的态度,有些疑惑和好笑,怎麽自己的臉稍微板一點,謝澈行就這樣。
他想到幾個小時前謝澈行還以為自己要打他的事,不明白謝澈行怎麽表面老實,其實小脾氣還不少,時不時地還有些慫。
秦俞有點想笑,忽然回憶起什麽。
明明才是一周前的事,現在想起來就好像已經有些久遠和模糊了。
謝澈行是因為那天晚上的事怕他嗎,可他以後又不會那樣了,還怕什麽。
都接觸好幾天了,謝澈行還不知道自己的性格和作風嗎?
他又不是多不講理的閻王爺。
謝澈行看他好一會兒都沒說話,最後下定決心,有些狗腿地支持道:“其實你也不用太在意秦雲念過來,他不會對你怎麽樣的,我們都站你這邊呢。”
秦俞的表情這下有了些變化,不過卻是眼神裏帶上了點矜貴高傲的不屑,好像被這番話逗笑了一般,唇角勾起一個冷酷的弧度。
“沒有必要防着他,一個只會靠着秦旭陽的廢物。”
再看向謝澈行時,秦俞已經收斂了這幅面孔,神色恢複了平時的樣子,還要更緩和一點:“下樓了。”
謝澈行站在原地愣了愣,視線飄向窗口,飛向外面,看到了海景房大門口的場景。
秦雲念不是一個人來的,旁邊還跟了一個今天他已經見到過兩次的人。
謝澈行轉臉又看了看秦俞,秦俞走了幾步,打開房門的時候發現身後的人沒跟過來,回頭疑惑道:“怎麽了。”
“沒什麽。”他趕緊跟上去,腳步突然地有些急,超過秦俞往樓下走。
秦俞看着身側匆匆閃過的身影,手臂擡了擡,結果只摸到了一片衣角,手指微動了兩下,最後又落回了身側。
“怎麽不走。”謝澈行納悶地往回走了幾級臺階,探頭問道:“不是你說快點的嗎?”
秦俞面上有了星點笑意,擡了擡腳:“你走那麽急幹嘛。”
下了樓,餐廳裏原本說話聲還挺高的,一見秦俞過來,頓時都噤了聲。
反觀秦俞才最像個沒事人,坐下後還問了一句:“待會誰洗碗。”
其他人見秦俞的表情一切如常,只當是因為沒有看見秦雲念,桌上很快恢複了熱鬧,季正軒聲明道:“我和謝哥今天買菜了,不用洗碗。”
“那就紀子蕭和付澤呗。”
被按頭洗碗的兩人無可奈何地接受了安排,陳钰竹有些抱歉地問道:“謝澈行,你手怎麽樣了。”
“就手背紅了一點,冷水沖了一下,現在已經沒事了。”謝澈行沖她善意地笑笑,然後轉頭小聲問季正軒:“跟秦雲念一起的那人叫什麽啊?”
“陳木啊。”季正軒正在滿頭大汗地剝螃蟹。
謝澈行沒聽過這個名字,恹恹地說道:“為什麽他老是跟在秦雲念身後,兩人一家公司的嗎。”
也有可能這個人單純是被秦雲念提攜幫襯的小輩,應該還是剛入圈的那種。
“對啊。”季正軒咬着蟹腳,“好像現在都是那誰在帶他。”
“看你剝個螃蟹真是要急死了。”謝澈行看那只螃蟹被他剝的四紛五落的,忍不住親自上手幫忙。
季正軒空閑下來,靠在椅背上問:“不過謝哥你問這個幹嘛?”
“陳木都知道我的名字,我不就好奇想知道他嗎。”
“确實。”季正軒點點頭,音量放小問道:“不過你跟秦雲念怎麽認識啊,影帝跟他家不是那什麽嗎?”
謝澈行神秘又嚴肅地說:“你別管,這裏面的事很複雜,不是你能懂的。”
看到季正軒被鎮住了,他滿意地把蟹扒好,“秦雲念過來說什麽了?”
“他倒只是打了個招呼,陳木說得比較多,畢竟小輩嘛,哦說到這個想起來了。”季正軒把碗裏的蟹肉扒拉完,說道:“陳木跟紀子蕭好像認識。”
隔得不遠的紀子蕭聽到自己的名字,看向季正軒:“我前不久殺青的一部戲裏有他,怎麽了嗎?”
季正軒指着謝澈行:“謝哥剛才跟我想問問陳木。”
“我對他了解也不多。”紀子蕭放下湯匙,“不過陳木是他的藝名,他本名叫陳舟。”
謝澈行的心髒有一瞬間的停滞,然後去抽了一張紙擦幹淨手,“沒聽過,反正跟我們也沒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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