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距離
天氣回暖, 謝知津越發忙起來。
他并沒有察覺到季聲情緒上的轉變,仍然無可避免地要和白譽湊在一起談工作上的事,甚至在三月初的時候飛了一趟加拿大, 也是和白譽一起。
他忙, 季聲也忙。
謝知津出國半個多月,兩人之間的聯系少得可憐, 每每都是謝知津打電話過去, 說不上幾句話就會被季聲挂斷。
“我要去錄音了。”
“對, 今天加班。”
“你回國再說吧。”
簡短精要, 諸如此類。
謝知津挂了這通不算漫長的國際長途, 躺在酒店的床上反複聽酥耳以前的節目,聽得昏昏沉沉,勉強暫時排解相思之苦, 第二天還要去和那幾個拗得講不清楚道理的外國人談生意。
季聲的忙與謝知津理解中的不太一樣。
電視臺推出了一部小型的紀錄片,高學屹無論如何也要讓季聲去錄制旁白,因為大家一致認為季主播的音色最适合錄制這種娓娓道來的臺詞。
季聲實在推脫不掉,勉強錄了一期, 結果得到了觀衆的一致好評, 高學屹就怎麽也不肯放人了。
也不是他不願意搭理謝知津, 而是他真要錄的稿子實在太多, 以至于周末也要在電視臺加班。
“這個春天, 我麽一定可以看到萬物複蘇, 也一定可以等到春光明媚。今天的節目就到這裏……”
——這是電臺。
“穿梭于城市的洪流之中,尋找時光的記憶,講述生活的只言片語終會傾蓋入耳, 給我們忙碌的生活以小憩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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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紀錄片。
錄播室裏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季聲時常錄到口幹舌燥, 連平時對播音的熱情都少了許多。
生活似乎總是在與他們作對。
這天季聲錄完音下班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 一下電梯就看到謝知津坐在大廳裏等着。
謝知津懶洋洋地坐着,看見季聲過來才笑了笑,滿臉倦容地說:“怎麽這麽多稿子要錄?”
季聲沒回答,而是有些意外的走過去坐下,“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謝知津打了個哈切:“就今天下午,一下飛機我就過來了,本來想給你個驚喜來着。”
季聲看出來他在這等了不少時間了,心裏略感抱歉,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
兩個人就這麽回了家,非但沒有小別勝新婚的喜悅,反倒有些說不上話,因為謝知津絮絮叨叨,說來說去也就是他在工作上的事。
季聲從來都不關心他的工作,聽了小半晚上,卻還是忍不住蹙了蹙眉,問:“傳媒業這一塊我不太懂,但對有聲讀物了解得還算比較多,現在國內外的有聲讀物業态發展明顯向好,可你們這個項目怎麽進展得這麽不順利?”
謝知津擡手去按自己的太陽穴,“資金一直跟不上,全靠白譽那邊撐着,這麽下去也不是個事兒,還得再招商。”
大約是又提到白譽,謝知津自覺說錯了話,連忙換了笑臉問:“不過……你要是能參加這個項目,那我們可就皆大歡喜了。”
季聲側過臉不去看他,“我不去,但凡和商業利益沾邊的,我都不喜歡。”
這大概就是季聲不喜白譽的原因,因為他覺得白譽把利益看得太重了,商業上的利益,人情世故中的圓滑,家世優渥的高高在自動在他們之間劃了一條線。
季聲絕不會把白譽這樣的人當朋友。
但謝知津是會的,謝知津原本也是這樣的人。
季聲的生活并沒有因為謝知津回國兒産生太多的波瀾,他們依舊各自忙各自的工作,相敬如賓的态勢讓人渾身難受。
直到有一天季聲回辦公室的時候,發現林春晚正坐在桌邊偷偷掉眼淚。
“怎麽了春晚,哭什麽?”
小姑娘哭得眼睛通紅,連忙擡手去擦眼淚,斷了線的珍珠卻怎麽也擦不幹淨,到最後徹底放棄掙紮,趴到桌子上哭起來。
季聲沒怎麽見過小姑娘哭,更不會哄,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安慰了一會兒,替林春晚扯了幾張紙巾,“是遇到什麽事兒了嗎,可以跟我說說嗎?”
林春晚撲閃着一雙淚花花的眼睛,抽搭了一聲說:“學長,我和南喬吵架了。”
季聲一愣,“你們不是已經訂婚了嗎?”
林春晚用紙巾擦着眼淚,鼻頭紅紅的,聞言糯糯說:“訂婚了也會吵架啊。”
季聲“嘶”了聲,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馬上下班了,你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去吃個飯?”
林春哇猶豫了一下,“謝先生不來接你嗎?”
“管他做什麽。”
“那……”林春晚思量了一下,“那就謝謝學長了。”
——
初春時節,晚風溫柔而寧靜,季聲請林春晚吃了晚飯,兩個人就沿着黎江北路的江邊緩緩散步。
柳樹已經抽了牙,過多的年歲使其根部紮生到了橙黃色的盲道上,林春晚繞開一顆樹,找話題一樣,“這樹都把盲道占了,真有個眼疾人士多不方便。”
季聲笑笑:“這得找哪個部門處理?”
林春晚搖頭,鼻頭仍舊紅紅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這我可就不知道了。”
季聲也沒再順着這個話題往下聊,只是心裏想着過後可以向園林部門反映一下。
“南喬他……一直沒有聯系你嗎?”
林春晚紅着眼睛搖了搖頭,倒不是多麽委屈,而是有些女生的小脾氣,思索片刻就把自己和南喬吵架的原因告訴了季聲:“他和她們單位的一個女同事一起出差,出差就出差吧,我說了我不介意的,可他硬是說我心裏沒有他、不在意他。”
小姑娘擡手擦了擦眼淚:“兩句話沒說到點子上就吵起來了,都一整天了也沒發個消息過來,我要是不在意他能跟他訂婚嗎。”
季聲倒是聽得一愣,怎麽人世間的感情糾葛都如此類似嗎?
他不動聲色地把自己腦子裏浮現出來的“謝知津”三個字扔出去,然後微笑着問林春晚:“那你心裏是怎麽想的,他和女同事出差,你真的不介意?”
林春晚臉一紅,伴随着逐漸下山的太陽并不明顯,她微微嘆了口氣,然後閃着淚花說:“當然是……介意的。”
自己的未婚夫和別的女人一起出差,同吃同住的,當然是介意的。
林春晚默默轉着自己無名指上的那枚婚戒,說話有些猶猶豫豫地:“可我想着他平時工作就挺忙的,出趟差就有升職加薪的機會,我也不想給他太大的壓力,就算心裏不舒服也沒有說出來。”
晚霞的餘韻散開,炙熱明媚的太陽已經隐藏在了高樓之後,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季聲就在這樣的晚風裏駐足回首,似乎要從一段人潮人海的街市裏尋覓一段說不清的情緒。
“學長,你在看什麽?”
季聲回頭,對林春晚歉意一笑:“我在想一件事。”
“酥耳FM算是我們一同苦心經營的欄目,現在已經是黎江市知名的情感電臺,幾乎每一個聽過電臺的人都會從中掌握一些情感上的邏輯,可你寫了那麽多稿子,我錄了那麽多音,可我們兩個……”季聲自嘲一笑:“誰都處理不好感情上的事。”
林春晚懵懵的,過了半晌才說:“所以,這叫理論沒能應用于實踐?”
季聲笑:“可以這麽總結。”
話題一下子輕松了許多,林春晚便也笑起來,一雙眼睛彎彎的,鼻頭卻還泛着紅暈,似乎和南喬吵架的事也不那麽煩心了。
季聲不怎麽會安慰人,但每逢說上那麽兩句,總讓人覺得舒心。
後來他送林春晚上了車,又囑咐了一句:“或許你可以和南喬聊聊你的真實想法,這不是什麽大事,南喬不會和你一直吵下去的。”
林春晚輕輕“哼”了聲,“誰要和他和好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帶着笑,季聲便知道她心裏已經原諒南喬了。
感情裏的糾葛似乎就是這樣,來的快去的也快,只要有一個人低頭,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季聲一個人倚在江邊的護欄上看平靜的江水,心裏卻不那麽平靜。
如果真是吵一架倒還好,偏偏他和謝知津根本就無架可吵。
這種立足于世俗之外的感情終究顯得不同尋常,需要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來經營,有那麽一個瞬間,季聲身在在想自己答應和謝知津交往這件事是不是錯的。
還沒有等他想明白,謝知津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你今天又加班?”謝知津問,聽語氣像是已經到家了。
季聲沒瞞着他,說自己這就回去了,又問:“你今天怎麽回家這麽早?”
謝知津最近忙着各種應酬,晚上十一二點才回家是常有的事,且都是醉醺醺的,季聲都已經習慣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有點不舒服,就先回來了。”
季聲這才聽出來謝知津話音裏的無力感,以及字句間含糊不清的醉意。
他握着手機的手下意識就攥緊了,劃了兩下打開手機裏的打車軟件,皺了皺眉,然後徑直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打車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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