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隔壁

許伯骞一腳踹開門,見走廊上一護衛彎腰撿起地上的銀子,旁邊是個雍容雅步的白衣公子。

他懼怕方才的密謀被人聽見,先發制人怒喝道:“什麽人膽敢躲在此處竊聽!”

白衣公子不緊不慢地側身,“原來是許二公子。”

清隽面容映入眼中,看清的剎那,許伯骞兩腳發軟,噗通跪下。随行的小厮猙獰面貌尚未收回,一見主子這樣都愣住了。

“太、太子……”

小厮一驚,連忙跟着跪下。

雲珩笑道:“孤只是走累了上來歇歇,不必行大禮,起來吧。”

許伯骞膽戰心驚,他不知道雲珩什麽時候上來的,為什麽守在下面的人沒有吭聲,更不知道他聽見了多少。

誰都知道太子是霁風朗月的人物,若被聽見,他絕對難逃罪責!

“起來吧,別擾亂了百姓。”雲珩又說了一遍,“驚擾到你,倒是孤的不是。”

“不敢。”許伯骞聽他語氣依舊溫潤,暗暗慶幸,還好,還好他什麽都沒聽到。

他扶着房門慢慢站起,尚未站穩,又聽雲珩道:“二公子不許人靠近,是在說什麽隐秘事嗎?”

許伯骞雙膝一抖,險些再次跪下。

他強忍着不去擦額頭的汗珠,擠出笑道:“沒什麽,是在談論府中妹妹們的事,畢竟是姑娘家,怕被不懷好意的人聽去了。”

雲珩目露贊許,“二公子是個好兄長。”

“太子謬贊了。”

怕再待下去被雲珩看出異樣,他忙躬身道:“那就不打攪太子了,臣先告退。”

得了首肯,倒退三步,他才轉過身快步離去。

在樓下看到看守的下人,許伯骞壓着聲音怒罵:“好吃懶做的東西,連個樓梯口都看不住!”

下人辯解:“小的一直守着的……”

“還敢狡辯!”許伯骞已認定是下人偷懶,惡狠狠瞪他一眼,甩袖離去。

樓上雅間裏的虞秋心忽上忽下的,她好像逃過了一劫,沒來得及放松,聽隔壁喊了小二。

“這雅間收拾的不錯。”

得了誇贊,小厮與有榮焉,“這是一定的,咱們雅間是專為貴人準備的,哪能差了!”

雲珩讓人将雅間收拾幹淨,在窗邊看了看,道:“送兩壺茶水過來,對了,這上面沒有別人了吧?”

他說着走到虞秋所在雅間的牆邊,擡手在上面敲了敲。

聲音穿透牆壁,虞秋幾乎能感覺到手下窗棱的震動,震得她心慌,大氣不敢出。

她人還在窗邊,抓緊窗棱向外看,外面是來往行人。

虞秋閉上眼,心道:若是他推門進來,幹脆從這上面跳下去吧。沒有很高,摔不死的!

而隔壁小二被問愣住,上一個客人也這麽問過,他當時忘記隔壁有女客,直接回的沒人。這麽久了,女客一直沒出聲嗎?還是已經走了?

就在他遲疑的時間裏,雲珩又在牆面敲了敲,無人回應,他道:“看樣子是沒人的。”

小二也沒聽見聲音,順着他的話道:“是,貴人您歇着。”

虞秋緩緩舒氣,小二的聲音又響起:“小的去把隔壁清掃一下。”

未吐完的一口氣卡住,虞秋險些把自己憋死。

“晚點再收拾,先下去。”雲珩道。

等小二腳步聲徹底消失,虞秋側耳靜聽,确認沒有旁的響動,才捂着胸口将滞留許久的半口氣吐出。

彩岚自犯錯後就繃得緊緊的,再沒敢動過一下,虞秋轉向她,慎重地豎起一根手指,再次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真可怕,才出狼窩就遇猛虎,一不小心小命就要沒了。

虞秋知曉雲珩耳力厲害,不敢有動作,豎着耳朵一個勁祈禱葛齊不要太快回來。

“常戟呢?”雲珩問。

“方才碰見一身形怪異的武夫,追去查探了。”

“如何怪異?”

“身手矯健,像實戰練出來的,就是人看上去不太正派……”

聽到這裏,虞秋尚能穩住情緒的,直到聽見侍衛下一句話,“……額頭有罪犯烙印,一直盯着蕭府馬車。”

虞秋心中一揪,再度緊張起來。這說的分明就是葛齊!

她想要葛齊離開,但不是這種離開……虞秋也說不上自己對葛齊是什麽心态,也許是還需要他,也許是他還未生出背叛的心思,她不想葛齊出事,還是因為已經洗刷過的罪名出事。

她們家對葛齊有恩情,但他保護了自己十年,足夠還這份恩情了。恩怨兩清後互不相幹就夠了,不必讓他受辱。

“等弄清楚這人的底細,常戟就該回來了。”侍衛道。

虞秋無法安心,照他這意思,這個常戟回來了,也就意味着葛齊能夠脫身了,他一定會立刻回來報信。

——還是會撞上!

虞秋頭疼,這個午後簡直是她的受難日,讓她沒有一刻能真正将心放回肚子裏!

隔壁很快說起別的事情,可虞秋被葛齊的事情吊着,情緒時刻緊繃着。

交談聲斷斷續續,每當虞秋以為他要停下來走人,他就又重新開口。

這麽長時間下來,虞秋覺得她已經把公儀将軍府摸得差不多了,巡衛人數,茶點區別,府中幾位小姐公子,還有數個官僚之間的恩怨,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難怪他要讓人避開,原來要說的是這些。就不能回府說嗎?

虞秋不敢動,腿都站酸了,這時外面又有了動靜,她心神具凜,生怕回來的是葛齊。

“殿下,是常戟回來了。”

雲珩明顯地聽到一陣抽氣聲,他嘴角彎起愉快的弧度,問:“摸清那人身份了?”

常戟答道:“是虞大人府上護衛,并非歹人,是屬下誤會了。”

“可有傷人?”

“他……”

侍衛聲音忽地壓低,虞秋聽了一半沒了,心急得厲害,葛齊出事了?

她手指頭不自覺地摳起窗棂,木屑鑽進指甲縫裏傳來痛覺,才趕緊松開手。這一低頭,瞧見窗外的街面上,挂着蕭府标識的馬車正往回駛。

蕭青凝都從方府回來了!

虞秋要将許伯骞對她意圖不軌的事情告知與她,這是今日最後的機會。

虞秋好急,可她不能出聲,只能眼看着蕭青凝的馬車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拐角。

“外祖母年紀大了喜歡熱鬧,難得辦一個壽宴,務必盯緊了,不能出事。”雲珩細細吩咐道,“壽宴賓客今晚就定下,此後只許少不許多。”

“是。”侍衛有些躊躇,“公儀将軍那邊……”

雲珩放下茶盞,杯盞與桌面觸碰的聲音讓虞秋心尖打顫,“他那邊不必理會,我去解決。”

說完,他道:“行了,回去吧。”

虞秋眼睛猛地亮起,可算是要走了!

隔壁說走就走,與來時一樣突然,不多久,腳步聲就聽不見了。

虞秋長舒一口氣,緊跟着去開房門,蕭青凝還沒走出多遠,說不準她還能追的上。

剛踏出一步,趕緊縮回來,轉頭示意彩岚不許動。

外面再次響起腳步聲,隔壁房門被人重新推開,來人似乎取了個東西,然後離去。

樓上重歸靜谧,可虞秋不敢再有動作,約莫半盞茶時間後,才捂着心口悄悄朝外瞄了一眼。

只這一眼,腳步聲又一次傳來,虞秋整張臉漲紅,磨着後槽牙合上了門。

敲門聲再起,這回是響在她們門上。

虞秋一個激靈汗毛立了起來。

“小姐,是我。”葛齊的聲音傳來。

葛齊進屋,見她面色似惱若憂,緊眉問:“小姐可是遇上了什麽事?”

虞秋見他周身完好,唯有衣擺沾了些塵埃,知道他沒有大礙,無力地對他擺手。這一個時辰下來她身心俱疲,只想快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待會兒再說。”

一行人在桌上留了銀子,快速下樓,出門前碰見了茶樓小二,小二愣愣地摸了摸腦袋,虞秋心虛地轉開眼,帶着人快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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