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選妃

蕭青凝被蕭夫人喊去是因為蕭夫人許久沒看見她了, 高門大宅裏的婦人見識多,姑娘家稍微離眼就不放心,于是特意讓人去找了蕭青凝, 将人拘在身邊見了幾位夫人,才放她回來。

回來時又被公儀孟月拉住問她與虞秋是怎麽回事,蕭青凝不想虞秋來往的事情傳入外祖父耳中, 就多說了幾句,才得以脫身。

“小姐還在睡, 沒人靠近過。”守着的丫鬟說道。

蕭青凝掀簾進去, 見虞秋平躺着,雙目緊閉, 神态安詳, 除了亂七八糟的床榻和她皺巴巴的衣裳, 其餘并無異常。

只是……這也太亂了。

蕭青凝隔着一段距離駐足,努力回憶了下蕭玉烽第一次醉酒的情景, 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蕭家人都這樣,很正常。

這邊照顧着虞秋, 沒多久, 伴着匆忙的腳步聲,蕭夫人的焦急的聲音傳來:“青凝!青凝, 你在哪兒?”

未及她應聲,蕭夫人已看見守着的丫鬟,徑直推門進來,先是抓着蕭青凝上下檢查了一番, 再急道:“可見着虞秋了?”

蕭青凝見母親神色不安, 三言兩語把虞秋醉酒的事告知于她。

蕭夫人聽聞虞秋就在裏面, 愣了一愣, 然後低聲道:“男眷那邊出了些事,娘再留些人在這裏,你與虞秋好生待着,先不要出去,哪裏都不要去。”

虞秋腦袋暈沉,察覺口中有溫水浸入,本能地咽下,潤過喉後神智終于回籠。

四周安靜,窗外有鳥雀啼鳴聲傳來,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在府中安睡的。興許是睡得太久了,頭腦有些發懵,便沒睜眼。

“該醒了,以前二小姐飲多了就是這樣,半個時辰一定能醒。”

“已經過了半個時辰。”

“該醒了啊……”

剛睡醒,虞秋反應慢,好一會兒才聽出蕭青凝的聲音,霎時間,茶樓中聽見的許伯骞的謀劃回蕩在腦中,虞秋精神一震,騰地坐了起來。

動作太急,剛坐起眼前就一陣眩暈,急忙撐住床榻合了眼。

“醒了!可算是醒了!”丫鬟松了口氣。

待眩暈感過去,虞秋扶着額頭睜開眼,看見蕭青凝坐在床邊,顧不得身上的乏力了,急忙拉住她的手,“你沒事吧?”

“這話該我問你才對。”

虞秋聽她語氣平淡,仔細打量了她的神色與衣着,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若是她真的出了什麽事,絕不會就這麽安靜地坐在這裏的。

她安心的同時心中生出些竊喜,拉着蕭青凝的手腼腆道:“你真的一直守着我啊?你真好,我就知道我沒看錯。”

蕭青凝未直接回答,而是掃她一眼,沉靜道:“先把你自己整理好。”

虞秋在她的提醒下低頭看了一眼,瞧見自己淩亂的衣裳,猛然記起自己是中了春藥的,急忙攥住領口往床榻裏縮了縮。

确認身上沒有異常,沒有燥熱感,貼身衣裳也好好的,虞秋左右看看,讓人全都退了出去。

她腦子裏亂糟糟的,靜坐着回憶了下,記起她做了夢,夢見了雲珩,扯着他衣裳要往他身上撲……是個春夢!

虞秋瞬間漲紅了臉,春藥果然是害人的東西,不僅讓人癱軟無力,還能人失去理智做這麽殘忍的夢……太可怕了!

她忍着臉頰滾燙回憶了會兒,這個春夢隔了紗一樣若有若無,記得不是很清晰,應該真的是她自己的夢,不是雲珩的。

還好不是在雲珩的夢裏對他出手輕薄,不然真的沒臉活了。

虞秋勉強放下心,好不容易把雲珩從腦子裏趕出去,想起後來還夢見了爹爹,對着他哭了好久。

哎,不管是酒還是春藥,都不是好東西,以後再也不能碰了。

“奉勸你最好把衣裳全部脫下來重新穿一遍。”蕭青凝的聲音在外間響起。

“哦……”虞秋偷摸朝外瞟了一眼,蹑手蹑腳去放紗帳,看着殘缺不全的紗帳,撓了撓臉。

公儀将軍府,這麽節儉的嗎?

勉強遮好了紗帳,這才明白蕭青凝為什麽這麽說,實在是她裏外的衣裳全都系了死結。

虞秋懵懂記得最開始她覺得熱,想脫衣裳,估摸着是自己神智清晰的最後一刻,怕迷糊中把衣裳扯開了才使勁系上的。

解衣帶解得頭上直冒汗,等她艱難地整理好了着裝,又過去了好久。

“以後別再喝醉了。”蕭青凝囑咐道。

虞秋汗顏,“我那是……”

是中了春藥才這樣的……虞秋恥于把“真相”說出來,畢竟與赴宴醉酒比起來,在別人府上做起春夢,後者更丢臉。

而且這事已經過去了,她又不奢望用這事讓蕭青凝欠她人情。

将話吞進肚子裏,她道:“你以後一定要當心許伯骞和他府上的人,我偷聽到他說話,他想用下流的手段輕薄你逼迫你嫁給他。”

蕭青凝神色頓住,目光如星地盯住她。

虞秋被看得不安,以為自己衣着沒整理好,站起來檢查了一遍,小聲問:“怎麽啦?”

“今日你搶我酒盞是怕我出事?”

虞秋眼神漂移,轉來轉去,沒有說話。

蕭青凝沉默了下來,她每次外出赴宴身邊都跟着不少人,每隔半刻鐘看不見她的人影,蕭夫人就會找借口派丫鬟找她,出事的可能性很低。

但這些虞秋并不知曉,因為她沒有母親。

蕭青凝未與她解釋,簡單說道:“下次不必如此。”

虞秋“哦”了一聲沒說話。

屋中靜了片刻,蕭青凝站起來,道:“行了,走吧,你爹還在前面等着。”

“啊?”虞秋完全忘記虞行束了,對哦,她都醉得走不了了,爹爹肯定不能丢下她單獨回府。

虞秋想趕緊去見虞行束讓他安心,只是她要與虞行束一起回家,就不能與蕭青凝一起了,“那你呢?”

“我娘就在隔壁。”

虞秋又“哦”了一聲,收整好儀容,走到外間垂簾處時沒忍住轉回頭,揪着垂簾試探道:“若是有朝一日你當真被人算計了去,你會嫁給那人嗎?”

蕭青凝擡眼看她一眼,神色平靜,道:“嫁。”

虞秋心頭沉重,卻也知曉這是沒辦法的事,即便她出身那麽好,面對這種事情依然束手無策。

“嫁過去,對他下毒,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然後奪財謀權。”

虞秋:“……”

虞秋有些迷惘,她前世自身難保,對外界的事情只知曉個皮毛,現在努力回憶也記不起更多的許伯骞有關的事了。

兩人對立時,房門被人敲響,彩岚在外面呼喚:“小姐,你好了嗎?老爺擔心着呢,你再不出去老爺就要親自過來了。”

這是人家二小姐的院子,肯定不能讓外男過來,虞秋忙應道:“好了好了,就出來了。”

她答應着,猶豫了下,還是對着蕭青凝道:“我覺得,嫁人還是嫁給自己喜歡的更好。”不等蕭青凝回話,她又道,“他肯定不能善罷甘休,你自己當心!”

說罷,提着裙子往外跑去。

虞秋出了房門就看見了蕭夫人,下意識地放輕腳步,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個不熟悉的姨母,又覺得自己今日太丢臉,羞恥心作怪不敢出現在長輩面前,低着頭快步跑開了。

到了前面,被虞行束責備了幾句,怪她不穩當,怎麽能在別人府上喝醉了呢。

“我以後一定注意,再也不這樣了。”虞秋乖乖認錯。

這日雖然坎坷,但想做的事情都做成了,結果還是好的。

當晚,虞秋燃着燭燈将事情仔細記下,讀了幾遍,确信沒有疏漏。

應該是沒有的,畢竟蕭青凝是完好,而自己除了做了個糊裏糊塗的春夢,其他的什麽都沒發生,更沒有與雲珩産生半點接觸。

唯有一點遺憾,就是沒讓那陰險的許伯骞得到教訓,還有那許嫣若,她自己是個姑娘家,竟然也願意用這陰毒法子謀害別的姑娘,太讓人不恥了。

可惜自己沒有能力對付那兩人,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蕭青凝。

虞秋對這日的事還算滿意,因為白日睡過了,晚上有點睡不着,記起已是月中,該去拜祭娘親了,于是提了燈籠往祠堂走去。

遠遠看見祠堂裏亮着燈,守着的下人瞧見她趕緊把哈欠咽回去,道:“小姐,是老爺在裏面呢。”

虞行束拜祭亡者時不準下人驚擾,虞秋也不敢在祠堂內不敬,腳步放輕許多,往裏行了不遠聽見虞行束的聲音。

“……我何嘗不知呢,就如今日這樣,秋兒醉酒歇在将軍府二小姐的院子裏,我不放心也進去不得,餘家弟妹倒是能幫忙看着,可她忙着給她自己的女兒掌眼挑夫婿,得與別的夫人攀關系,哪裏顧得上咱們秋兒……”

“當然是自家孩子更重要,怪不得她……我就是、就是……”

虞行束沒接下後半句,許久之後,聲音苦澀道:“聽聞五皇子那事之後,我真是恨不得闖進後院親眼看看咱們秋兒是不是完好無損,還好你那妹妹考慮周到,及時讓人給我送了口信,說秋兒好好的與青凝在一塊……”

門外的虞秋聽得雲山霧罩,雲琅怎麽了?怎麽還有蕭夫人幫忙傳信?她知曉了自己與蕭青凝私下有來往,會不會罰她?

虞秋明明是去了壽宴的,卻好像聽不懂虞行束的話。

她再次仔細回憶,才發現其中有些怪異。

她醒來後,院子裏的丫鬟好像多了許多,蕭夫人就近守着蕭青凝,虞行束也在公儀孟月的院子門口等她,神情很是急切。而将軍府的下人不管說話還是走動,都格外小心謹慎。

虞秋懊惱起來,覺得自己當真是反應慢,這麽明顯的事情竟然這時才察覺到。

祠堂裏虞行束還在說着:“是我這做爹的沒用,不能獲取太尉的原諒,否則秋兒何至于此?夫人,我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你……”

虞行束念叨了一堆,自我反省着,也訴說着對亡妻的思念。

虞秋聽了會兒,心中酸澀難忍,怕落了淚不敢再聽下去,悄然轉身離開。

次日,她找了丫鬟問壽宴上男眷那邊出了什麽事,丫鬟不知。讓人送口信問蕭青凝,得知太尉府換了守衛,信根本遞不進去。

葛齊更是不知,還很愧疚,道:“那日我還未靠近靖國公府的人就被察覺,遭人打暈,未能攔住許伯骞……”

他愧疚的是連續兩次都未能将事情做好,怕虞秋失望。

“沒事,事情已經解決了。”虞秋道,“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沒有将她出賣,就已經是很好的了。

“小姐,我細想了下,還是覺得最近的事情很不對勁,好像有人暗中操控着……”

葛齊将心中疑惑說出,但信任這種東西一旦出現裂痕,就很難修複。虞秋根本沒聽,她擺擺手,暫時擱置下壽宴上未知的意外,琢磨起自己的事情。

蕭青凝的危機暫時解除,餘家有雲珩盯着,尚且穩定,就差葛齊與蕭太尉這兩個難題了,怎麽辦呢?

虞秋愁了三日,尚未想出個法子,先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太子将要選妃。

消息是蕭青凝的貼身丫鬟彤霞送來的。

“府中近日管得嚴,我家小姐出不來,特意讓我來與您說一聲。”彤霞道,“我家小姐讓您萬不可沾上這事。”

虞秋驚住,上輩子直到她死也沒見雲珩身邊出現過女人,遑論選妃,現在事情是不是差太多了?

她什麽事都寫在臉上,彤霞看出她的驚疑,道:“小姐不信的話且等等,等虞大人回來您就知曉了。”

其實不管雲珩選妃的事是真是假,虞秋都沒什麽興趣,反正和她沒有任何關系,她在意的是事情為何發生這麽大的變化。

彤霞按蕭青凝所言,再一次叮囑她不可摻合進去,遞完話就要離開,虞秋将人喊住,問:“那日将軍府壽宴,男眷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奴婢也不知曉,只是聽我家夫人說,是聖上下了旨不許外傳的。”

皇帝下旨封口,必定是大事,虞秋也就不再追問了。

這日虞行束不那麽忙,午後就回來了,道:“太子确實有意選妃,說是在老夫人壽宴上見着了心儀的姑娘。”

“竟然是真的……”虞秋依然覺得難以置信,雲珩竟然能有心儀的姑娘?

她表情太明顯,引來虞行束的疑問,“太子早就該成親了,選妃而已,有什麽可驚訝的?”

虞秋無辜眨眼,“沒驚訝……我就是好奇他會選哪家姑娘。”

好奇誰這麽倒黴要嫁給那“和善”的太子。

“這事跟咱們家沒關系。”父女倆想法一致,都覺得這事與自家八竿子打不着,虞行束接着道,“也別聽信外面的風聲,太子選妃是大事,不是誰都能幹預得了的。”

雲珩是太子,不管是太子妃還是側妃一定都是賢良淑德的名門貴女。

公儀孟月出身高,且是他表妹,成親正合适。再不濟也得方太傅家的嫡孫女,蕭青凝也有可能,不過蕭青凝應當是不願意的,她還勸自己離皇家遠一點呢。

虞秋思索了會兒,覺得還是公儀孟月的可能性最大。雲珩缺的就是這種機警聰慧的太子妃,還會點武功,以後才好幫他遮掩,做好賢內助。

她越琢磨覺得越有道理,打定主意若是再夢見雲珩一定要問問他,看自己猜的對不對。

隔了好幾日,虞秋終于又一次夢見雲珩,但這次不是在閣樓,而是在一個水汽氤氲的室內湯池。

最開始,虞秋并未察覺到不對,以至于她繼續摸索着往裏,直到繞過屏風,猝不及防看見了赤裸的精壯肩背。

偌大的白玉湯池中,雲珩靠着池壁坐在裏面,雙臂大張着搭在池沿,聽見聲音轉身,大片胸膛直直撞入虞秋眼中。

那露出的肌肉勁瘦有力,很難想象出自一個風雅文人身上,又有水珠沿着流暢的線條往下滾去……不對!不是看這個的時候!

虞秋驚呼一聲,立即轉過身去,可是畫面已經映在了腦海中。

她哪知道雲珩是在裏面沐浴,早知道她就是戳瞎了眼也不會走進去!

虞秋面紅耳赤,匆匆繞過屏風邁過門檻,徹底脫離了那水汽萦繞的環境才敢停步,然後在廊下紅柱後面羞恥地捂住了臉。

活了十六年,頭一回見男人赤身裸體,雖然只有上半身,那也夠吓人了……

這比上回吃了春藥夢見雲珩還吓人,最起碼那場春夢她只有零碎的記憶,沒有任何畫面,哪像今日,活生生赤條條的大男人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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