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管得還挺寬,鄉巴佬

【米同學,你能接受男生喜歡你嗎?】

什麽意思,有男的暗戀我?

還是純惡心人?

面對這條意義不明的提問,我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郭家軒。

我一個翻身從床上下來,幾大步爬上對面郭家軒的床,揪着對方衣領就開始上下搖晃。

“你別裝,我知道是你發的!”

這傻缺功能剛上線那會兒,郭家軒就裝女生跟我表白過,被我毫不留情拒絕後自己繃不住跑過來問我是不是一早就看出來了,不然怎麽拒絕得這麽不留情面。

這不是屁話嗎,當然是因為好友列表裏的女生我都不感興趣啊。

“啥呀?”郭家軒睡得迷迷糊糊,砸吧着嘴問,“到點起床了?”

“你是不是又吃飽了撐得給我發匿名提問了?”我眯着眼,不放過對方臉上任何一點微表情。

“匿名提問?問啥了?”他掙紮着要起來,卻發現自己被我壓得牢牢的,忙道,“真不是我,是我我這學期胖二十斤,一輩子減不下來!”

暑假裏郭家軒就一直在減肥,一個月減了三斤,開學一星期直接漲回去還多兩斤,白減。這兩天他幹脆米飯都不吃了,天天餓得兩眼發綠。

看對方連這種毒誓都發了,我信了八分,松開他直接從梯子上跳到了地上。

“那到底哪個孫子?”我小聲咕哝。

郭家軒趴床沿好奇道:“對方問啥了?又有人罵你裝逼?”

“沒有。”我從桌上拿上洗漱用品,往門口走去,沒打算跟對方細說,“起床刷牙洗臉了,你再不起來宿管阿姨又要來催了。”

“欸你等等我!”郭家軒着急忙慌跳下床,拿着東西追上來,“我其實也不懂你,你把那功能關掉不就行了嗎,幹嘛一直開着讓那些傻叉有機會罵你啊?”

郭家軒會這麽說,是因為我之前收到過不少匿名辱罵,從語氣上分析,應該是初中那幫人組團來的。

确實,我可以關閉這個功能,但那樣不是顯得我很慫嗎?

“你懂什麽?我這是高人風範。他狂由他狂,清風拂山崗,老子就喜歡看他們讨厭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為此,我可以忍住回罵的沖動。

一中校舍老舊,宿舍沒有獨立衛浴,日常洗漱全在走廊盡頭的公共水房裏。大門進去,上廁所往右,洗澡往左,洗衣服倒開水在中間。

我和郭家軒到的時候,裏頭烏壓壓全是人,每個水龍頭前都站了一兩個刷牙洗臉的。

郭家軒眼尖發現正好一旁有個空位,在別人擠占前一個竄步填上位置,完了對我嘿嘿一笑:“搶位子還得看你軒爺的。你排我後頭吧,我兩分鐘搞定。”

我本來想排他後頭就好,結果看到角落裏正好有人洗完走了,把最後一個位置空了出來。

“不用了,我去那邊。”說着我快步走了過去。

将塑料臉盆放進水槽,我機械性地開始刷牙,目光随意地往邊上瞥了眼,一愣,又飛快看回去。

靠,我邊上竟然是賀南鳶?

水房人多擁擠,我倆挨得極近。盡管我一直覺得自己十七歲172cm是一個還在生長發育期的男高中生的正常身高,但出于争強好勝的雄性本能,在發現自己無法平視對方的下一秒還是默默踮起了腳尖。

這家夥到底是吃什麽長大的?發泡劑嗎?

我的目光沒有特別隐蔽,很快就被賀南鳶察覺到了。

山南海拔本來就高,賀南鳶又是來自海拔更高的厝岩崧層祿族村寨,所以天生膚色更深一些。

層祿族人天生五官深邃昳麗,賀南鳶雖然身上有一半夏人血統,但仍繼承了這一優點。尤其一雙眼睛,睫毛長而濃密,瞳色是琥珀的顏色。

這眼睛放在女生臉上,無疑是動人心魄的美貌,但放在身高183cm,喜歡臭臉的賀南鳶身上,就時常會給人一種“他是不是看不起我在挑釁我”的錯覺了。

我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賀南鳶将毛巾從臉上拿開,往邊上看了眼,當看到是我時,只是短暫停頓了兩秒,又好似什麽都沒看到般移開了視線。

他這種無視的态度比直接對着我的臉吐口水都讓我不爽。

怎麽,172已經入不了他的眼了是嗎?

我翻了個白眼,動作幅度巨大地将臉轉到另一邊,往水槽裏狠狠呸了口泡沫。

晦氣!

在經歷了惡心人的匿名提問和賀南鳶後,我已經覺得今天有點諸事不妙了,更不要提之後我在食堂的南瓜粥裏還吃出一根鋼絲。

作為生意人的兒子,我算不上迷信,但多少信一點玄學。所以下午體育課郭家軒來找我踢球時,我想也不想拒絕了。

按照玄學定律,鋼絲絕對不是我黴運的終點。

“你不是吧,你不踢咱們怎麽贏啊?層祿那群人那麽野,還不如直接投降認輸呢。”郭家軒蹲在我邊上,跟條狗似的看着我。

我也是來了山南才知道,世上還有層祿這麽個少數民族的存在。他們離群索居,主要分布在山南的厝岩崧一帶,有自己的語言和服飾,男女均留長發,打耳洞。不知道是不是基因的關系,各個骨量驚人,男的高大女的高挑。

本來一中是沒層祿人的,就算同屬山南,厝岩崧離着柑縣也有兩百多公裏,離得還很遠。但去年寒假山南政府搞了個對口幫扶的項目,讓層祿族五十個優秀學生插班到一中。當時高一一共六個班,每個班都能分到八九個層祿人。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新生剛入學那會兒誰跟誰能玩一起還沒有定數,可經過一個學期的相處,差不多也都組成了自己的小群體。高一下半學期再插人進來,又是一群少數民族,哪怕校長開學典禮上讓大家多照顧新同學,但真的能融入才有鬼。

而且我覺得,那群孤僻的層祿人可能也沒想加入其它圈子。

“瞧你這話說的,男足擁有梅西難道就能所向睥睨了?輸多輸少的問題而已,看開點。”我拍拍郭家軒的狗頭,不為所動。

郭家軒打開我的手,騰地站起來:“莫雅他們班換課了,這節也是體育課,她坐邊上看我們踢球呢,你真的不來?”

一聽“莫雅”的名字,我也騰地站起來:“走!讓我米·梅西·夏帶你們飛!”

兩名層祿族的少女坐在教學樓高高的臺階上,望着不遠處的操場。一個容貌華豔濃麗,一個可愛嬌俏。

“看男生踢球有什麽意思?反正肯定是我們贏的。”臉上長雀斑的女生說道。

“你不想看就走吧,我自己看。”另一個少女朝她擺擺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操場。

兩人背對着教學樓,因此沒看到我和郭家軒過來了,還在那兒繼續說。

“今天3班的那個米夏不在啊,好少見,之前每次不都有他嗎?”雀斑女生也就是說說,沒真的離開,“我聽那些夏人女孩說,他是城裏來的小少爺,因為不學好,被他爸爸送來柑縣借讀的。說是一雙鞋就要上千塊,一個手機要上萬呢。”

一聽到在說我,我下意識一個腳剎,停在了兩人身後。

“米夏?”莫雅想了想,似乎在腦海裏檢索我的名字,“哦,我想起來了,皮膚很白那個。他之前在食堂幫我撿過勺子,挺好的呀。”

一旁郭家軒用手肘戲谑地擠了擠我。我沒理他,只是看着莫雅,心裏甜滋滋的。

我對好友列表裏的女生都不感興趣,是因為我感興趣的女生,壓根不和我一個班。

我喜歡五班的莫雅。

她與賀南鳶同屬層祿族,擁有同樣深邃的眼眸,濃豔的五官,卻要比賀南鳶可愛一千倍……

莫雅雙手撐住下巴,忽地輕輕“啊”了聲,盯着球場方向直起身,好像要從臺階上站起來。但很快,她又坐回去,疑惑地回頭看過來。

我不敢看她,立馬把視線移開,望向了前方操場。

就這樣,今天第二次地,我與賀南鳶四目相對。

九月剛開學,天氣仍然很熱,我們在建築陰影裏還好,球場整個暴露在陽光下,稍稍跑幾步汗就出來了。

賀南鳶抹着額頭上的汗,見我看向他,沒跟早上那樣輕慢地移開視線,而是沉着眉眼,挑釁似的伸直胳膊,朝我勾了勾手指。

這是在招狗呢?

靠,這個我可不能忍!

“走!”我氣勢洶洶招呼着郭家軒往操場跑去。

一想到莫雅在看着,我這場球就踢得格外賣力。

因為是兩個班一起上體育課,層祿那邊湊到了十一個人,這次索性就來了場正規的十一人制球賽。

賽程異常激烈,進行到十分鐘時,我們這邊有了次不錯的進攻機會。

我一個人帶着球一路突圍,進到了對方半場。然而賀南鳶很快追了上來,并且利用身高優勢把我堵得死死的。

“小白臉,離我們的女孩遠一點。”肢體交錯中,賀南鳶湊到我耳邊,用一種生澀的口音警告我。

日,說話就說話,靠這麽近幹什麽?我忍着揉耳朵的沖動,瞪向他:“你管得還挺寬,鄉巴佬。”

眼角餘光瞥到郭家軒在場邊朝我揮手示意,我純熟地一個閃身,避過賀南鳶,将球傳給了郭家軒,同時自己快速往禁區奔跑。

傳給我,快傳給我!讓我在莫雅面前狠狠裝回逼!

球門近在我眼前,奈何郭家軒并沒有聽到我的心聲。眼看就要被左右夾擊,郭家軒慌亂下使出吃奶的勁兒一腳大力抽射,将球射向球門。

這顆高速飛旋的足球帶着他的期望,越過半個球場,然後……正中我腦門。

砰地一下,我眼前一黑,因慣性瞬間倒地,後腦勺磕在了草坪上。

耳邊所有的聲音一下子都離得好遠,模糊的視線裏,賀南鳶第一個沖上來,嘴裏叫着什麽,似乎是我的名字。

眼前浮現出類似走馬燈的東西。我想到了我的出生,我的父母,我珍愛的名牌球鞋,還有早上那條倒黴的匿名提問。

果然,做人不能不信玄學。

郭家軒這死胖子,害死我了……

話說,我要是今天死在郭家軒的腳下,他算不算過失殺人?

一中這麽破,估計也沒多少錢能賠,不知道……他們買沒買保險?

我的思維在飄散,恍惚中,看到了一片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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