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江清波吃完飯, 大步趕往花廳,遠遠就聽到裏面傳來笑聲。心裏松了口氣,慢下腳步走進大門。

“抱歉, 我來遲了。”

裴淑娴和溫靜聊着府裏的趣事,臉上均帶着笑意。看到一臉愧疚的江清波,無所謂揮揮手。

“不妨事, 是我們沒事來得早了。”溫靜說。

“嫂嫂還希望你再來晚一點, 能多休息一會, 還能多吃兩塊點心。”裴淑娴吃下手中最後小半塊點心, 抿了口茶。“你這兒的點心不錯。”

“一會我讓小廚房新做一些點心, 你們帶回去吃。”江清波走到兩人對面的長桌坐下, 又讓綠梅等人把木箱裏的賬冊一一拿出來。

“這些都是之前被置換出去的産業,現在入賬到公中, 大家一起做賬心裏也有個數。”江清波拿起兩本冊子翻開, 其中一本遞給溫靜,剩下一本遞給裴淑娴。

“鋪子和田莊之前給二房糟踐了一些,四五十萬的銀子也暫時沒法追回。府裏産業和現存銀錢大家看之後也心裏有個數。”

“我們知道你的為人。今兒個和你一起入賬不是因為不信任,而是讓你能放心。”溫靜說。

“多謝婆母和大嫂信任。”

江清波一向不喜歡做好事還要被埋怨。親兄弟且要明算賬,侯府家大業大, 她掌握中饋,看着風光權力大,實則做不好還要落下埋怨。所幸入賬的事情一起幹, 侯府現在的財産有多少大家心裏有點數。日後各房娶妻嫁女的支出大家也該心裏有點數,別在她面前叨叨各種不滿。

“聽說昨天你讓婢女給梁宜靜送了一斤血燕?”溫靜又開口詢問。

“婆母派人來提醒之後就讓人送過去了, 索性不晚。”

溫靜失笑。“你倒是大方。之前你病重時二房可沒這般舍得。除了每月的份例, 可是什麽都沒有送過。”

“在二嫂眼中侯府遲早是二房的, 她當然舍不得了。但我覺得侯府是大家的家。該給的時候都要給。且——”江清波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梁宜靜也沒什麽過錯, 嫁進來還算安分。”

“話雖如此,但我想到她是二房的人,就沒法徹底放下芥蒂。換了我才懶得搭理二房。”裴淑娴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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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父子每個月交了薪俸,送補品過去也不虧。”江清波說着自己拿了一本賬冊放到面前,瞥了眼封面,翻開前兩頁。

“二房要有這份氣度,這世子身份最後落到誰身上還真不好說。”溫靜搖頭“可惜二房眼界太窄,總覺得什麽東西都是她的,牢牢地抓在手裏。”

“二房可不覺得自己眼界窄,估計覺得我們大家沒眼光。不選二房承世子位是我們的損失。”

溫靜和裴淑娴對視一眼,無聲笑了。

“侯府世子表面上看起來風光,實際上累的不行。背起整個家族的榮辱興衰,壓力大着呢。”江清波接過綠梅遞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看向兩人重重嘆氣口。

“我家夫君從前在拱衛司刀口舔血,就因為救陛下的速度慢了一點點被貶了。我剛松一口氣,想着他日後的日子能安穩一點,世子位砸下來……他繼續勞碌就算了,還連累我也要開始忙碌。”

起得早,睡得晚。偶爾可能還要半夜起床應對來自家庭成員的作妖。

江清波又重重嘆口氣,一臉生無可戀盯着賬冊。陸明洲自己卷就好了,為什麽要帶上她。真的非常過分!

裴淑娴和溫靜盯着她看了一會,同時笑出了聲。

“要是讓二房聽到你這話,可能會氣暈過去。”溫靜說。

“她掉進錢眼裏去了。”江清波翻了個白眼。

“若是十年前聽你這樣說,我心裏肯定記恨,還覺得你在炫耀。”溫靜露出個溫柔的笑容。“現在啊我想開了,有個你這樣明事理的兒媳,萬不會苛待我。如今得了閑,沒事種種花草,陪着兒子玩一玩,閑得無聊和淑娴一起打馬吊。日子別提有多舒坦。”

“從前我也覺得當世子夫人很好。二房掌中饋作踐我大房的時候,我也恨。”裴淑娴唇角揚起。“自從三弟妹掌了中饋,我這日子變了個樣。吃穿不愁,府醫定時請平安脈。瑩姐兒也能跟着學中饋,我丫成天禮禮佛,沒事親自做點點心,不用面對妯娌的算計,不用成天和那些個夫人攀交情。這日子比世子還在世時過得要舒坦。”

“……你們在我面前明目張膽炫耀真的好嗎?”

“三弟妹若是不平衡可以奴役瑩姐兒,我沒意見。”

江清波:……

同情瑩姐兒三秒!

“我們都聊了這麽久,二房怎麽還沒來?”溫靜看向看門,面露疑惑。

腳步聲從外面傳來,沒多會綠意出現在花廳門口,行了一禮才開口禀告。

“清風苑的丫鬟剛才來過了。二夫人不太舒坦,今兒個就不來了。”

“肯定是不敢來了,這麽多田莊鋪子入賬公中,換成是我都想哭。”裴淑娴挑挑眉,随即向江清波豎起大拇指。“損人還是要看三弟妹的,這招嫂嫂學到了。”

“的确損。”溫靜失笑應和。

“……我是真心請她過來入賬的,不是想要羞辱。”

“我們倒是信你的真心,二房可不一定信。”

江清波:……

三人又聊了一會,便開始低頭認真看賬本入賬。偶爾累了,聊兩句輕松一下。

轉眼到了晌午。溫靜和裴淑娴做好記號,合上賬本起身準備回自己院子吃飯。

“我小廚房的飯菜還可以,要不留下來一起用膳?”江清波叫住兩人詢問。

“不了,闫哥兒表面看着乖,其實不是個安分的,我若是不在旁邊盯着,不會安分吃飯。”裴淑娴說。

“辰哥兒愛吃肉,我不盯着他一根青菜都不吃。”

“行吧,那我就不留婆母和嫂嫂了。”江清波走到窗邊向外看了看。“稍坐一會,等會有東西要給嫂嫂。”

“怎麽只給淑娴,沒有我的份?”

“有的有的,小廚房的點心快出來了,一會帶些回去吃。”

半盞茶的時間,綠梅抱着一個長盒子跑進花廳。江清波順勢把盒子推到裴淑娴面前。

“給我?”裴淑娴愣了一下,在江清波的示意下打開盒子。

盒子裏是一卷畫軸,裴淑娴茫然解開絲帶繩,剛打開紅了眼眶,小心翼翼展開整幅山水圖,眼淚落下臉頰。

“這幅畫是瑩姐兒父親畫的……”

“昨天接收單家的文玩鋪子發現的,我想着應該拿回來交給大嫂。”

“瑩姐兒父親生前最愛畫畫,常常說不做世子就帶我走遍大魏的每一座名山,可後來他突然就去了,曾經畫的山水畫一副都沒留下。”裴淑娴擦拭臉上的淚水,對江清波展露笑容。“多謝三弟妹。”

“這是屬于大嫂的,物歸原主而已。”江清波咳嗽一聲,笑着開口。“大嫂拿了畫可要在入賬的時候寫清楚,免得公爹以為我貪了鋪子裏的名畫。”

陷入悲傷的裴淑娴被逗笑了。重重點頭。“好,嫂嫂一定寫的明明白白。”

“婆母給你們作證。”溫靜笑着接話。

悲傷的氣氛霎時消散得一幹二淨,三人又聊了幾句才散開。

江清波吃完飯,伸了個懶腰,躺在貴妃榻上小憩,昏昏欲睡之間猛地被搖醒。

“幹什麽?”江清波看向面帶急色的綠梅,皺起眉問道。

“小姐。大房夫人帶着婆子和丫鬟把二夫人打了,事後還把清風苑給砸了。”

“???”

江清波的瞌睡被驚飛了。猛地坐起身,緩了緩心情才開口。“你确定?”

“大夫人的動靜鬧得很大。二房丫鬟還跑去明鏡堂叫人。現在整個侯府都傳遍了?”

“侯夫人過去勸架了?”

綠梅搖頭。“好像說侯夫人下午突然病了,明鏡堂不讓打擾。”

江清波垂眸沉思,深想一下就明白了。侯夫人和裴淑娴大概通了氣。否則衣溫靜的性格不會不去勸架。

“下午不用去兩房請人入賬。”一個剛打完人,一個腦熱,怕是要休息個一兩天。江清波嘆口氣,叫住準備離開的綠梅。“你帶府醫去清風苑看看情況。”

“奴婢立刻去。”

內室安靜下來,江清波重新躺回貴妃榻。從前她覺得裴淑娴只是個冷美人,現在發現她是個暴脾氣的冷美人。不行,她要睡一覺壓壓驚。

下午,江清波吃完點心出門遛彎,意外的和梁宜靜遇上。這是二房財産被武安侯沒收之後,她和二房的人第一次遇上。

“三嬸嬸安。”

“三夫人安。”梁宜靜身後的婢女跟着請安。

江清波打量梁宜靜規矩的禮儀,平靜的神情。連一絲不滿和惱怒都沒有。挑挑眉,心裏微微感嘆。不愧是女主,無論心裏怎麽樣,但面上真的讓人挑不出錯。連身邊的婢女也管的很好。

“不必多禮。”江清波收回打量的目光。“你如今身子重。外面正在化雪,還是少出來為好。”

“多謝三嬸嬸提醒,侄媳現在準備回去。”

江清波點點頭,又看向扶着她的碧兒等人。“仔細扶着,天冷路滑走路慢些。”

“是。”

“侄媳有些累了,先告退。”梁宜靜說完又屈膝行了一禮。

“去吧。”江清波揮揮手。

等梁宜靜一群人走遠,江清波才收回目光,帶着綠梅等人繼續走向小花園。

“二房的這位少夫人真沉得住氣,比二夫人城府深,難對付。”綠梅撇了眼梁宜靜遠去的背影,小聲說道。“小姐可要小心些。”

“該小心的是單慧君,我和她沒機會交集。”說道梁宜靜,她想起二房其他人。“陸子寧和陸明鈞上朝了嗎?”

“今早兩父子一起去的。”

“那就好。”江清波臉上蕩開笑。時間剛剛好。不管梁宜靜在背後打什麽小算盤,她說沒機會交集,以後就真的沒機會哦。

江清波在小花園的亭子坐了一會,起身回去。半路,遠遠瞧見前方高大修長的背影。黑灰色的衣衫,是陸明洲無疑了。她驚訝一瞬,皺起眉。直直盯着男人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右腿。

怎麽回事,昨晚撞了手,今兒個撞了腿?

“夫君。”

江清波小跑上前,叫住前面的男人。陸明洲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後退幾步迎上去。

“夫人在遛彎?”

“是呢。夫君今天回來挺早?”江清波打量他,衣服幹幹淨,倒也沒有發現異樣。

“今天進城的人少,就早些回來了。”陸明洲握住她的手,眉梢皺起。“手這麽冰。趕緊回去烤一烤,別着涼了。”

江清波還沒來得及應聲,就被男人拉着往前走。她注意到陸明洲走路又正常了,如平常一般健步如飛。她心頭湧起疑惑,剛才背後看到的畫面難道是她的錯覺?不可能,她在心裏又很快否定。不動聲色打量着男人的腿,眉梢越皺越緊。

“夫君。”

“怎麽了?”

江清波對上陸明洲含笑的雙眼。想要拆穿的話卡在喉嚨,怎麽都說不出口。男人努力裝成沒事人,不管對方出于什麽原因要遮掩,她現在突然揭破,好像不太好。閉上嘴,雙唇展露出笑意。

“沒事,就是想叫叫你。”

“夫人是在家裏無聊了?”

“是有點。”江清波慢下腳步,順便拖着男人的腳步也慢下來。這樣他走着或許沒有那般痛。

晚上躺在床上,江清波忍了又忍終究沒忍住,轉身面對陸明洲。她想讓男人能呆在家裏休息幾日,但看到他的手搭在床邊,沉默了。那裏是藏長刀的暗格。他被貶快一個月,習慣一如往常。睡覺時右手必定搭在暗格上。即便回家早了,他還是那個工作狂。

江清波嘆口氣。她把想法說出來,男人怕也只會聽聽而已,不會真的留在家裏休息。

“夫人這樣盯着為夫,是不是覺得今晚我好看?”

“……”

這事咋就過不去了?

作者有話說:

最近疫情又開始了,小仙女們注意防護呀。少出門。

我這裏突然就封了,買菜的長隊一眼看不到頭。白天啥都沒幹,就囤物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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