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武安侯回京當天, 恰好是侯府幾房聚在一起用膳的日子。全家人聚在明鏡堂。
江清波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擡起頭恰好對上陸子寧憤恨的目光,臉上蕩開燦爛的笑容。
挑釁, 十足的挑釁!
陸子寧冷下臉,放在扶手的手握成拳。他已經連續七日沒有被召進啓明殿。從前每隔一日太上皇就會召見他去拟诏書。現在去的都是他的同僚。而他徹底成了邊緣人物。
大殿裏的其他同僚現在很少和他說話,看他的目光毫不掩飾眼底的不屑和鄙夷。常常背着他竊竊私語。他知道那些人談論偷竊三叔亡母嫁妝的事情。
從前他是武安侯府的嫡長孫, 地位尊崇。來往的朋友都是勳貴家佚?的嫡子嫡孫。現在連那些寒門官員都不願與他來往了。這一切都是拜江清波所賜。
陸子寧眼底迸發濃烈的恨意。
江清波該死!
“你盯着嬸嬸我已經一盞茶了, 是不是該避避閑?大侄子?”江清波放下茶盞, 大聲說道。
武安侯偏頭看去, 果然發現陸子寧一直盯着江清波, 劍眉簇起。
“子寧, 規矩學到狗肚子去了?”
噗通——
陸明均跪在地上,膝蓋結結實實砸在地上。
“老二這是做什麽?”武安侯沉下臉。
“父親替兒子做主。”陸明鈞紅了眼。“兒子已經知道錯了。之前不該起貪戀, 挪用了明洲母親的嫁妝。那些嫁妝已經入數補還了。三弟和三弟妹還要對我們二房趕盡殺絕?”
“出了什麽事?”武安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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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和弟妹把雙魚環佩和玉扳指賣給了無字樓。還散布流言。現在全京城都知道我貪了三弟亡母的嫁妝。”
陸明鈞拉下眼睑, 擋住眼底燃起的怒火。更過分的是無字樓現在不讓買,那對環佩和玉扳指成了二房占有三房亡母私産的證據。讓他想要反駁和澄清都沒有底氣。
該死的,他經營了十多年的好名聲。經此一遭名聲徹底臭了!從前他看不上那些人,現在都能當着面貶低他。
“二哥說這話就不對了。那些流言說的是事實,我可沒有故意抹黑你們二房。”
陸明鈞氣的呼吸驟然停住, 狠狠瞪了一眼江清波。随後又看向武安侯。
“就因為這事,兒子調去戶部的折子被駁回。”似乎說到了傷心事,臉上落下淚來。哽咽着。“寧兒已經好幾天沒有被太上皇召見。”
他抹了一把臉。“還請父親出手拿回那對環佩和玉扳指。它們在無字樓一天, 這件事情就無法平息,倒時讓三——”
“你不會還想讓我開個小宴, 然後澄清你們沒有侵占我婆母的私産吧?”江清波驚詫坐直身。
“一榮俱榮, 一損俱損。還請三弟妹三思。”
“二哥說得有理。”江清波紅唇展露笑顏。“我明兒個我就發帖子給各家夫人, 讓他們來參觀參觀我婆母的嫁妝, 介紹介紹從前擺在二房的哪個位置。讓各家的官員好好了解二哥的為人。免得以後二哥一家犯事,連累我們這一房。”
“三弟妹說的對。是該讓其他人好好了解二房一家的為人。”
清冷的聲音乍起,陸明鈞不可置信看向裴淑娴。“大嫂?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你連兄弟亡母的嫁妝都敢伸手。進了戶部還得了。我怕是每天都要提心吊膽過日子,就怕有一天受二弟連累,家沒了,命也沒了。”
“大嫂慎言。”
“怎麽,你大哥過世之後想要一手遮天。連真話都不讓我說?”
陸明鈞:……
他萬沒有想到裴淑娴有一天會站在三房一方。
“我也害怕。”江清波誇張拍拍心口。
陸明鈞:……
他抿了抿唇,垂下頭。沉默片刻,匍匐在地重重磕了個頭。“父親,兒子的确做錯了事,斷了仕途也是應得的報應。但子寧才入朝一年有餘,他還年輕,不該就這樣斷送前程。”
去老保小?
陸明鈞真有魄力。江清波撇撇嘴,可惜了,她大小都不打算放過。一擊按死,絕不給對方任何機會再來搞事情。
咚咚咚——
陸明鈞連磕幾個頭。每一下都磕實了。沉默的單慧君也緊跟其後,什麽話也不說,默默垂淚磕頭。陸子寧和梁宜靜也跪下,跟着磕頭。
沒多會,四人的額頭破了,血染紅了額頭。江清波從側面看去,四人的額頭又紅又腫,鼓起個包。
二房賣慘真的很有一套。江清波都忍不住在心裏為他們鼓掌。狠得下心,忍得了痛。二房了不得。更不能讓他們爬起來。她偏頭悄悄打量上首的武安侯。他要是心軟怎麽辦?
武安侯待她是真的不錯,明面上不給面子不好。江清波垂眸沉思,纖長的睫毛顫顫,再看向衆人心裏已做好了打算。如果武安侯心軟,明面上答應也無妨,暗地裏做手腳也容易。反正二房一家子這次必須按下去。
打狠一點,打疼了,二房才會徹底安分。
“明洲媳婦怎麽說?”
江清波坦然面對武安侯的目光。大方承認。“環佩和玉扳指的确是我賣給無字樓的。”
“當初我說出銀子買,你不同意,轉眼賣去無字樓。你就是故意針對我們二房。”陸子寧憤怒指着江清波。
“我做的這麽明顯,肯定是針對你二房。不然還針對其他人?”
陸子寧:……
“當初你們不詢問我夫君的意見,擅自動用我婆母的嫁妝。還光明正大拿去當定情信物。”江清波翻了個白眼。“你這個小偷都敢拿出去炫耀,我這個正主拿出去賣怎麽了?我的東西如何處理,還需要詢問你們二房?沒這樣的道理。”
“二房覺得侯府是他們的,大家都要看他們臉色行事。”裴淑娴附和。
“……”
陸子寧看了眼裴淑娴,努努嘴,最後什麽都沒說。偏頭看向上首,一臉誠懇。
“之前的事情母親和父親的确做的不對。我們認錯。罰也罰了,打也打了。還請祖父做主買回環佩。日後我們二房一定安分守己,認真悔改。”
“你們一房真令我失望。”武安侯沉下臉。“貪兄弟亡母的嫁妝,貪侯府的産業——”
“他們連遺物都不放過。”裴淑娴打斷武安侯的話。
“怎麽回事?”武安侯愣住。
“瑩姐兒父親去世前作的畫,在單家歸還的古玩鋪子找到了。還被标了高價。好在三弟妹接手鋪子的時候看到還給了我。”裴淑娴紅了眼眶。看向二房一家帶着恨。“從前兒媳詢問過二弟妹亡夫畫作的下落,她說沒有。”
武安侯看向二房等人,失望之色爬上臉頰。
之前武安侯對二房也很失望,但從沒有像現在把失望大喇喇擺在臉上。二房等人看在眼裏,心頭發慌。
“祖父——”
“無字樓的事情兒媳也知道。流言有一部分也是兒媳讓散出去的。”
二房等人:???
武安侯:???
江清波:???
“夫君為了救親弟弟沒了性命,兒媳理解的。可二弟一家得做法令人寒心。索性有三弟妹幫襯,日子也不算難過。兒媳如今只想好好撫養闫哥兒和瑩姐兒長大。”
裴淑娴擦拭眼角的淚花。“看着二房步步高升,尤其二弟要進戶部。兒媳心裏害怕。二弟若是手段高,我也不至于如此。可他的手段着實不夠看,去了就是給人背鍋的命。我怕有一天因為二房,闫哥兒和瑩姐兒身首異處。”
“大伯母——”
“閉嘴。蛇鼠一窩的東西。挪用嫁妝的事情你真不知道?現在撇的幹淨,還擱我面前裝君子。”
“你……”陸子寧從來沒有被裴淑娴這般罵過,一時正愣在原地。
“二房斷了仕途,兒媳徹底放心了。不用擔心被連累,也不用擔心夫君血脈斷絕。”裴淑娴大大松口氣,坦然看向武安侯。“為了兩個孩子,兒媳什麽都敢做。公爹要懲罰,兒媳甘願承受。”
江清波沒想到裴淑娴會擋在她前面。心裏有些感動。這些日子沒有白忙活,這個朋友也沒白交。對她感激笑笑,起身面對武安侯。
“公爹可否聽我一言。”
“你說。”
“從二哥手裏流出去的那筆銀子還沒查到下落吧?”
武安侯皺起眉。“沒有。”
“銀子下落不知,接受銀子的母子沒了。這件事怎麽看都不簡單。誰知道他們做了什麽見不得人兒事情。這些沒查明前,斷了二房仕途有什麽問題?兒媳不覺得有問題。”江清波冰冷的目光掃過二房。“二房做事沒有底線,手腳不幹淨,一心進戶部誰知道要幹什麽?”
“你……那筆銀子和我沒有關系。”陸明鈞大聲辯駁。
“到現在二哥還不承認。”江清波直直看向武安侯。“戶部的事情重要且複雜,經過上次您也知道。一不小心全家都可能賠進去。您敢放他進去?兒媳不敢,兒媳害怕。”
“我們一損俱損,三弟妹鬥倒了我們,誰在朝堂幫襯三弟?”
“說得好像你幫過他一樣。”江清波翻了個白眼。“不拖後腿就不錯了。”
陸明鈞:……
“現在有我爹和兩位哥哥,他們在太上皇面前還能說上話,你能嗎?以後闫哥兒和四弟長大了肯定也要進入朝堂,自然會幫襯夫君。”有沒有二房都一樣。
“……”
陸明鈞心口被接連插了數把刀。險些氣暈過去。緩過勁他也不争論了,直直看向武安侯。
“請父親做主。”
武安侯打量二房衆人,重重嘆口氣。“現在你們确實不宜冒頭,挂個閑職也不錯。若你們真心悔改,日後不愁沒機會。”
武安侯一句話定格了他們的命運。二房等人各個震驚,眼底全是不敢置信。
“父親。”
“祖父。”
“侯府不止你們一房。”武安侯看向陸明鈞。“你若把那筆銀子的去向交代清楚,能讓大家安心。無字樓我可以出手。明洲兒媳也願意替你們平息流言。”
“我很願意。”江清波附和。心裏一點不怕對方突然交代。之前陸明鈞被打成那樣,還被關了那麽多天,愣是一個字沒說。那事怕是見不得光。
陸明鈞張張嘴,最後垂下頭,什麽話都沒說。
果然如此。江清波的柳眉簇起。猜測被證實,她沒有高興,只有擔憂。寧願犧牲仕途也要不肯坦白,這事小不了,還是要催促陸明洲仔細查一查。
武安侯失望嘆口氣,片刻從陸明鈞身上收回目光。
“開飯吧。”
婢女們端上飯菜。期間陸明洲拿着長刀出現在門口,大步走到江清波身旁坐下。
江清波倒了一杯熱茶推到男人面前。“喝點熱茶暖一暖。”
“多謝夫人。”
飯菜沒多會上齊,武安侯率先動筷子。其他人也開動。今日的飯桌格外安靜,只聽見筷子碰撞碗碟的聲音。
江清波擡眼恰好與陸明辰小朋友對上目光,後者笑容一僵,嘟起嘴。不情不願把面前的一盤乳鴿往江清波面前推。
“四弟知道夫君辛苦,特意讓給你的。快嘗嘗。”江清波喜滋滋夾了一只放在陸明洲碗裏。
“三哥辛苦了。”陸明辰說完,又主動給瑩姐兒和闫哥兒各夾了一只,最後剩下一只放進自己碗裏。
溫靜震驚地盯着空盤子。要知道從前的陸明辰非常的霸道,面對自己喜歡吃的菜絕對不會分給別人。
武安侯露出今晚以來第一個笑容。“明辰不錯,知道疼惜兄長,憐惜小輩。”
陸明辰笑而不語。你們懂什麽,要是不主動分出來,他一只都吃不到。不是被三嫂搶走,就是被三哥搶。現在分給三哥,分給小輩。他還能撈到一只啃啃。
他悄悄嘆口氣,生活迫使他成長!
有了這個小插曲,氣氛歡快不少。席間偶爾響起笑聲。唯有二房等人一個勁埋頭吃飯,一句話沒說。
飯後,武安侯率先站起身。“明洲跟我來一趟。”
時間不早,江清波跟着裴淑娴一家一起離開明鏡堂。二房等人綴在後面。出來院門,陸子寧盯着江清波離去的方向,眼底滑過恨意。
“父親,我不甘心。”
陸明鈞順着目光看向江清波,眼底晦暗不明。只差一步,卻被三房攪和了。他又如何甘心。但父親發話了……
他冷着臉掰過陸子寧的肩膀,“隔牆有耳,回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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