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三天後, 聖旨到達武安侯府。一幹女眷被關進拱衛司女牢。
江清波剛走到牢房門口就聽見裏面傳來的哭聲,柳眉不由得皺起。越往裏走,哭聲越大。豪放地抓住木欄嚎啕大哭。含蓄地蹲在角落小聲抽泣。單一兩個女子聽着也還好, 可牢房裏關押了十多名女子,從老到小都有,同時哭出來, 那場面‘聲’勢浩大。震得耳朵嗡嗡的響。她心頭徒然多了幾分煩躁。
前面的單慧君環顧一圈, 臉色煞白。扶着梁宜靜的手緊了緊。後者吃痛, 本就煞白的臉成了青紫色。眼底的平靜破碎, 害怕凝成了實質。
裴淑娴和溫靜兩人牽着各自的孩子, 強裝鎮定, 臉上的憂色洩露內心的情緒。
郁佟悠閑行走在過道,非常滿意武安侯府女眷們的神情。怕就對了, 知道怕後面的事情就簡單多了。當他的目光落到江清波臉上, 臉上的笑容頓住。這張美豔的臉沒有一絲害怕,眼底只壓抑着不耐煩,就像是碰到鬧騰的熊孩子,想要揍人,但又不能動手的不耐煩。
嗯?陸三夫人有點意思!
“進去吧。”
哐當——
女獄長打開牢房大門, 退到一旁。
江清波偏頭看了一眼空牢房,神情平靜的走進去。一股潮濕帶着腐臭的味道撲面而來。熏得她胃底翻湧,眼前一黑。即時扶住旁邊的木欄才沒讓自己暈倒。
“沒事吧?”走在身後的裴淑娴扶住江清波, 關切詢問。
“沒事。”
江清波壓下惡心感,擠出個安撫的笑容。
其他人一一走進牢房。哐當一聲, 牢房被女獄長大力關上。鐵鎖鏈繞了三四圈, 又加了一把沉重的鎖。
郁佟的目光掃過侯府女眷, 最後不免多看了一眼依舊平靜的江清波, 眉梢挑了挑,心裏多少有點不得勁。但想到江大人那不怕死的性格,默默收回了目光。
“他們都是陸大人的家眷,好好照顧,不可慢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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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知道。”女獄長拱手行禮。
江清波現場的睫毛顫了顫,坐在幹草上,連給眼神都沒有給談話的兩人。
初進牢房的人,哪個不是先嚣張地擺一擺自己的身份,有的拿出親爹親娘炫一炫。企圖壓制拱衛司。發現沒卵用之後也會低身下氣套關系。再看陸明洲娶得夫人,媽的真沉得住氣。
求一求怎麽了?
沒準看在她态度好的份上,讓她在牢裏過得舒服一點。
郁佟又看了眼閉目養神的江清波。得,看來是等不到了,白來一趟。惋惜地嘆口氣,轉身離開牢房。
人走遠,女獄長板起嚴肅的面孔,拿起木棍沿路敲擊木欄。
“吵死了,都給我閉嘴。”
震耳欲聾的哭聲霎時消音,牢房裏陡然安靜,連呼吸聲都不可聞。
江清波被吵的煩躁的心瞬間平靜了。掀開眼皮欽佩又贊賞看向兇狠的女獄長。對方氣勢真強,若不是身處的地方不對,她甚至想給對方豎起大拇指。
女獄長:???
這眼神怎麽回事?不應該是害怕?
武安侯這些女眷都吓傻了不成,尤其是陸大人的妻子,好像病的不輕。必須趕緊上報。
女獄長隐晦看了眼江清波,快步離開牢房。
江清波:……
這眼神總覺得怪怪的!
女獄長離開,大概已經走遠了。哭泣聲又悄悄冒頭。沒人搭理,哭聲漸漸變大。江清波環視一圈,發現牢房裏全是最近被抄家的官眷,甚至在裏面看到幾名眼熟的夫人。有幾家還是陸明洲帶人抄的。
江清波:……
想要勸說哭了沒用的話咽回肚子。媽呀,這說了怕不是要被群攻。還是低調做人吧。
“陸明洲的家人入獄了?哈哈哈哈……報應。”
笑聲從隔壁牢房傳來。江清波瞥了一眼,假裝沒有聽見。她可是個好人。
“什麽,陸明洲的家人入獄了?”
“陸明洲……是不是也入獄了?”
“……蒼天睜眼。”
江清波:……
倒也不必說得這麽直白!
牢房騷動起來,一個個女犯人帶着解氣的目光看來。有的女子一邊哭一邊笑。有的甚至大笑出聲,雙手合十,對虛空拜了拜,說着蒼天有眼的話。
江清波:……
“啊……放開我。”
尖叫聲乍起。角落裏單慧君大力拍打抓住她頭發的手。裴淑娴和溫靜讨厭死二房,思慮片刻還是上前掰開那只手,助力單慧君脫離對方的魔爪。
‘魔爪’心裏怕是恨極了武安侯府,下手特別狠,即使被迫放手也薅下一戳頭發。江清波看着都覺得頭皮疼,抱着幹草往中間挪了挪。
“你這個瘋婆子,自家爺們不安分犯了事,不指責他卻來難為我一個婦人。”
“我家夫君是冤枉的。不像你們武安侯府才是真不安分。”中年女子叉着腰,冷哼一聲。“做了那麽多壞事,現在終于遭了報應。”
“就是。現在大家都是階下囚。神氣什麽?”對面的中年女子附和。
“從前陸明鈞來我們府上跪舔的樣子特別好看。”戶部尚書的家眷說道。
“胡說。”
“陸明鈞還來過我們府呢,啧啧舔着臉陪笑的樣子讓我記到如今……”
“胡說胡說。”
“陸明鈞為了調職戶部可沒少來我家。”
“……”
其他女眷七嘴八舌數落陸明鈞從前的事跡,氣的單慧君的臉色由白轉黑。說也說不過,最後只能閉嘴沉默。
半個小時後,拉踩,互爆才消停。各大夫人們估計是嘴巴說幹了,不然可能還會繼續。
江清波聽着八卦,将陸明鈞的另一面拼湊出來。能屈能伸,是個做大事的料。啧啧,要不是一直被陸明洲壓着,又有她摻和,二房一家說不定早就扶搖直上了。
誰聽了這些八卦大料不說一句陸明鈞努力。努力到把全家送進了大牢。江清波握了握拳,手好癢!
“都怪三弟平日做事太絕,連坐牢——”
啪——
耳光聲響徹大牢!
單慧君捂着臉,紅着眼憤憤盯着江清波。“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江清波揉揉發疼的手掌,冷冷看她。“你們一房瞎搞事,把我們一家子都坑進大牢,現在還好意思賴我夫君?在讓我聽見一個字,撕了你的嘴。”
“你以為這裏是武安侯府,我還要看你的眼色過日子?”
單慧君蹭的站起身,氣勢洶洶就要沖過來。溫靜和裴淑娴同時起身擋在江清波前面,冰冷的目光盯着單慧君,氣氛劍拔弩張。
其他牢房的女眷看到武安侯府內鬥,各個眼睛放光。也沒時間傷心哭泣了。各個期待兩方打起來,打起來!
“你們欺壓我們二房。”
“欺壓?看看你們這房幹的事情,連累一家子蹲大獄。我現在真想打死你。”
裴淑娴眼底恨意漸濃。她的兒子和女兒本來可以靠着武安侯府安然長大,可這一切都被二房給毀了。早就想打他們了。
溫靜和她一個想法。心裏将二房一幹人徹底恨上。
兩人的眼底泛着兇光,眼底有着單慧君從未見過的狠戾。她知道自己動一下真的會被打,咽了咽口水,慫了。
溫靜和裴淑娴眼底閃過可惜,沒有繼續追着不放。帶着孩子走到江清波身旁坐下。
武安侯府衆人沒有再說話。二房和其他女眷泾渭分明。前者坐在裏面背靠牆壁。後者靠着門。中間隔着兩人可以并行的通道。是個人都能看出她們關系不好。
“阿娘,阿爹什麽時候來接我們?”陸明辰拉着溫靜的衣袖小聲詢問。
溫靜望進那雙充滿渴望的純稚眼睛,立時紅了眼。努了努嘴擠出個勉強的笑容。“爹爹忙完就來接我們,阿娘陪着你,別害怕。”
“嗯,孩兒不害怕。”
“闫哥兒放心,祖父最疼你了。一定會來接你的。”裴淑娴輕聲安撫臉色煞白的闫哥兒。
“阿娘從前也常說父親會回來。”闫哥兒抿着唇,害怕的目光四處亂飄。
“闫哥兒別擔心。若是祖父不來接,我們自己出去就是。”
江清波心頭發堵。這趟下獄突然,一點探聽不到外面的消息。但二房的案子有郁佟經手,這事簡單不了。武安侯最後的結果也不知如何。至于來接人更不知道需要何時了。她不敢表現,面對陸子闫和陸子瑩看來的目光,笑着回應。
起碼讓孩子心裏存着希望!
“你三嬸嬸都說了,這下該信了吧?”
闫哥兒看看江清波,又看看裴淑娴。重重點頭。“我相信三嬸嬸。”
裴淑娴:……
江清波抿唇失笑,又揉了揉闫哥兒的腦袋。
對比這方的溫馨。二房實行沉默是金,婆媳兩誰都沒有開口,陸子慧蹲在一旁徹底自閉了。梁宜靜靜靜看着闫哥兒等人,捂着自己的肚子,眼底流露出絲絲溫情。
轉眼天黑,大牢裏的各方女眷說不動,罵不動,也哭不動了。牢裏消停了,四周安靜下來。沒了人吸引注意力,江清波閉着眼放空思緒,牢房裏的濕腐味道不住的往鼻子裏灌,早前壓下去的惡心感不停往上湧。
女獄卒提着桶發放飯菜。一個饅頭,一碗粥。江清波早就餓了,也不嫌棄。端起碗慢條斯理吃起來。
“這裏是牢房,不是你們華麗的府邸。可沒專用廚娘伺候你們。”女獄卒對江清波的行為,高看一眼。是個識時務的女子。又看向呆坐原地的其他人,冷嗤一聲。
溫靜拿過饅頭和粥先遞給陸明辰,事後才自己吃起來。裴淑娴也如她一樣,先顧着孩子,才自己吃。
單慧君看着饅頭和粥,撇撇嘴。嫌棄兩個字大喇喇寫在臉上。
梁宜靜沉默起身,端起饅頭和粥回去,一份擺在單慧君面前,一份自己吃起來。陸子慧依舊沒有動。
“這東西你怎麽吃得下去?”單慧君皺起眉。
“孩子要吃。”
一句話堵得單慧君啞了火。她把自己的白粥推給梁宜靜。
“我喝不下,你喝吧。”
梁宜靜沒有動。吃完自己的那份已經飽了,坐在幹草上休息。
翌日,亮光從小窗照進來。新一輪哭泣又開始。江清波聽着哭聲,吃着今日份的饅頭和粥。
“陸三夫人有人給你送東西。”
女獄卒打開牢房,提着食盒放到江清波面前。語氣溫和,與昨日的冷厲面容相比堪稱一個天一個地。
“誰送的?”江清波問。
“宣王妃的貼身婢女親自送來的。”
食盒上雕刻着繁複的花紋,用的上好木頭所制。華麗且價錢不低。除了宣王府,她認識的人家沒有奢侈到連食盒都這麽講究。更何況是送進牢房。
“多謝。”
“快吃吧,一會我來收食盒。”女獄卒鎖上門,轉身離開。
江清波打開食盒,誘人的食物香氣一股腦打在臉上。一二層是白米飯和糖醋魚、小羊排,一份烤雞。三四層是各色點心。連續吃了兩天的饅頭和粥,對着可口的飯菜,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宣王府上次那事,只是報複了宣王。宣王妃可還沒找到機會。這次送的飯菜就當對方主動贖罪了。江清波拔下頭上特制的簪子,每樣菜驗了一遍,沒有發現不該有的東西。
“菜很多,大家一起吃。”江清波招呼大家。
這邊的三名孩子吃了兩天饅頭和粥,聞到飯菜香不住地咽口水。一聽江清波招呼,雙腳蠢蠢欲動,但還是克制住了。先擡頭無聲詢問自己的母親,得了點頭才圍上去。
單慧君和陸子慧母女第一頓沒吃。後來實在餓得受不了,只能跟着一起吃饅頭喝粥。此刻一聞到味拉着梁宜靜湊上前。
一家人席地而坐,清理出中間空地當桌子擺放飯菜。江清波分發筷子。對面梁宜靜局促的神色,她沒有單慧君的臉皮厚,似乎不大好意思。江清波看她臉色微微發青,情況不大好。懷着孕蹲大獄,跟她們一樣的慘。
“多吃點。你臉色看着不好。”江清波遞上筷子,又把一盤點心推到她面前。“用手帕包起來餓了吃,你現在雙身子。”
“謝……謝謝。”梁宜靜愣了一下,接過筷子。眼底的局促消失。顯然沒想到江清波沒趕走她,還主動給筷子。
不是她大度不計較從前的事情。實在是梁宜靜現在的情況真的不大好。若是繼續呆在牢裏,她肚子裏的孩子怕是保不住。
“二房的糟心事我都記在心裏,等出去後一筆一筆算。”
單慧君垂頭吃着飯菜,什麽話都沒說。沒了早前的嚣張。
一頓飯畢,碗碟裏的飯菜被吃得幹幹淨淨。幾盤點心各自分了幾塊。等女獄卒前來,江清波将空食盒遞出去。
“勞煩了。”
“分內事。”
江清波回到幹草堆坐下,左肩被拍了一下。回頭看到抱着闫哥兒的裴淑娴滿臉憂色。
“怎麽了?”江清波問。
“你剛才吃的少,拿着墊墊肚子。”裴淑娴拿出手巾抱着的四塊點心。“這快手巾是瑩姐兒的,幹淨的。”
“我不餓,留着給孩子。”
兩人推拒一番。裴淑娴見她确實沒有胃口,只好收回。打量對方的神色,眉梢皺起。
“你的臉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可能是這兩天沒休息——”
江清波話沒說完,雙眼一番,倒在幹草上。裴淑娴吓得臉色發白,放下闫哥兒扶起江清波。
“三弟妹,三弟妹,來人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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