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你的騎士
等到夜色悄然降臨,孟一才知道傅決寒說的帶他去玩究竟是什麽意思。
別墅樓下,傅決寒跨在一輛黑色摩托車上,指尖捏着馬上要吸完的香煙,擡眼看他時最後一口濃白煙霧正從唇間流淌而出,彌散至側臉。
“下來,”他把煙草碾滅,“帶你去玩。”
“......喔,好。”
孟一回得磕磕巴巴,心髒被剛才那幕猛地一震,毫不誇張地說,他有些看呆了。
男人對機械和力量的熱愛是紮根于骨髓的,至死都不會湮滅。
他一眼就認出傅決寒那輛摩托是日本龍神,六缸四沖程超過1500,黑色獵豹車型的設計靈感來源于北歐女神,是孟一心裏夢中情車top1。
但他再喜歡也沒動過買的心思,因為實在壓不住。
比起他那輛體型不小的杜卡迪,龍神才是車場上當仁不讓的龐然大物。
他上午才和栗陽吹牛逼,說他壓車全靠技術,但龍神絕對是個例外,沒有一定的體格和力量壓根掌控不住這車,一個過彎就會被甩下來。
曾經有人戲稱它是最貴也是最安全的機車,單價一度炒到上百萬,但扔路邊又絕對不會丢,因為很少有人能把它騎走。
孟一羨慕得直流口水,圍着傅決寒轉了好幾圈,“這是你的車?我還以為大老板只坐汽車後座呢。”
“年輕的時候玩過幾年,買了一車庫收藏,後來都賣了,只留了這輛。”
看着他像撲蝴蝶的小貓似的圍着自己轉了幾圈還不停,傅決寒笑了一聲,“喜歡?”
“嗯嗯嗯!”孟一雙眼放光,笑得乖乖的,“我的夢中情車呢,以前做夢都想有一輛。”
“那怎麽沒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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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不住呗,就我這小體格騎它上路,這不純是給閻王爺送業績去了麽。”
傅決寒笑了,帶着手套的手在他額頭撥了一下,“一會兒我帶你騎一圈,要不要聽聽它的聲浪?我大改過。”
像是得到了額外獎勵的小孩兒,孟一支愣一下擡起頭,“好!”
傅決寒伏低身子,握緊車把,眼神如鷹隼般直盯前方,晚風獵獵,轟鳴聲響——
那一瞬間孟一聯想到了草原上的夜間篝火。
粗犷的舞者在鼓上起舞,充滿力量感的手臂甩開,足尖重重地砸上鼓面,一片火光中鼓皮狠狠震動,牽動着周遭的熱辣空氣發出尖嘯又渾厚的轟隆隆聲浪。
他情不自禁閉上眼,仿佛聞到了牛羊肉炙烤過後的膻味,看到了油箱裏如火山噴發一般翻滾的汽油。
“喜歡嗎?”曉。櫻
他忘了睜眼,傅決寒就用帶着皮質手套的指端刮在他鼻尖。
孟一腦袋裏一片空白,心髒慢慢跳了兩下,踩在聲浪的末尾。
瘋狂跳動的騎士DNA讓他忘了遮掩,幾乎脫口而出:“你也太他媽的帥了......”
......
話落兩個人都愣住了。
傅決寒是錯愕,孟一是驚慌,像是一不小心暴露了心意。
他長得真得很像小狗,圓臉圓眼睛,一頭茸茸的卷毛,認真誇人時滿臉都寫着真誠,讓人覺得自己好像确實那麽厲害。
傅決寒但笑不語,心想以後要多騎車。
“那個......你、你有多高啊?”孟一尴尬地轉移話題。
“191?”傅決寒說:“很多年沒量過了。”
孟一先是“哇”了一聲,又蔫蔫地“喔”了一聲。
怪不得傅決寒在健身房拎自己就像拎小雞崽似的,這直接高出一個頭,簡直就是老鷹和小雞的區別啊!
車沒人家大,自己也比人家小兩圈兒。
“真羨慕你騎這車跟玩兒似的,我上都上不去。”
傅決寒看他垂着頭:“你多高?”
“177啊。”他坦誠說,又踮起腳和坐着的傅決寒比了一下,發現個頭差不多,“我比你矮一個頭,還輕,好多摩托都壓不住。”
“你不矮,這樣就很好。”傅決寒摘了手套,把他頭頂被風吹起來的呆毛壓下去,“很多比你高比你強壯的人騎得都不如你,身高不重要,重要的是技術。”
孟一被誇得美滋滋,那點得意又全擺在臉上了,屁颠屁颠地把自己的小杜騎了過來,興沖沖問:“我們去哪兒玩!”
傅決寒看他這樣子實在可愛,好像一只上竄下跳的小狗,央求主人趕緊帶自己去放風。
“南山車場。”
他戴上頭盔,問:“是不是以為我忘了,一下午你都沒老實過,出來進去的轉了七八趟,小陀螺似的。”
孟一不好意思承認,雖然這是他第一次一起和人騎行,激動得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也是才想起來。”
“好。”傅決寒縱容地看着他,開口聲音卻又啞又性感:“不用那麽患得患失,答應你的事,我全都不會忘。”
心裏像是鼓起一只滿足的小皮球,孟一愣愣地眨了兩下眼,莫名覺得頭盔裏悶得要命。
他眼看着傅決寒修長的手指在下巴處翻動兩下,把搭扣系緊,男人随之俯身湊近,黑色的大號頭盔在自己紅色的小號頭盔上輕輕撞了一下,撞出一聲悶響,也撞的他心弦震蕩。
“今晚禁鳴,路上不準吵人,知道嗎?”
孟一暈乎乎地點了點頭,仰着腦袋有樣學樣地撞了回去,還不自覺把手指蜷成拳頭,像在承諾。
他用氣音說:“知道了,我小聲騎,跟着你。”
“很乖。”
頭頂的星子閃爍。
傅決寒騎着巨獸沖出夜幕,後面跟着一只慢吞吞的小獸。
......
一路都很順利,抵達南山時有一個貌似車場老板的男人等在B1入口,後面還跟着兩個車童。
看到他們過來打了個禁行的手勢,孟一乖乖停住,傅決寒卻直接騎到人跟前,挑起防風鏡:“我。”
男人臉上立刻堆笑,“傅先生!打遠兒看着就像,我就說江城就您這有一輛龍神,錯不了。”
“清完場了?”
“清完了清完了,栗先生一過來我們就開始清場,已經準備好了,算起來您得有四五年沒來了吧。”
“嗯,我帶個人。”他帶着孟一往裏走,随口說:“家裏小孩兒手癢癢,想騎幾圈。”
孟一沒聽到他這句話,早就迫不及待地沖進去了,像是解禁的小狗似的這看那看。
“小少爺!這兒!”栗陽隔老遠沖他招手,手臂擡起來有道顯眼的熒光黃警示條。
孟一騎着車趟過去,又把賽道看了一圈,渾身的躁動因子全部沸騰起來了。
“這也太酷了吧!”
“帥吧,寒哥前幾年總是通宵在這玩,下着雨跑起來更帶勁兒!速度提到最快,雨都追不上你。”
“真的嗎!”孟一剛往前聳了一下車,後面就伸過來一只手把他頭盔摘了,傅決寒掃了栗陽一眼:“少教他這些。”
孟一抱住腦袋,“我的頭盔——”
傅決寒看他像只頭頂松子的倉鼠,把自己的頭盔扣他腦袋上,“戴我的。”
“你的防風鏡裂了,沒發現麽。”他指着孟一頭盔上那道細小的裂紋說:“護具要定期檢查,一個再微小的疏漏都可能會致命,保證不了自己的安全就不要上路。”
他這話說的嚴厲,像在訓人,但孟一分的清好歹,知道這事有多危險,難得沒嗆聲,只滿眼不舍地目送自己的頭盔,“我的小紅頭......”
傅決寒逗他:“現在是小紅帽了。”
“那你戴什麽啊?”孟一問。
栗陽已經拿了一頂普通頭盔過來給傅決寒,“放心吧少爺,車場有備用的。”
“有備用哇?”孟一伸手去攔,“那我戴備用的吧,你還是戴你自己的才習慣。”
可傅決寒直接越過他的手,接過頭盔扣在腦袋上,“不給你戴。”
孟一疑惑:“為什麽?”
傅決寒側眸看了他一會兒,倏地笑了,“該機靈的時候不機靈。”
他随手把孟一的防風鏡劃下來,轉頭時撂下一句:“你只能用我的東西。”
孟一想起很久前讀到的一句話:騎車不是為了炫技,是為了追求,只要我的聲浪還能追趕上風,我都将義無反顧地奔向洪流。
他怔愣地看着傅決寒騎到他正前方,寬闊的背慢慢伏低,然後伸出左臂打成一個直角,食指朝天劃了個圈。
這是最簡單的騎士禮——檢查護具,準備出發。
眨眼間,他胯下龍神尖嘯而出,騎士和巨獸已經融為一體,裹挾着罡風和木香奔赴進夜色深處。
黑夜都被一道火光撕破。
在那一剎那,孟一好像突然找到了自己追求的意義。
馭風而行,仿佛在用速度丈量大地。
盤山賽道是閃着聚光燈的舞臺,興奮、力量、汗水、自由甚至生命,都在這裏不斷輪轉。
“好玩嗎?”
“好玩——刺激!爽!啊啊啊!!!”
“想不想玩點更刺激的?”
龍神和杜卡迪慢慢減速,孟一摘了頭盔,露出微紅的小臉問他:“什麽是更刺激的?”
傅決寒看他興奮得過了頭:“以前沒玩過花樣?”
“沒有!”他迎着風拔高音量,坦誠說:“不敢玩,我怕死啊,太慫啦。”
他的命是陶雅用下半生換回來的,孟一不可能因為自己的喜好去輕易冒險。
像是讀懂了他的想法,傅決寒擡手慢慢幫他擦過額頭的汗,掌心裏有一股粗糙的皮質味道。
“這不是慫。”
“一個合格的騎行者一定會戴着頭盔,令行禁止,身下的摩托就是咆哮的猛獸,随時準備裹挾着聲浪奔向遠方,同時把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壓在心髒上。”
他笑了笑,輕聲道:“這才是真正的騎士法則。”
“所以小寶,你做的很好。”
從七歲到現在,一直做得很好,盡管孤身一人。
心房猛烈震顫,孟一呆愣當場,他看到星辰照進傅決寒眼底,仿佛是龍神劈開風時炸起的火光。
兩輛車都停了下來,孟一還沒從悸動中抽離,就被他架着腋窩直接從杜卡迪上拽了過來,安放在自己懷裏。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是我們的旅程。”
孟一有些亢奮,卻又莫名想哭。
“你不是要遵守交規?摩托車可不能帶人。”
傅決寒擡手到他面前,刮了刮鼻尖。
“騎行過程中出現危險,後座的人永遠是首當其沖甩出去的,所以車圈裏流行着一句挺土的話,把人放在身後是盾,把人放在懷裏是寶。”
“車場無交規,我也會拼命保證你的安全。所以小寶,你願意把自己交給我嗎?”
那一瞬間,孟一渾身都燒了起來,好像自己也變成了冰冷堅硬的摩托鐵器,随時準備跟随他奔向遠方。
但鐵器的內裏卻是軟的,傅決寒一句話就輕易戳破。
“你盡管迎着風,随心所欲。”
“今夜,我是你的騎士。”
作者有話說:
左臂打成直角,伸出食指朝天畫一個圈,是摩托車騎士禮裏面一個比較簡單的手勢,意思是頭車提醒身後的車隊——啓動發動機,準備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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