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笨拙心意
在這一夜的尾聲,傅決寒載着孟一沖向了賽道終點。
他把油給到最滿,速度一瞬間飙至極限,呼嘯的風陡然擦過耳邊,所有感官都沉浸在急速帶來的激情中。
孟一只想高聲大吼幾句,最好把喉嚨都喊的嘶啞才算痛快。
“準備好了嗎?”傅決寒在他頭頂大聲問。
孟一看着他們前方路段聳出的那條十米高、一米寬的跳臺,突然明白了傅決寒想做什麽。
騎着龍神從十米高臺一躍而下,與風并行帶來的速度與激情會讓人亢奮到極限,但落地那一瞬間會發生什麽誰也無法保證。
平穩着陸還是摔個頭破血流,都有可能。
可難以置信的是,他居然沒有絲毫的畏懼。
“會有危險嗎!”孟一仰頭問他。
傅決寒很輕地笑了一聲,沒給他任何承諾,只擡手撥了撥他的下巴,“我會在你身後。”
孟一眨了眨眼,突然什麽都不怕了。
就像他說的那樣,随心所欲吧。
“不怕!沖!”
懷裏的小獸發號施令,胯下的龍神應聲而出。
傅決寒猛踩下油門,順着陡坡沖上細窄的高臺,經過平緩的加速路段後突然躬起肩背,拉大轉速,在龍神沖出跳臺盡頭的那一刻,他攥住把手把車拉得後仰,車頭猛然擡起沖向高空,像一匹突然停止疾馳的烈馬,嘶鳴着仰頭咆哮。
然後就是速度和風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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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獸落下,劈裂氣流,孟一腦袋內陣陣轟鳴,他扯着嗓子驚聲尖叫,可耳朵卻像是失聰般什麽都聽不見,只有傅決寒粗重的喘息把他籠罩其間。
“啊啊啊——過瘾!!!”
“傅決寒!!!你好他媽牛逼!!!”
伴着一聲巨響,車胎砸上地面。
孟一受巨大的慣性驅使猛撞向車頭,眼看剎不住了,只能閉上眼準備硬捱下來。
可在最後一刻傅決寒卻硬生生把左臂擠到了他的頭和鐵皮之間,腦袋撞上手臂那一刻,孟一清清楚楚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吃痛的悶哼。
他突然就明白了那句“放在身前是寶”的意思,都是肉體凡胎,可傅決寒卻能拼着讓自己疼也要護住他,好像他真的變成了什麽寶貝,值得被人捧在心口。
他呆呆地紅了眼,或許是因為胸口震顫不停,或許是因為掠過的夜風太砺。
違抗身體本能的舉動雖簡單卻騙不了人,就像引誘水手徹底沉淪的塞壬之聲,輕而易舉就讓孟一那顆貧瘠已久的心發生偏移。
後半程他們被慣性蕩出去十幾米,車胎不斷摩擦出“呲啦呲啦”的聲響,兩人的身體随着車身左右擺動,一度和地面緊密相貼了,還是傅決寒來了個側身漂移才堪堪停住。
他把兩條長腿放下來撐住車,粗蠻地扯了自己的頭盔,然後小心翼翼地去解孟一下巴上的搭扣,護着他的後腦慢慢取下頭盔,仔細地檢查他的頭臉有沒有擦傷,連耳朵後面都沒放過。
“怎麽樣?哪疼嗎?”
孟一像個卷毛小玩偶一樣任他擺弄,偏頭、張嘴,什麽指令都照做。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吼的太用力了,他現在耳朵裏嗡嗡直響,迷蒙的視線裏只能看到傅決寒滿臉焦急,不住動着嘴唇,卻聽不到只言片語。
直到耳尖被用力拉了一下,他才重新聽到聲音。
傅決寒:“小寶,說句話。”
孟一:“你...你顴骨擦流血了。”
傅決寒卻松了一口氣,“還好,嗓子沒劈。”
“......”
孟一有些無所适從,明明眼前這人臉上擦傷的那麽嚴重,都滲出血來了,卻還在關心他嗓子劈沒劈。
心裏說不上來什麽滋味,熱乎乎麻酥酥的,再加上剛才一路飙升的腎上腺素的驅使,孟一突然想不管不顧地沖動一把。
“寒哥。”
傅決寒正解着手套呢就被他叫住,孟一的手也搭在他手腕上,像是在籌謀一件大事。
傅決寒愣了兩秒,心髒陡然揪了起來,開口時還結巴了一下:“怎麽......叫得這麽好聽。”
孟一深吸一口氣,像只小蝸牛一樣很慢很慢地從殼裏鑽出來,如果頭上真的有兩只觸角,那現在一定抖如篩糠。
“我......我想說......我們要不然就,就試——”
“傅先生!”
身後突然傳出一聲大喊,吓得小蝸牛又“嗖”一下縮了回去,車場老板帶着車童氣喘籲籲跑過來,沒注意兩人之間暧昧的氛圍。
“傅先生,小劉看到前面卧了一輛杜卡迪,你們是不是摔了啊?哎呦沒摔壞吧?”
傅決寒望着又一言不發的孟一,不耐煩地啧了一聲,轉過頭去時一股子戾氣如狼似虎般撲面而來,眼底壓着意味不明的情緒,看得老板不自覺後退了半步。
“徐老板,我說的清場,是包括你們在內的所有人。”
“這......”老板出了一腦門汗,再一看傅決寒懷裏寶貝似的擋着的那個人,再遲鈍也知道是打擾了別人的好事,連忙道歉:“知道了傅先生,您看我這眼力,我們馬上退出去,馬上走。”
傅決寒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句:“我們出去之前,任何人都不準進來。”
孟一臉蛋兒爆紅,又往人懷裏縮了縮,這話聽起來怎麽像他和傅決寒要幕天席地幹點啥了似的。
“那要不然我們就先回去吧,”他弱弱地提議:“玩的差不多了。”
傅決寒無奈地嘆了口氣,屈指在他額頭上彈了個甜棗兒,“祖宗,你可真是屬鹌鹑的。”
他從儲物箱裏抽出一張濕紙巾,給孟一擦側頸上沾的土,“我剛才好像錯過了一次絕佳的機會。”
孟一不吭氣,像個小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
傅決寒慢慢湊近了一些,把下巴墊在他發旋中間的小窩裏,聲音溫柔得不像話:“要不要再說一次?你不好意思,我就假裝沒聽到。”
本來就是靠着腎上腺素催發的沖動,現在那股勁兒散了,孟一哪還敢再說半個字,“我已經忘了......”
傅決寒只好作罷,“算了,你說我就聽着,不說我就等着,別把自己愁成這樣。”
孟一從他的虛抱裏鑽出來,指了指他左邊顴骨:“處理一下吧,都流血了。”
“沒事兒,回去貼個創可貼就行了。”
他把保溫杯擰開,遞到孟一嘴邊,“喝點水。”
“我...我自己拿。”
“行,”傅決寒笑着給他,結果孟一沒等接到就雙手脫力了,杯子差點掉下去,“卧槽,手怎麽這麽麻。”
“後座力撞的,剛才跑太快了。”傅決寒又接過杯子,穩穩當當地遞過去,“喝吧。”
再拒絕就顯得矯情了,孟一乖乖湊過去,聞到味道後眼睛都亮了,“甜的?”
“雪梨水。”
“......喔。”
這次不用他說,孟一也知道這是傅決寒特意為他準備,知道他喜歡吃小龍蝦,喜歡喝梨子水,愛玩摩托車,不能喝涼酒。
再看剛才抽出來的那包濕紙巾,就連包裝都是粉色的,一看就不是傅決寒會用的東西,那放在車上是為了誰不言而喻。
大老板追求人都能做到這樣事無巨細體貼備至嗎?孟一不知道別人是怎麽樣的,他只親近過傅決寒。
就像往年冬眠時總吃不飽的小松鼠,這次一下子撿到了滿山洞的松果,他一邊驚喜,一邊擔心松果再被人收走怎麽辦。
風吹散了排氣管裏溢出來的汽油味,傅決寒帶着他往觀景臺上走,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九點回去,晚上有事嗎?”
“沒,九點正好,趕上我工作。”
“做什麽工作的?”
孟一挺好笑地看他,那眼神像說你不是都知道?
傅決寒也不遮掩:“這個還沒查。”
“服了你。”孟一故意逗他:“我沒什麽正經工作,哄人睡覺的。”
傅決寒睨他一眼,“好好說話。”
“哼哼,沒騙你,确實不是正經工作,我就一小主播,平時弄點助眠的視頻,讓進直播間的人睡得好點。”
“怎麽助眠?”傅決寒的語氣莫名發酸,“你是給他們唱搖籃曲還是講故事啊?”
“嗯......也差不多,比起那些亂七八糟的道具,其實純天然的聲音更适合放松神經,所以我都是走哪播哪兒。”
和大多數asmr主播不同,孟一每晚的直播素材随性也認真,他能趁着淅淅瀝瀝的雨聲就完成一場直播,也會特意跑到塔克拉瑪幹沙漠,給粉絲聽一場混着飛沙聲的降雪。
波羅的海中央鯨魚的吟唱婉轉空靈,生活在水下的海菜花會被風吹出喃喃低語,而仲夏夜裏時快時慢的蟬鳴又與心跳的頻率最為适配。
“我去過很多地方,有漂亮的,也有不漂亮的,但無一例外的是,它們都很動聽。”
他會拿着最簡單的設備,在這些或精選或随意的地方直播四五個小時,有時會語調輕柔地讀一本書,有時會簡簡單單唱一首慢歌,他不愛炫技,每字每句都娓娓道來,卻也自成一篇故事。
從九點開始,到淩晨兩點結束,确保大部分粉絲都睡熟,他才會關掉設備自己休息。
直播兩年,幾乎每天都如此。
傅決寒沒做聲,側頭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了,“七百多個日夜,你給很多人都帶去過好夢。”
孟一最遭不住人誇,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沒你想的那麽高尚,我也有自己的私心,一開始是因為家裏一位......長輩,精神不是太好,常年做噩夢,我想讓她睡得好一點,但...她現在還沒聽到。”
即便在外人面前,他也不敢稱陶雅為母親,幼時犯下的錯誤需要他花上整個後半生來彌補,他給無數陌生人帶來了兩年好眠,卻連在陶雅跟前好好叫一聲媽媽的機會都少有。
傅決寒拿了根煙,沒點燃,就夾在指端翻來覆去地捏着,好像他落了無數小針的心口,疼到潰爛。
“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找到了這件事的意義。”
他從衣服裏抻了條項鏈出來,看着傅決寒時眼睛亮亮的,一副很想分享卻又不好意思的模樣。
“我還沒和別人炫耀過這個,”他搓了搓臉,很小聲地說:“那我和你說了你別笑話我嗷。”
分享欲是悄然動心的開始,傅決寒巴不得他把所有事都說給自己聽,“好,不笑話你。”
“嘿嘿,你摸一下,刻了字的。”他把鏈子上的金屬片遞給傅決寒。
“刻的21?”
“嗯嗯!”孟一點頭,“一年前有醫學團隊找到我,想用我做的音頻輔助治療精神焦慮患者,還邀請我加入他們的研究。截止三個月前,我已經間接幫助了21個人,他們全部都康複出院了。這個小牌子就是院長送給我的21歲生日禮物。”
“是不是還挺......有意義的?”
他笑得很腼腆,捏着那個小吊牌晃了晃去,“其實我知道那些音頻的用處不大,最多能讓他們安睡一晚,但是一想到我在他們康複的過程中發揮了一點點作用,我就覺得......”
覺得自己也是個很有用處的大人。
少年人羞于把太正派的話說出口,總覺得做作又矯情,但傅決寒卻把他的心思看得很透,因為孟一從小就如此。
六歲那年他獲得了第一本睡前讀物,是陶雅買給他的《小王子》,當天傅決寒和孟想為了争奪第一個給弟弟講故事的名額包了兩層樓的家務活。可那天晚上孟一卻頂着那本書挨個兒敲響了全家人的房門。
他小小一團,趴在門邊,很害羞地說:“今晚小寶來哄哥哥、媽媽和爸爸睡覺。”
他就像一架不太厲害的永動機,永遠都在慢吞吞地輸出,用那些不太靈光但絕對真誠的方法證明自己的存在和價值。
從再次相遇開始,傅決寒就在遺憾,如果沒有當年那次落水,孟一一定會長成一個溫柔可愛無憂無慮的少年,不用披着這層看似蠻橫又別扭的皮。
“也給我一場好夢吧,”他碰了碰孟一的眼睛,“我也想有人哄我睡覺。”
最好能夢回十幾年前,接起那通絕望的電話,或者拉住那個想要自殺的小孩兒。
“那你喜歡什麽?”
傅決寒笑了,“還想聽我再表一次白?”
“......不是那個意思。”孟一眼尾一抹紅蕊,“問你喜歡什麽聲音。”
“大海吧,不要那種波濤洶湧的,太吵。”
孟一蹙着眉想了一會兒,有些窘迫地抓了抓頭發,慢慢朝他靠了過去。
“我學的也不太像嗷。”他先給人打了個預防針,然後兩只手圈在一起覆到他耳邊,伴随着吐息時的熱氣落到皮膚上,傅決寒聽到了兩聲吟唱。
如同柔柔的海風輕拂過耳,“嗚嗚”的聲響時而像汽笛,時而像鷗鳴,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一片淡藍色的海岸,夕陽落在海平線的盡頭,用漣漪拍打着雲霞,像一聲聲在對人說話。
直到聲音停止良久,傅決寒才睜開眼睛。
“這是什麽?”他輕聲問,離得人很近。
孟一眼底的笑意散開,露出一側糯白的小虎牙,不躲也不避,他說——
“是積攢在海螺裏的潮漲潮汐,我把它送給你。”
就像,他不敢宣之于口的笨拙心意。
作者有話說:
小寶就算再活十年,也抵不住寒哥的溫柔攻勢,他控制不住動心,卻只敢偷偷示好。
——
小寶:我親媽說這章在評論區留言的姐姐姨姨們,晚上都可以收獲猛1哄睡套餐!(暗示暗示(〃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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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