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還記得嗎?”

好像用盡全力喊出的一句話卻也只有幾度音量,傅決寒閉上眼,把頭倚在牆壁上,任由那句孩子氣的宣言散在夜風裏。

快三十歲的人了再去計較這些陳年往事,不應該,也不好看,人都應該朝前走,不管前路有沒有人陪伴。

一門之隔的卧室裏傳來兩聲壓抑至極的哽咽,縮在被子裏的人翻了個身,躺過的枕頭浸濕了一塊。

晚上十點,孟一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房間裏沒開燈,靜谧又昏暗,他翕動了兩下鼻尖,在空氣中聞到了淡淡的煙草味,仰頭一看,傅決寒正坐在靠近陽臺的單人沙發裏。

他阖着眼,頭枕在靠背上,扯開的襯衫裏露出大片胸膛,小麥色的精壯肌肉從前胸一直蔓延到手臂,再往下,袖口散亂地挽了幾圈,随意垂着的指端有明滅的煙草火星閃現。

孟一的視線移到他臉上時,傅決寒正啓唇吐出一口煙圈,濃白的霧氣頓時彌散開來,男人悍利的下颌線和輕薄的胡茬兒變得若隐若現。

這是孟一第一次看到傅決寒沒刮胡子的樣子,卻意外地性感,準确來說,不管傅決寒幹什麽他都覺得萬分迷人,還在一起時就已經如此。

“看夠了?”沙發上的人擡眼散淡問。

孟一吓了一跳,連忙坐起來,可躺了太久半條小腿壓麻了,起身的姿勢都歪歪扭扭,他腦子裏一瞬間冒出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不會吧……

孟一掀開被子,把兩腿并緊再撐開,發現還能動。

“啪”一下燈被打開,傅決寒掐了煙站起身,“沒做。”

臉頰泛紅的同時還松了口氣,孟一小聲嘀咕着:“還好還好……”

傅決寒扯了張桌子放在他床頭,把酒店送來的砂鍋擺上,“小米粥,喝了吧。”

看他那樣子還挺意外,“我當你會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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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一扁扁嘴,病情控制住後理智也迅速回籠,他說:“不是不想做,我巴不得你和我做……但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就做了……我找你、追你,都不是為了治病。”

承認錯誤似的叽裏咕嚕反省一堆,傅決寒沒給他任何回應,孟一也不氣餒,眼睛亮亮地盯着砂鍋,“寒哥這個是給我做的嗎?”

“酒店定的。”

“定的也好。”他喝了一口,捂着慢慢舒服的胃,整個人都懶洋洋的,眯着眼笑到:“謝謝傅老板。”

話畢又眨巴下眼睛,小心翼翼說:“也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好像我每次大難臨頭快挂掉時,都是你來救我。”

傅決寒“嗯”了一聲,“快吃,孟想一會兒來接你,陳凜來過一次,我讓栗陽送走了。”

孟一點點頭,吃了兩口就放下了勺子,“你吃了嗎?胃還疼不疼啊?我給你吃的那個胃藥會讓人嗜睡,明天可能會睡遲一些,不用擔心,不是副作用的。”

傅決寒看了他一會兒,倏地嗤笑一聲,“不用這樣小心,我适應不了,也不想适應。”

孟一慢半拍地“喔”了一聲,小聲又小聲地說:“時間久了就會适應的……”

“沒有時間了,我月中就出國。”

小瓷勺從手中脫落,把小米粥濺出來一些,孟一顧不上拾,毛絨絨的腦袋動了兩下,“還有十五天,能留給我一點時間嗎?”

傅決寒看着他頭頂的發旋,說:“小時候我就教過你,不要在沒有意義和結果的事情上浪費時間。”

“可這不是啊!”孟一紅着眼急聲說:“這對我來說有天大的意義,結果也至關重要!”

傅決寒講:“我說的是對我。”

鬥志昂揚的小腦袋瞬間就縮了回去,孟一窘迫地扁着嘴,明明心裏難受的要命還要強裝出一副皮糙肉厚樣子,虎着臉叫喚一聲:“抱歉啊我多慮了……”

好不容易換來的獨處時間,兩人還不歡而散了,孟一的追夫路可以說是毫無進展。

他回去之後躺在滿床的皮卡丘上冥思苦想良久,深夜爬起來寫了一本詳細的《小孟追夫企劃》。

通篇詞不達意的狗爬字加各種符號簡筆畫,只有最後一句主旨核心能看的清楚——

追不追得到不重要,傅決寒開心最重要!

于是第二天一早,正在栗陽吐槽孟一放棄的也太快了時突然聽到一聲大吼:“小心!有刺客!”

“在哪兒!”他眼疾手快地舉起槍,和傅決寒背對背擺出防禦的姿勢,下一秒什麽東西隔老遠抛了過來,當不當正不正地砸進了傅決寒懷裏。

“哥快趴下!是炸彈!”栗陽按着他就要趴倒,卻發現傅決寒正面無表情地看着懷裏,牙關響了兩聲。

那不是炸彈,是一大捧包裝精致的花球,裏面裝的也不是玫瑰或者百合,而是滿滿一大簇圓滾滾紅豔豔的小番茄,還帶着剛洗過的水珠。

遠處隔空抛物的壞蛋正躲在小梨樹旁邊。

或許是為了應景,孟一也穿了一身鮮豔的紅色,毛絨絨的一小團頭上還頂着個綠色的毛線帽,打眼一看倒真像顆小番茄。

小番茄跳出來笑着朝他招了招手,“早上好!祝傅老板今天開心!”

說完立刻鑽回樹下,慫兮兮地用樹杈擋着自己。

栗陽看着他嘿嘿嘿地傻樂,“寒哥你真別說,小少爺是挺可愛哈,怪不得你喜歡,太甜了也。”

話音剛落番茄花就砸在了臉上,“甜嗎?”

栗陽搖搖頭,“不甜了,挺疼的。”

傅決寒瞪了他一眼,“送回去。”

“啊?我送啊?別讓我幹這傷人事呗。”

他捧着花左右為難,邊朝過走邊和孟一擠眉弄眼地做口型:“小少爺,快跑,趕緊的!”

孟一還沒反應過來,擡手指着自己:“我?跑啊,好好好我這就跑!”捂着帽子颠颠颠地跑了。

“哎!回來!跑錯了!”栗陽急都急死了,“你往家裏跑幹什麽,往門口跑啊!”

于是小番茄又捂着帽子颠颠颠地跑了回去。

栗陽等他跑遠才上車,把番茄花穩穩當當地放在中控臺,“沒送到寒哥,那個刺客跑了。”

傅決寒看着文件眼都不擡,“跑了你不會追嗎。”

“開什麽玩笑,我一個三旬老漢去追一個二十郎當歲的小年輕,我死也追不上啊。”

捏着文件的手慢慢收緊,傅決寒搖下車窗,拿起番茄花就要扔出窗外。

可手指不知道碰到了那裏,只聽一聲突兀的:“皮卡皮卡皮卡丘!”驟然響起,一只黃色的皮卡丘玩偶從小番茄堆裏猝不及防鑽了出來。

有聲音再次響起,只不過這次要溫柔的多,孟一輕聲說:“阿決,我乍着膽子這麽叫一次,哥哥今天要快快樂樂,煩惱統統轉移給我。”

傅決寒認得這只小皮卡丘,是孟一睡覺時貼身抱着的,還給起了名字,親得不行。

手掌收緊又松開,松開又收緊,皮卡丘都被捏變形了才保住一條小命,傅決寒把它放回番茄堆裏,扔到了後座。

栗陽趕緊小的溜兒地搖上車窗。

鎖死了。

番茄花只是一個開始,從那天起,傅決寒每天早上出門都會被刺客偷襲。

孟一總是躲在別墅外的各個角落,趁他們不備突然鑽出來,往傅決寒懷裏扔一捧花,再一邊嗷嗷叫着要開心一邊踩着風火輪跑路,生怕跑慢一秒就被退貨。

花束裏的東西也千奇百怪,除了小番茄還有剝好的荔枝、洗幹淨的草莓、切成小塊的火龍果,甚至有一天下了大暴雨,氣溫驟降,栗陽在門口發現一捧打着傘的花球,裏面是一堆皮卡丘形狀的暖手蛋。

隔天傅決寒的行程排的很滿,中午沒時間吃飯,孟一不知怎麽提前知道了,在花束裏給他包了一大把巧克力星球杯。

沒有過多的甜言蜜語或者誇張的豪車玫瑰,孟一只是掐算着他的需求把自己的心意雙手托着送出去,仿佛不是在窮追不舍地求愛,只是簡簡單單地搏他開心。

除開花球,小刺客的行頭也精心設計過。

送番茄就穿得像個番茄,送草莓就穿得像顆草莓,送暖手蛋時他自己則穿上了那身哄人時穿過的皮卡丘玩偶服。

孟一仗着自己站的遠就沒有立刻跑,反而是打着傘給傅決寒表演了一遍皮卡丘十萬伏特的連招,毛絨絨兩只胳膊舉起來朝他滋滋滋放電。

結果放着放着他就不小心從小土丘上滾了下去,小烏龜似的翻半天才爬起來,捂着屁股灰溜溜地跑了。

栗陽當時笑的好慘。

他鬼點子實在太多,以至于收到星球杯時傅決寒鬼使神差地側頭看了一眼,是真想知道他還有什麽打扮。

卻沒想到孟一套着身睡衣就出來了,只不過那睡衣實在太特殊。

那是一件連體的熊貓套裝,頭頂還豎着兩只黑色的小圓耳朵,迎風招展,和他六歲那年小寒哥哥親手給穿上的睡衣別無二致。

只不過當年站都站不穩的笨小孩兒長大了,睡衣也變成了放大版。

只有兩個人知道的童年過往不管任何時候拉出來都是要人命的,傅決寒當時看着他愣神好久,孟一同樣一動不動,只紅着眼輕輕笑。

他親自抱着花坐進車裏,按動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小機關,這次從星球杯裏彈出來的皮卡丘沒有往日的咋呼,孟一只安安靜靜地說了一句話——

“六歲那年,我不會穿連體睡衣,是你提着我套進去的,哥你還記得嗎?”

怎麽可能不記得呢。

短短一年的相處過往,他從十四歲回憶到二十七。

回憶到終于如願以償,回憶到再次形單影只。

第二天一早,穿着一身黃色衛衣的小刺客被攔在了門外,他經常走的那條路上橫了一道栅欄。

傅決寒目不斜視地從他身前走過,栗陽跟在後面為難地抓着頭發,孟一抱着花眼巴巴地看着,不敢叫人,也不敢出聲。

今天花束裏包的是他早上剛炸好的芝士蝦球,本來想給傅決寒做早餐的,因為栗陽說傅決寒昨天睡的晚,今天可能會起不來,沒時間吃早飯。

可現在蝦球徹底沒人吃了。

熱騰騰的香氣不停地往鼻子裏鑽,孟一看着那堆他故意炸的圓咕隆咚的小蝦球,眼圈卻莫名被熏得幹澀。

其實他想過今天的投食計劃會不順利,因為用回憶去刺激傅決寒回心轉意是投機取巧,不誠心。

但他翻到那件睡衣時就什麽都忍不住了,只想穿上給他看看,自己也長大了,會照顧人了,會對他好,會盡可能讓他每天都開心。

但他又惹傅決寒生氣了。

眼看着人馬上就要上車離開,十五天的時間又平白少一天,孟一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追着他大聲叫了句“哥!”

傅決寒下意識轉過頭,孟一卻一瞬間愣住了。

他手忙腳亂地指指花又指指自己,最後沒臉地拉着衛衣帽子兩邊的松緊繩一扯,把爆紅的小臉藏進了衛衣裏,只露出一張嘴來。

“哥!我再不作弊了,別取消我的考試資格好不好!”

看不到臉的衛衣刺客放下花球,雙手合十顧湧着朝他拜了拜,“求求你!”

作者有話說:

栗陽:等你倆結婚了我得坐菩薩那桌。

——

ps:非常感謝大家的海星!但是大家先別給這本投啦,一個是加更太多的話我真的寫不過來,怕浪費了大嘎的星,再一個是這本書基本已經爬完所有榜了,所以海星用處就不太大啦,如果有追隔壁的寶兒有海星空餘的話可以給隔壁扔幾個耶,鞠躬。

我盡量每章字數多一些,有空就加更,有空就加更這樣,這本也在慢慢收尾了,然後最近更的大家反映太虐,這兩章就先調劑一下吧,愛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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