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原諒我一下,可以嗎?”

栗陽還懵着:“什麽?什麽就出事了……”

孟一用力晃了晃腦袋,發現還是無法清醒之後索性直接一頭撞在了牆壁上。

“卧槽小少爺!你幹嘛呢!”栗陽連忙把他拽進懷裏,這倒黴孩子怎麽還玩自殘呢。

疼痛找回幾絲理智,孟一垂着頭,腦海裏反反複複閃回傅決寒那句話:你得懂點規矩,別再來煩我。

半秒鐘之後,他睜開清明的眼,再次确認道:“栗陽……哥一定出事了……”

“他不會放着我不管,最心狠的時候都不會,他讓我懂規矩,又讓我別去煩他,可他對我的規矩只有一條:多恨多怨都沒禍及過性命,怎麽可能真的放任我不管。”

栗陽呼吸一窒,作為傅決寒多年的手足兄弟晚了五分鐘才反應過來,“你是說寒哥的意思是……”

孟一艱難地睜着眼,一字一句道:“我如果懂他的規矩,就上去救他,如果不懂,就跑得越遠越好。”

栗陽站起身,用最快的速度撥通了戚寒的電話。

“喂,戚先生!”

“快上來,阿決出事了。”

孟一閉着眼呼出一口氣,“快去……”

“可是你——”

“我會自己叫救護車!快去啊!”

栗陽不再耽擱,确認他還意識清醒就跑上了樓,孟一确定戚寒一定會第一時間報警或者向機場的安保尋求幫助,就只給自己叫了個救護車。

他撐着牆一點點站起來,虛弱得全身都在抖,上衣和褲子已經濕透了,像變成了一根脆皮奶油冰棍,裏面燒化了,只有這層皮囊還在硬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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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顧不上自己有多狼狽,一邊等救護車一邊想自己還能幫傅決寒做什麽。

該死的缺乏症早不來晚不來,他現在簡直就是個廢物!

痙攣的手指無意識按到了電梯按鈕,正巧電梯下到一樓打開門,孟一趕緊撐着要滑倒的身體起來,轉頭一看,瞬間僵住了。

只見打開的電梯裏,五六個穿着黑西裝的彪形大漢沉默着圍成一圈,圈裏站在一個面無血色的長發男人,正是傅歌。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兩人皆是一愣。

孟一身形一晃,渾身的血液直沖腦袋,要不是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真的會忍不住叫出來。

沖動過後又瞬間反應過來,這幾個男人都是生面孔,傅歌也一臉驚懼,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他被劫持了。

而電梯裏的人在一秒鐘的瞳孔緊縮後收回視線,借着低頭的動作非常慢地搖了下腦袋,示意他——走。

“進不進?”領頭的男人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孟一尴尬地笑了一聲,“進。”

拖着雙腿邁進去,他在轉身的一瞬間把手機打到和栗陽的聊天界面,自己則擠到了按鍵旁。

指腹按下微信語音條,孟一問:“您幾位去幾層?”

男人啧了一聲,“不是亮着呢嗎,負二。”

“啊,抱歉,我沒看到。”

孟一笑着轉過身,看着傅歌,開口時聲音都是顫的:“那您呢?”

傅歌眼睛大睜,似乎震驚于他的莽撞,看到他握着手機的手後立刻反應過來,用力掐了下大腿,讓自己的聲音盡量保持平穩不要失真,說:“謝謝,我和他們一起。”

确保兩個人的聲音都錄了進去,孟一松開語音鍵,發送。

再轉過頭時已經滿身冷汗,心髒砰砰砰狂跳不止,他只能寄希望于栗陽還能分出時間看一眼消息。

從一樓到地下負二只需要兩分鐘,卻漫長得仿佛一個世紀。

孟一半邊身子撐在牆壁上才不至于搖搖欲晃,半睜的眼睛緊盯着跳動的數字。

1,-1,-2,叮一聲,門開了。

剛擡起腿想要邁出去,什麽東西突然抵在後腦,男人拿槍指着他,聲音如同滑過脊背的電流。

“小朋友,一起吧。”

話音剛落傅歌全力撞了過來,“跑!”

槍口錯開,孟一彎腰抄起腿邊的滅火器,狠狠砸在男人頭上,拽起傅歌就往外沖。

“叔叔你往外跑!我去叫人!”他推開傅歌,自己跑向相反的方向。

“別過去!保安不在這邊!”

下一秒就見孟一舉着滅火器用盡全力砸向牆壁,一瞬間急促尖銳的嗡鳴聲響徹整棟機場大樓。

牆上有一個落灰的報警器,孟一從停車場上去時股就發現了。

不自量力跟上來之前他就盡自己所能做好了全部打算,先用語音向栗陽求救,再用警報吸引保安,确保傅決寒或戚寒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傅歌。

歹徒很快追了上來,被打的男人捂着流血的腦袋破口大罵。

傅歌驚呼着“快跑!”就朝孟一撲了過去,可指尖還沒碰到他的手臂,搖搖晃晃的小孩兒就當着他的面,被男人一腳踢飛出去。

“小一!”

“砰”一聲巨響炸開在耳邊,孟一砸在車上又滾了下來,面朝下摔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如同被虐打的小狗,已經奄奄一息。

男人命令道:“殺了他。”

“不不不!不行!不可以!”

傅歌沖過去擋在孟一面前,說:“這是我兒子的愛人,你敢動他戚寒和阿決一定會殺了你!我發誓一定會!你想要的東西不是不可能,帶我走,五年十年,或者拖更久,戚寒一定會松口給你,但你如果殺了他,我現在立刻撞死在這兒,你他媽動動腦子想想你能不能扛得住他們兩個人的報複!”

男人握槍粗喘出一口氣,咬牙切齒地低罵着,“走!”

傅歌松了一口氣,明白自己可能是跑不掉了,轉頭深深地看了孟一一眼,彎腰鞠了一躬,向他表示感謝。

後者躺在血泊裏,半張臉都是血沫,眼睛被血糊着,身上疼得像被卡車碾過,連手指都不能動了。

愈演愈烈的窒息感提示他自己馬上就要休克,但孟一剛才親耳聽到傅歌說的五年十年,甚至更久。

也就是說這個被囚禁了半輩子的男人,傅決寒的爸爸,才剛掙脫囹圄可能就要被推進另一個火坑,甚至永遠和兒子分離。

半分鐘後,傷痕累累的小孩兒拖動着身體一點點爬到被砸碎的報警器旁邊,抓住一片玻璃碎片。

沒有絲毫猶豫,他把碎片的尖角刺進了手心。

劇烈的疼痛換來片刻的清醒。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傅歌被帶走。

被挾持着一路走到停車場的東南角,監控死角裏有幾輛面包車,男人點了三個人留下,其餘人則上了另外幾輛。

分頭行動,混淆視聽,這樣即使戚寒半路追上來也猜不到傅歌在哪兒輛車上。

傅歌被推上去前掙紮着踢了一腳,“開面包出機場,生怕別人注意不到嗎?我勸你們換一輛。”

“少廢話,我知道你在拖延時間。”

男人把他兩只手用膠帶纏上,嘴巴也貼住,動作間還算尊重,顯然他也知道自己綁的到底是什麽人,如果不成功只有死路一條。

不止戚寒,望江老板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物,早知道剛才就對那小孩兒下手輕點,現在只希望留在樓上的人能把傅決寒解決掉。

“開車!”他拿出對講,指揮道:“123號分別從東南西口出,五分鐘後我們再從偏門走,和他們錯開。”

三輛車魚貫而出,開出視線後男人命令司機發動,剛開出兩三米車尾就傳來“砰”的一聲響。

“怎麽回事?”

“下去看看。”

門一打開,趴在地上的孟一猛蹿出來,把手裏的玻璃碎片捅進了歹徒的脖子。

“啊啊啊——”

失聲慘叫的男人半截身子都被拖出車外,男人見狀立刻命令司機加速,孟一被突然發動的車子帶倒在地,一個踉跄後直接飛撲上去扒住車門,“放下他!”

男人一拳打在他臉上,本就撕裂的嘴角立刻濺出血來,“難纏的癞皮狗!我倒要看看你能挺多久!老二把速度加到最大,我他媽拖死他!”

“唔唔唔!!!”傅歌掙紮着撞過來,瘋了似的踢他頂他,男人一手按着他,一手握住車門把手猛地一拉。

不要!

絕望的尖叫被膠帶堵住,傅歌眼見着孟一的十根手指被狠狠擠在門縫兒裏,再掙開時一整排紫紅的淤痕像是砍斷手指留下的血疤。

小孩兒疼得閉着眼慘叫,冷汗和血淚流了滿臉,挂在車上的身體觸電一般痙攣彈動,拖在地上的雙腿則殷出了兩道血印子,他的褲腳和鞋已經磨破了。

即便如此,孟一依舊沒有松開手。

只剩一口氣的小孩兒像只從獵人手裏搶奪媽媽的小獸,被血糊滿的眼睛死死盯在男人身上,竟讓他肝膽俱顫,脊背發寒。

車速被拖到最慢,車上所有人都來和孟一周旋,淩亂深重的拳腳落在他的頭上臉上,孟一的慘叫和悶哼充斥着整間停車場。

傅歌被死死按着,不能動不能叫,隔着那麽多人和孟一堅定的眼神仿佛對視,眼淚一串串滑了下來。

他找準時機,突然大叫一聲,撞向司機後座。

方向盤猛地打偏,面包車直直撞向牆柱,整車的人受慣性往裏傾斜,孟一卻撐着車門鑽進去,把傅歌拽了出來。

兩人跌在地上,顧不上疼,爬起來就跑,孟一撿起掉在地上的槍,又掏出口袋裏的玻璃碎片割開膠帶。

“給我!”雙手解開的傅歌舉着槍轉身,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去死吧!”

砰砰砰三聲槍響,追在最前面的三個人直接倒地,孟一居然還扯着嗓子給他吹了個口哨:“叔叔好厲害。”

“這個時候還開什麽玩笑。”

傅歌快心疼死這個小孩兒了,只見過一面卻敢為了他豁出命去。

他着孟一的腰往安全出口跑,之前在那裏聽到了腳步聲,估計是戚寒的人已經下來。

其實從警報響起到現在,只有五分鐘不到,任由戚寒的人長了翅膀也飛不過來,但他們的“戰況”實在太慘烈,絕望的情緒把時間無限拉長。

孟一捂着肚子咳出一口血,他望着手心,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窮追不舍的人。

除了那個男人還有之前開出去的面包車,已經聽到動靜原路返回。

“叔叔……”他跑到通道口時突然拉住傅歌,說:“您幫我給傅決寒帶句話好嗎?”

“你說什——孟一!”話沒說完就被推進了安全通道,孟一關上門,用搶來的槍別住把手,隔着玻璃和傅歌對視,他抹了抹眼,說:“我可能是撐不住了……”

身上越來越疼,小腹裏火燒火燎,被夾腫的手指像燒着了一樣,眼前的東西也都在天旋地轉。

他快要暈倒了。

“我剛剛才知道,您在梨園被抓……是我害的……”他半閉着眼,額頭抵在玻璃上,血和淚順着玻璃往下淌,他青一塊紫一塊的臉腫得看不出本來的模樣,只有眼睛還亮着,慢慢眨着幫他那幾個字送出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原諒我……好嗎……”

因無心之失害他被抓的小孩兒已經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在彌補。

傅歌哭着點頭,不停地用腳踹門,哽咽着說:“沒關系小一,沒關系,不是你的錯,我沒怪過你,阿決也沒怪過你,你把門打開,打開我們一起走,快打開!”

孟一搖搖頭,眼皮越來越重,身子愈發下滑,他說:“從小到大,我一直在害人……爸爸、媽媽、哥哥,還有傅決寒……他們生我的氣,都不要我了……”

他說着扁了扁嘴,紫紅的手擡起來隔着玻璃和傅歌貼了貼,阖上眼之前認真地拜托:“如果您這次能逃走,幫我問問他們……原諒小寶一下,可以嗎……”

【看作話】

作者有話說:

一定會有人說小寶犯的錯不至于此,但其實他的追夫火葬場在傅決寒答應等他那一刻就結束了,他已經成功了。

今天的事只是他生命中的劫難,也是他的契機。

天性如此,他不可能讓傅歌在他眼前被帶走,經此磨難,他還會變成全世界最受寵的小孩兒,身體和心靈上的傷都會慢慢痊愈,大嘎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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