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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拒絕,曾遠只以為他是放不下面子,便勸道:“你不用不好意思,方木如今住在長嶺山腳下,以他的條件,正經人家都不會把姑娘嫁給他,而且他又經常外出走商,正需要個人幫他看着家,你是個哥兒正合适,別犟了,這事交給表叔,我保證幫你辦妥。”

朝顏還是搖頭。

他的心又酸又涼,為表舅這推脫,也為他的未來。

朝顏站起來,對他說道:“天無絕人之路,我有手有腳,混口飯吃不成問題,就不勞表舅費心了。”

他挎上包袱,沖曾遠拱拱手,就要離開。

曾遠沖過來拉住他:“世道險惡,你一個哥兒在外面我怎能放心?你放心,方木這人靠得住,跟了他你不會後悔的,我帶你去找他。”

朝顏見他來真的,想要掙脫,又擔心自己的力道過大傷到他,便啞着聲音道:“表舅,方木是我的恩人。”

曾遠一愣,臉上是火辣辣的疼,可轉念一想,朝顏他留不得,也不能讓人離開,就狠下心道:“方木碰了你,他就得負責。”

朝顏臉上最後的血色消失,他閉了閉眼,無力極了。

曾遠見他這樣,忙拉着他出門。

......

方木還不知道麻煩已經找上門,他睡得正香呢。

直到越來越近的喊聲将他吵醒,方木才起身下床。

他開了門,門外是有記憶但不熟的曾遠以及剛剛才見過面,這會臉色煞白的朝顏。

方木不知對方來意,好聲好氣問道:“遠叔你怎麽來了?”

曾遠笑道:“我來給你報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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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一臉懵:“何喜之有?”

曾遠說道:“我來給你說親。”

方木依舊愣愣的。

曾遠往屋裏看了眼,意思很明顯。

方木只好請他進去坐,曾遠進去了,朝顏還愣着,方木見他還背着包袱,不知他們發生了什麽事,但現在也不是過問的時候,只是以眼神詢問朝顏。

朝顏卻只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方木一頭霧水。

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決定聽聽曾遠要說哪門親。

方木走回房間,給他二人倒了水。

曾遠說道:“你如今也二十有一了,是該說門親事,把終身大事定了,這樣你爹九泉之下才能放心。”

曾遠是西水村人,當然知道方木家的情況,要說方家誰是方木還在乎的人,估計就是他那早死的爹,以及他那個早就變了的大哥。

方木點點頭,雖然他之前十多年過的并不如意,也有孤獨終老的打算,但并不排斥成親,如果有人牽線,他也願意試試的,因此還是認真聽曾遠說了。

曾遠又問:“你看我這外甥怎麽樣?”

方木看了眼朝顏,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

曾遠滿意了,又說:“我這外甥是個哥兒,又能幹,将來也能為你開枝散葉,與他成親再合适不過,你怎麽看?”

方木一愣,瞬間就明白了曾遠的意思。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朝顏,後者在他看過來時就難堪地避開了目光。

方木心思轉了轉,大約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但看朝顏的樣子,想必也不是自願的,便道:“遠叔,我不喜歡哥兒。”

曾遠一愣,他一心想着把朝顏推給方木,還真沒想過這個可能,見方木拒絕,不由有了來硬的想法:“但你與他有了肌膚之親,你們...”

朝顏出言打斷:“別再說了。”

曾遠不贊同地看向他。

朝顏閉了閉眼,聲音充滿了疲憊:“表舅你不用愧疚,我自己能養活自己。”

聽到這,方木哪還有不懂的意思。

這明明是曾遠不想收留對方,但又不想顯得自己無情無義,所以才把人推到他這。

要是知道有這麽一出,方木...算了,救都救了,再說這些已沒有意義。

要說壞人不做現在也已經做了,曾遠幹脆一硬到底:“你想清楚了,方木雖然是無心之失,但你們的确有了接觸,倘若讓外人知道這事,他的名聲可就毀了。”

朝顏臉色慘白慘白的,看着方木的目光可憐又無助。

對上他的眼神,方木心頭一震,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在沒有遇到李爺爺前,他不也是個拖油瓶,誰也不想要,誰都嫌麻煩嗎?

方木心下嘆口氣,開口道:“遠叔,你的話我懂了,朝顏可以留下,但我有一個要求,他是哥兒的事還請你們保密,你也知道我常年在外,如果留他一個人在家,怕是不安全。”

曾遠沒想到他這就答應了,還提出這請求,一時高興地連連答應:“這沒問題,再怎麽說朝顏也是我的外甥,我也希望他好好的。”

對方這樣的人品,方木也不想跟他多說,遂下了逐客令:“希望你說到做到,我和朝顏還有話說,就不留你了。”

這話直白,曾遠臉上有些挂不住,但這事畢竟是他做得不對,就沒計較,起身告辭。

送走了曾遠,兩人靜靜坐了會。

正當方木想開口時,朝顏說道:“我一會就走。”

“嗯?”

朝顏看着他,有些愧疚道:“抱歉,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所以你找曾遠,是為了投奔他?”

朝顏點點頭。

“你從哪來的?”

“常遠。”

方木知道這個地方,他這趟走商的時候路過那,正好見到洪水消退後的樣子,斷井頹垣、滿目瘡痍,說一句人間地獄都不為過。

“那你爹娘...”

朝顏握了握手,說:“遇難了。”

方木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若是父母還在,朝顏也用不着千裏尋親。

他有些惱怒自己說錯了話,可又不知道說什麽去彌補。

他一向長袖善舞,可這時卻嘴笨起來。

又過了會,正當朝顏要告辭時,方木說:“留下吧。”

朝顏看向他。

先前不知這人身份,面對人家還能自若,這會卻是有些別扭:“世道兇險,你單單從常遠到西水村就這樣了,外面不是你一個哥兒能承受的,我這雖然簡陋,但好歹能遮風擋雨,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餓不着你。”

他實在是難為情,說完就移開了目光。

朝顏一愣,下意識說道:“可你不是不喜歡哥兒?”

方木默了默,做出了承諾:“我會試着喜歡。”

朝顏的心髒猛地跳動起來,他想,這人真的是個好人,又更加愧疚,都是自己害他陷入兩難之地。

“我也會讓你多喜歡我的。”

這話一出,兩人都一愣,而後又紛紛扭過頭,都有不好意思的成分在裏面。

方木到底年長些,很快釋然了,咳了聲,說:“那你先休息休息,我出去一趟。”

朝顏下意識問道:“你去哪?”

方木解釋道:“我去大哥家弄張床回來。”

朝顏一呆,方才煞白煞白的臉色這會終于有了紅暈。

到這時,他終于有了,他和眼前這人正在搭夥過日子的意識。

方木離開了。

他讓朝顏休息,朝顏也不可能真坐着等,他左右環視一圈,不得不說,方木這房子比他以前的家還要破舊,可以看出方木的窘困,房間也并不大,朝顏目測了下距離,真要擺兩張床是有些困難的。

兩人雖說要一塊過日子,但總得有個過程,真讓兩人躺一塊,別說方木,朝顏自己都接受不了。

可總要習慣。

他便動手把木板床換了個位置,原先是橫着的,為了騰出位置再擺一張,朝顏就把它擺豎了,這樣不僅能放兩張,還有過道,只是四方桌得往土竈那邊移一移,但好在不妨礙正常生活。

做完這些,朝顏走出了房門,在院子裏逛了逛。

他擡起眼往上看去,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郁郁蔥蔥,從淺綠到青綠到深綠,高聳的大樹撐起了森林。

再對比眼前,那真是綠到底。

這會他相信方木不是經常在家了,屋前屋後都是草,他看得出方木是個勤快的人,因為屋內打掃的幹幹淨淨,若是在家,方木不會讓草長到他的地盤上來。

不過這都不是事,他可以慢慢修理。

只要留下來,朝顏呼口氣,這一日過的實在夢幻,讓他覺得像做夢一樣。

而方木那邊,他回到村子直接去方林家。

這個季節地裏種着糧食,方林一般都在家。

西水村日子過的清貧,自然就沒錢去修建房子,不像別的村落,有青磚道路或者青磚房子,目光所及,都是黃色。

有區別的是,有院子的房子會種些果樹。

類似石榴柿子枇杷這些。

好就好在,雖然西水村不繁華,但幹淨。

方木一個月有大半個月不在家,平時回來了也只會在家裏待着,鮮少進村,如果不是有事,也不會去找方林。

方林以前或許不懂弟弟的疏離,但是随着年紀增長,他多少也清楚。

一邊是媳婦一邊是弟弟,他這個端水的人,做不到公平,那麽必然有一方委屈些,而方林的選擇是明顯的。

妻子為他生兒育女,操持起一個家,難免就對不起兄弟。

對于方林的選擇方木是無可厚非,若不是受不了嫂子的眼光,方木也不會小小年紀就離家謀生。

只是他念着方林的好,也顧忌他的不容易,所以從未說破。

兩兄弟也心照不宣,盡量不提這些事。

平日方木不在家,方林也會幫他照看着家裏,隔個兩三天就過去一趟,免得家被偷了也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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