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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吭哧吭哧把人背回家,這人雖然不重,耐不住走的是山路,爬上爬下的,哪怕健碩如方木都有些喘。
方木的家其實不太像個家,那不過是個木頭和泥巴混合搭的房子。
這房子也不是方木的,方林成親之後,老房子只夠他們一家住,方森沒有多餘的房産,方木就沒有分到房子,他不想和大嫂住在一個屋檐下,所以就用那兩畝旱地換了這塊荒地。
他當初用旱地換這裏,也是看中了這間破房子。
這間房子因為沒有人居住,又被風吹雨淋,坍塌了一半,方木也沒有錢重建,只能請人修葺,所以才有了後面的木土混合體。
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再不濟,他也是有了落腳的地方。
下了山再走十丈就到家門前。
連接兩個通口的是一條不足三尺的土路,土路兩側因為沒有及時打理,已經長滿了雜草。
家門前用籬笆圍起來一個小院子,這裏要比外面好點,雖然荒涼,但不至于雜草叢生。
方木背着人,騰出手翻出鑰匙開了鎖。
推開木門,大半個月沒住人的房子透着一股味道。
房子只有一個房間,還是卧室和廚房共用的,方木當家早,所以縱使一個人,家裏也打理的井井有條,房間的東西是多,但也擺放整齊,倒不至于雜亂無章。
只是實在簡陋,都是些破破舊舊的家具。
方木家的床還是木板搭的,反正別的沒反映出來,整就透着個窮字。
他出門前把被子收到了箱子裏,目前床上只有一個枕頭,方木把人放到床上,讓他好好躺着,這才叉着腰歇口氣。
未了,恢複力氣的他又覺得這人會把枕頭弄髒,就去拿木盆打水準備給人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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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家用的水是從山上引下來的山泉水,就在房子側邊,他這些年把家的周圍修了修,其中就有這個水坑。
水坑不深,勉強一個水瓢的高度,水是用竹管導進來的,這會山泉水流到水潭裏,正發出叮咚的響聲。
方木先自己洗了把臉,冰涼的山泉水拍打在臉上,将他的暑氣都帶走了幾分。
他呼口氣,用袖子擦幹臉,這才端着木盆回屋裏,給那人清理。
擦幹淨了倒是有些意外,這人長得甚是清秀,皮膚也白,但看眉鼻唇,是有些好看的,就是不知道眼睛給他增色還是減色。
擦幹淨臉,方木把擰幹的毛巾搭在他的額頭上降溫,這才去忙別的事。
他先把箱子裏半個月沒蓋的被單和衣服拿出去曬,然後才打來清水打掃竈臺,做完之後,又去米缸掏了兩把米,生火煮粥。
之後再去把家裏其它的地方打掃幹淨。
過了一刻多鐘,粥熬好了,煮的水也開了,方木先把用陶瓷罐裝着的開水放到一邊放涼,然後才去醬壇子裏撈了碟腌蘿蔔送粥。
等方木吃飽喝足,床上的人才悠悠轉醒。
朝顏迷迷糊糊睜開眼,先看到茅草的房頂,然後再是聞到酸酸的味道。
思緒回籠,他猛地從床上紮起,這時放在他額頭上降溫的毛巾也啪的一聲掉落,他本能去接,就抓到一團濕布。
剛把碗洗幹淨的方木聽到聲音回過頭:“醒了。”
朝顏看着眼前這陌生又高大的男人,咽了咽口水:“是你救了我?”
方木看着他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嗯了聲:“回來的路上看見你暈倒在路邊,又不認得你,只好把你帶回我家。”
朝顏挪了挪屁股:“謝謝。”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行善積德,不用客氣。”方木看出了他的緊張,故這麽說了句。
朝顏對他笑了笑。
只是他這會臉色蒼白,唇上也沒有血色,一副虛弱的樣子,笑起來并沒有多打動人。
想着人救都救了,也不吝啬于一碗口糧,方木問他:“我煮了粥,你吃點?”
被這人救了就已經夠麻煩他,朝顏哪還敢吃他東西:“不用了。”
“別客氣,你應該很久沒吃東西了,一碗粥也不貴重,坐過來,我給你盛。”方木指了指四方桌。
朝顏的确是餓暈的,見他盛情,也不好再拒絕,便坐了過去。
方木用海碗盛了一碗還熱乎的粥,順手将沒吃完的腌蘿蔔也給端了過去。
“家裏沒有其它東西,你将就将就。”
朝顏受寵若驚,忙道:“這已經很好了。”
方木便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看他一口一口吃着粥,因為熱,還會吹一吹:“你不是西水村的人,來這是找人?”
朝顏從海碗裏擡起頭,也點了點:“我找曾遠。”
西水村雖然是個大村,但同名同姓的不多,因此這名字一出,方木腦海裏就對上了臉。
“你是他親戚?”
朝顏嗯了聲:“他是我表舅。”
方木點點頭,知道這些基本情況,他就不再過問。
坐在那等朝顏吃完一碗粥,又說了句:“鍋裏還有。”
還不到半飽的朝顏不敢再吃,腼腆說道:“謝謝,我已經飽了。”
方木見他客氣,也不再強求,收了碗筷去洗。
等洗完了,休息夠的朝顏問道:“這位大哥,能否請教你的名姓?”
“方木。”
“我叫朝顏,今日之事多謝你,此恩我銘記于心,來日有機會定報答于你。”
滿手水的方木拿來幹布擦了擦,聽着他感激的語氣,淡淡說道:“不用,曾遠是我堂叔,咱兩真要算起來還有點親戚關系。”
朝顏從四方桌走出,朝他拱拱手鞠了個躬,又問:“那你能否告訴我如何去表舅家?”
方木朝他招招手。
朝顏拿上包袱跟上他的腳步。
出了門口,朝顏才看清周圍環境。
原來方木的家在山腳下,而且地勢高,能一眼就看見遠方的西水村。
方木朝着村落的位置給他指路:“你沿着這條路一直走,到了村口再問一聲,別人自會告訴你。”
“多謝。”
“不謝,快去吧。”他還要打掃衛生。
朝顏又向他拱手抱拳,這才沿着小徑離開。
等他走出幾步,方木就回屋去了。
他先是把許久沒清理的竹席洗了放去曬。
然後才就着硬木板睡了個回籠覺。
再說朝顏這邊,順着方木和村民的指引找到了曾遠家。
曾遠家院門緊閉,聽着裏面傳出來的人聲,朝顏做了個深呼吸,緊了緊背着的包袱,這才上去敲門。
輕輕三聲敲門聲響,屋裏就傳回了人聲:“來了。”
是很沉悶的男人聲音。
朝顏不由緊張起來。
門打開,露出一張赤黃嚴肅的臉。
“你找誰?”
要說起來,朝顏對這位表舅的印象并不深,上一次見面是在五年前,那時候他爹娘還健在,他們一家來喝曾遠兒子的喜酒,只是五年過去,物是人非。
“表舅,我是朝顏。”朝顏自報家門。
聽到這名字,曾遠一愣,随後有些激動:“你怎麽來了?我聽說常遠水災,許多地方都淹了,你沒事就好,你爹娘呢?”
“我...”朝顏撲通一聲朝他跪下,再開口,聲音已經哽咽:“爹娘沒了,大水把整個村子都給沖了。”
曾遠一聽,心神大震,有些不敢相信:“怎會...”
“房子、田地、糧食都沒了,表舅,我活不下去了,只能來投奔你。”
要是方木聽到這話,就能知道朝顏為何一身邋遢了。
“這...”曾遠心中又難過又無措:“你先起來,有話進屋再說。”
朝顏順着他的牽引站了起來。
曾遠引着他進屋。
進了院子,朝顏才知道他們一家都在。
表舅娘、以及表哥表嫂都在院子裏納涼。
原先喧鬧的人聲,在聽到朝顏的話後,都靜悄悄看着他。
朝顏不由抿起了唇。
曾遠關上院門,回頭對着一大家子說:“這是朝顏,就是鈴蘭的孩子,你們應該有印象。”
朝顏一一喊人。
五短身材的表舅娘站起來,招呼道:“過來坐吧,可憐的孩子,這一路怕是吃了不少苦。”
“多謝舅娘。”朝顏輕聲道謝。
他走過去,在遠離桌子的唯一一張矮凳子坐下。
曾遠坐回原來的位置,問他:“你爹娘可都安葬好了?”
朝顏搖搖頭,想到苦命的爹娘,又紅了眼眶:“大水把他們沖走了。”
沒想到竟是連屍體都不留,曾遠和妻子對視一眼。
“那你先在這...”他正想說住下,話就被打斷,表舅娘問道:“從常遠到西水村路程不短,你這一路怎麽過來的?”
朝顏多少明白她的意思,但也沒隐瞞,還把因為餓暈被方木救了的事給說了出來,他原本是想着賣點可憐,表舅看他這麽慘的份上收留他,沒想到表舅娘卻說:“我記得你是個哥兒...”
朝顏臉色一白,垂下了頭。
曾遠清楚她的意思,在桌子底下拍了拍她的手。
表舅娘沖他一撇嘴,擺明了意思。
曾遠嘆口氣,擡起手揮了揮,示意家人先避開。
衆人便各自回房。
曾遠嘆口氣,對朝顏道:“你也別怪你舅娘說話難聽,如今這年頭,誰都不容易。”
朝顏木讷地嗯了聲。
曾遠又道:“不是表舅不願意收留你,而是家裏的情況真不允許,你是個哥兒,你大表哥雖然已經成親,但你小表哥還沒着落,你舅娘正準備給他說親,要是讓外人知道你一個哥兒住在我家,怕是要誤會。”
朝顏還是點頭。
曾遠看他這樣子,有些愧疚,但又的确留不得:“方木是個好人,我出面,把你說給他,你也有個去處。”
聽到這,朝顏才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此時他的內心說不出是難過還是茫然,或者都有。
在看到表舅娘甚至都不願意問一句他要不要吃點東西時,朝顏就明白了。
只是他沒想到他們會這麽直接。
甚至想把他推給方木。
方木是好人,難道好人就應該被他們這麽對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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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朝(zhao)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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